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墳塋白紙飄

又見墳塋白紙飄

文/嘯林谷主

一堆黃土一哀愁，又見墳塋白紙飄。

野草拂風(fēng)揚細雨，飛花殘謝已香消。

每到清明，平時無人問的荒坡野嶺就會露出被人清掃出來的墳堆來，這時的墳堆上重新被人插上新的柴樹枝，柴樹枝的尖頭用白紙包裹著一團冥紙捆扎成圓頭狀，圓頭扎帶的面一截，較講究的人都會把白紙披撒開來，近看時宛若帶著披肩的幽靈守候在那里，這是邵陽隆回一帶一些老傳統(tǒng)的做法。

現(xiàn)在已發(fā)展成用各式花樣的紙錢籠了，也有極少數(shù)人用塑料花錢籠的，但大部分人是不會用塑料花去代替的，他們會認為那是在欺騙陰間里的人，塑料材料做成的陰司用品插在那里終年不化，陰間里的人是不能把財帛帶走的。

我地十里不同風(fēng)，許多地方略有差別，有些地方是插上柴樹枝后，再披上白色或帶彩的陰司專用紙帶，這種紙帶以前都是用手工剪出來的，現(xiàn)在各商店里都有流水線上沖印出來的成品售賣。那隨風(fēng)飄蕩的紙帶，像是幽靈在忽閃忽閃地跳躍。當一個人身體出現(xiàn)一些狀況變得虛弱的時候，如果再加上心情低落時陰霾的籠罩，會使一個人的身體更糟糕。

我小時候在陰雨天一個人看見也常常會感覺到有點瘆得慌。所以農(nóng)村里的人常說：陽氣低的人不要單獨去一些陰氣重的地方，在那種地方將會活見鬼。這種從內(nèi)心臆想而來的鬼，其實是一種心病，往往是無藥可救的，磨到最后的結(jié)果不是成為瘋子就是死亡。在這種情況下，往往那些師公和巫師們卻能大顯身手而救人于水火，所以在歷史的長河中，各種“神”文化在一定范圍內(nèi)還是發(fā)揮了他有意義的積極作用，因此今天各地的很多神秘文化都得以傳承了下來，這在我一個外行人看來，他們就是一個對心理特別有研究的群體。

隆回本地對剛逝去三年內(nèi)的墳?zāi)?，稱之為新墳，對于新墳的祭祀，一般第一年是在第一個戊日后的十天內(nèi)稱之為“頭戊”的時段里選中某個日子舉行大祭，第二年祭掃為第二個戊日后也稱之為“二戊”，依此類推第三年為“三戊”(也有部分地方會略有差次)。大多數(shù)家庭對于這三年“掛新青”都很重視，大都會弄出點比較隆重的氣氛出來。他們會請來親朋好友，備上三牲酒禮，鞭炮隆隆、鼓號喧天，禮行跪拜之禮，莊嚴肅穆。家里的平輩和后輩女性們還要去墓前發(fā)出哀嚎的哭聲出來，據(jù)說是哭聲越大越好，最后把花圈擺上墳頭，五顏六色的錢籠也掛在墳上，以顯家人對失去親人的厚意和深切哀悼。

從我記事起，我就一直在思考，清明節(jié)的這種祭奠儀式究竟有何意義？人間以外難道真的會有某種超自然的冥界存在？

去年看了“云山辰水偶書”公眾號龍老師發(fā)表的《墳山風(fēng)水》一文，他的文章里面的文字內(nèi)容比較全面，辨析清晰，他所表達的思想與感悟讓我產(chǎn)生了太多太多的共鳴。文章里說“風(fēng)水是激勵后代兒孫的精神力量”“風(fēng)，就是氣氛和場能；水，就是流動和變化。而所有風(fēng)水中第一是人，而人的第一風(fēng)水是人心，然后是言、行”“貌似談風(fēng)水，實則寄寓憑自己能力投身社會風(fēng)雨，樹旗立號，勇闖關(guān)山，產(chǎn)生一種關(guān)山陣陣的豪情”“承載著不忘根本的紀念意識和感恩思想”說得沒錯，正如這篇文章最后所引用總結(jié)歸納的“樹高千丈不忘本，河流萬里莫失源”一樣，生命有根源，也有來去，只有明白這個道理，人才會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坦然，而不致于總在“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的哀怨中苦尋煩惱。

