一曲韶樂何以使孔子三月不知肉味？

關(guān)于孔子聽了韶樂后有什么感覺的問題，在《論語·述而篇》中曾有這樣的描述：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大意為孔子在聽了韶樂之后深陷其中，以致于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分神去品味肉食之美。韶樂能令孔子神往到忘記人間煙火的這種境界，足見其吸引力之非同尋常，在《論語·八佾》孔子更是毫不吝嗇對韶樂的贊美：“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币虼丝鬃訉ι貥返母杏X可概括為：盡善盡美，讓人三月不知肉味。

孔子聽了韶樂后之所以會有上述無法自拔的感覺，與孔子的個人特質(zhì)與韶樂自身的特點(diǎn)分不開，一言以蔽之：韶樂之美滿足了孔子所求。

首先，韶樂有著卓越的藝術(shù)價值，而孔子恰好懂得欣賞。韶樂在中國歷史上有著很高的地位，是一種集詩詞、音樂、舞蹈為一體的綜合古典藝術(shù)。相傳創(chuàng)作于上古帝舜時期，史稱舜樂，經(jīng)千百年修訂、演變后，仍占據(jù)漢族傳統(tǒng)宮廷音樂中等級最高雅樂之地位，雖然清朝滅亡后此樂失傳近百年，但今人對其研究并演繹的熱情依然很飽滿。韶樂有著“中華第一樂章”的美譽(yù)，現(xiàn)今也泛指一切美妙的音樂。

不過，若非孔子有一雙能欣賞美妙音樂的耳朵，即便韶樂再動聽，于他而言很可能也不過是“對牛彈琴”。

也許很多人只知道孔子是個一本正經(jīng)的老夫子，殊不知他還精通音律，在當(dāng)時可稱得上一個資深音樂制作人。比如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這樣描述孔子創(chuàng)作音樂一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

《詩》在孔子以前，只能通過用鐘鼓管弦樂隊(duì)等龐大演奏形式來表現(xiàn)，這是尋常百姓難以演繹的。而孔子對此加以改進(jìn)，以《詩經(jīng)》部分內(nèi)容為歌詞，配上普通民眾可以制作和演繹的琴瑟弦樂，無疑為《詩經(jīng)》走入廣大民眾生活進(jìn)一步掃清障礙，孔子因此被譽(yù)為：將琴、瑟從《詩》樂的多種配器中獨(dú)立出來的第一人。

生活中的孔子熱愛音樂，對此《論語·述而篇》中有這樣的記載：“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知之”，是說孔子聽到有人唱歌很好聽，一定會請他再唱一遍，然后跟他一起唱，或者根據(jù)那人所唱歌曲的題材和格律，另唱一首與之相和。如此，“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情趣躍然于紙。

音樂不僅僅是孔子的興趣愛好，還是他事業(yè)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作為中國最早、最有影響的私學(xué)教師，孔子將“樂”列為徒弟們的必修課之一，即《史記·孔子世家》中就曾提到：“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對此《論語·述而篇》中也有：“子曰：‘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人，游于藝’”的記載，其中的“藝”指六藝，是孔子要求學(xué)生掌握的六項(xiàng)基本技能，而其中就包括“樂”。

學(xué)習(xí)“樂”不僅是孔子那里的必修課之一，還是進(jìn)學(xué)修身的終極階段，比如《論語·泰伯篇》中就提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大意為人的修身始于學(xué)詩，立于學(xué)禮，完成于學(xué)樂。這也是孔子要為《詩經(jīng)》配上音樂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說孔子本身就具備的音樂素養(yǎng)，是他能欣賞到韶樂藝術(shù)之美的主觀條件。

其次，韶樂傳遞出來的社會教化意味，也正與孔子終身信奉禮教的思想主張相吻合。《白虎通·禮樂》曾提到韶樂的禮教意義，即“舜曰《蕭韶》者，能繼堯之道也”。這是說舜帝制作韶樂的初衷是為了歌頌帝堯的圣德，以便后世能繼承堯之道治理天下。該理念在韶樂演繹形式上也有所體現(xiàn)，對此《尚書·益稷》就有記載“鳥獸蹌蹌，《蕭韶》九成，鳳凰來儀。夔曰：‘于！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其中的“鳳凰”是原始部落圖騰，象征上古圣帝，而“百獸率舞”以鳳凰為中心，則象征舜帝的子民對其圣德之崇拜。

而用樂舞形式來演繹教化理念的巧妙之處在于更易被人接受，比如《湘鄉(xiāng)縣志》中提到，相傳舜帝南巡時曾命人演奏《韶樂》，來化解被土著苗民圍困之險(xiǎn)境，聞?wù)呓苑畔挛淦黥骠嫫鹞瑁貥芬虼似鸬交筛隇橛癫嫘?。舜以后，夏、商、周三代帝王均將《韶》作為國家大典用樂，再往后韶樂雖然幾經(jīng)易名、修整、變遷，但仍然是古代帝王常用的宮廷音樂，它以其極富感染力的表演形式，將禮教思想在審美過程中深入人心。而這正是孔子終身推行“禮樂制度”希望能達(dá)到的效果。

由此可見，聽過韶樂竟會令人有“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覺，對于旁觀者來講有點(diǎn)夸張，但也許這種感覺對孔子來說并不為過。雖然韶樂已失傳數(shù)百年，但幸運(yùn)的是：像韶樂那樣感染人心、傳遞能量的音樂從未消失過，在可預(yù)見的未來也必將被繼續(xù)傳唱下去。

作者：高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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