向逝去的先人行大禮，人的信仰，感恩、向上的精神就會自然地生長出來，這種潛意識會與人常相隨。

生命有時要有一種特別隆重的儀式感，特別是那種具有傳統(tǒng)代表性的儀式感，才能產(chǎn)生強大的教化與感應(yīng)意義。所謂的顯靈，其實是把一顆忠、孝、仁、義、禮、智、信的種子種植于內(nèi)心而發(fā)了芽的結(jié)果。這顆種子在一種儀式場景的渲染中會受到心靈的震蕩而得到洗禮升華，從而得到富氧的薰陶，種子順勢而生地去發(fā)芽，然后就有可能會長成一棵大樹，也就是現(xiàn)在人們常說的成為了一個有所“建樹”的人了。

善與美是一對難以分開的伙伴，一顆感恩常在向善的心，可以讓人們眼中的世界變得更美好。雖然施善不一定都能得到善美的回報，但最大的回報是由內(nèi)而外的改善了自己。在很多時候人們也常會看到一些因禍得福的好事例，假若平時不燒香，偶然得到“好運”，往往會因福來得太突然而禍有所依幸福不長久。

清明掃墓這個習(xí)俗，可以說是祖先留下來的智慧遺產(chǎn)，是一門用古典儀式去洗禮教化、啟佑思想，鞭笞子孫后代修行的選修課。人不一定要去懂多大的道理，很多事情只需要照著去做就會水到渠成。很多人認為敬菩薩、祭祖宗是一種愚昧的封建思想，但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往往許多表面看起來是愚蠢的形為，其實隱含的是一種修心養(yǎng)性，涅槃洗心的高超心境，遠比披著靠用人血編織的光鮮外衣去招引更多艷羨的目光而更受人尊敬。

每個人的祖先都是每個人心中唯一的精神寄養(yǎng)，對于那些近乎頑固虔誠的敬獻者，你可以笑他的頑固，但至少他們的內(nèi)心是干凈的。

我們戴姓在我所處的地方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塵，我們到底從哪里而來？由于歷史原因，我們只能追朔到往上5代祖先的淵源，在我父親這一代就已與更遠的先祖失去了一個時段的根源的追蹤。我于去年才跟著橫板橋石燕宗親數(shù)百人的車隊去了新化戴氏祠堂，在那里翻到的族譜并與殘存在我們老家發(fā)黃的族譜對上了脈頭，找到了我們的根源脈絡(luò)。這對于我80多歲的老父親以及我的叔伯們，他們像是久違的游子回到了念念不忘的老家，在那一刻他們快樂得像孩子一樣，壓在他們心頭的磬石終于落地了，神情中釋放出的那份舒坦愜意的在他們的臉上綻放出了光彩。

在這之前，常常聽我父親講過我的爺爺是5歲喪母，15歲喪父而成了孤兒，當時一個15歲的孩子還要把他的兩個妹妹(我的姑姑)撫養(yǎng)帶大，即使爺爺是在那么小的年齡和那么艱苦的條件下，每到清明前昔，我的爺爺都會一個人從老家步行到新化瑯塘鎮(zhèn)，行程一百余公里為先祖去掃墓。我想正是他的這種執(zhí)著信念，給了我爺爺一顆強大的內(nèi)心，才使我的爺爺有了擔(dān)當和挑戰(zhàn)生存的勇氣。在那個封建思想嚴重的年代，一個弱小又是單姓的孤苦生命能夠得以生存下來，擱今天的人去想想看，簡直是天方夜潭般的奇跡在發(fā)生。

當我?guī)е业募胰俗哌M莊重肅穆的祠堂，許多先人的故事讓我心潮澎湃，在這一刻，誰還能懷疑祭祖是一種迷信的行為嗎？

清明做為中國的法定假日，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就沉下心來與歷史的祖先進行一場空靈的對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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