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大俠,我們腦海中會有一幅畫面。大俠長發(fā)飄飄,白衣勝雪,手拿寶劍,策馬奔騰,后面還坐著個美麗的大姑娘。紅塵作伴,瀟瀟灑灑。吃的是大魚大肉,喝的是美酒佳釀,玩的是驚心動魄,睡的是溫軟牙床。從來沒有為錢發(fā)愁過,一擲千金,豪爽氣派。多的是英雄救美,行俠仗義,很少為一日三餐發(fā)愁,哪見過像古龍筆下的大俠,伙食差到不是饅頭面條就是蛋炒飯。
可是這簡簡單單的一頓飯,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每次看他們吃飯,都會看餓。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食物了,不是玉盤珍饈,不是山珍海味,為何會有如此大的魅力?那只因為這些食物很貼近生活,那只因這食物很符合大俠們當時的情境。
《圓月彎刀》中的丁鵬是個窮小子,還沒出人頭地的時候,經(jīng)常餓肚子。為了養(yǎng)足精神跟柳若松一戰(zhàn),竟然奢侈了一把,要知道他平時只吃三個硬餅?!八尤挥趾菹滦?,把剩下的錢去買半斤多鹵牛肉、十塊豆腐干、一大包花生米和五個大饅頭。對他來說,這不但是種奢侈的享受,簡直是不可饒恕的浪費,平常他只吃三個硬餅就可以過一天。”
牛肉、豆腐干、花生米、饅頭,這就奢侈了?跟金庸筆下的大俠比差太遠了,這樣的飯菜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當時讀到丁鵬吃飯這一頓,感覺真的很感同身受,心也跟著丁鵬一同去享受這頓美味了。我們都困窘過,我們也都犒勞過自己,丁鵬這一餐雖不是大餐,但當時對他來說的確奢侈。這段艱苦的日子,足夠丁鵬回味一生。盡管此后丁鵬揚名立萬,吃遍天下奇珍,也不如這頓飯珍貴啊。除了丁鵬外,郭大路、陸小鳳、李壞吃饅頭的場景也是令人印象深刻,他們吃的不是饅頭,而是傳遞著一種精神,這種精神關(guān)乎友情、親情、人性。
《流星蝴蝶劍》中律香川是個大反派,但是他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還是他親手為孟星魂做的蛋炒飯。古龍筆下的反派就是這么人性化,他們雖壞,壞的卻真實?!韭上愦ㄒ逊畔聼?,卷起衣袖,帶著微笑問道:“你喜歡吃甜的?還是咸的?”孟星魂道:“我不吃甜的?!甭上愦ǖ溃骸拔乙惨粯印@里還有香腸和風(fēng)雞,再來碗蛋炒飯好不好?”孟星魂道:“很好?!薄?/p>
律香川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會做飯,孟星魂很驚訝,律香川的解釋是,“自從林秀走了之后,我每天都會在半夜起來,弄點東西吃,我喜歡自己動手,也許只有在廚房里的時候,我才會覺得真正輕松?!甭上愦ㄟ@碗蛋炒飯做得實在不錯,里面打了三個雞蛋?!尽班屠币宦?,蛋下了油鍋。蛋炒飯又熱又香,風(fēng)雞和香腸也做得很好?!績蓚€大男人來了一次深夜食堂,吃著蛋炒飯喝著酒,何其快哉。難怪孟星魂多年后依舊難忘,筆者也是很難忘。“蛋炒飯又熱又香”,到底蛋炒飯色澤口感如何,古龍并沒有描寫,但這短短七個字,足以讓人能想象到。除了孟星魂外,傅紅雪吃蛋炒飯的場景也令人很難忘。古龍不是單純?yōu)榱藢懗远鴮?,而是通過食物反映人的心境、狀態(tài),借物抒情。
關(guān)于面條的話,最先想到的是蕭十一郎和阿飛,這兩個人吃面條很有意思,吃得很慢,一根一根,好像品嘗山珍海味一般。對待食物異常珍惜,異常敬畏?!哆叧抢俗印分邪w是這樣吃面的,“現(xiàn)在他又叫了一碗面。他已開始吃面,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細,就好像這碗面是他平生所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又好像這就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后一碗面。他拿著筷子的手,干燥而穩(wěn)定,手指很長,指甲卻剪得很短。”
一碗普通的面條能吃到如此極致,實在很佩服阿飛,更佩服古龍的筆。什么面條不重要,重要的是吃面條的狀態(tài),阿飛當時的狀態(tài),古龍通過一碗面條就表現(xiàn)出來了。阿飛這碗面條,筆者印象很深刻,以至于現(xiàn)在每次吃面條都會想到阿飛。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你看過的書,記住的場景,會在現(xiàn)實中閃現(xiàn)。其實何止阿飛吃面條啊,陸小鳳吃狗肉,李壞吃饅頭,傅紅雪吃炒飯,到現(xiàn)在都印象深刻。不懂金庸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笛誰家聽落梅”,“好逑湯”,反而是古龍筆下那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尋常食物更令人神往。
不得不說,跟金庸小說中的大俠相比,這些面條、饅頭、蛋炒飯實在上不了臺面。為何古龍筆下的大俠伙食這么差呢?其實還是一個字,窮。有錢誰不知道吃好吃的,喝好喝的呢?古龍筆下多浪子,無組織無工作,整天抱著把寶劍扛著把刀四處漂泊。沒有積蓄沒有營生沒有職業(yè),不窮才怪。
他們雖窮,但絕不偷東西,也絕不假仁假義,劫別人的富濟自己的貧。金庸筆下的喬峰等大俠跟他們比差遠了,比如說喬峰沒錢的時候會怎樣做呢?一個字,偷?!皢谭迤鋾r身在京西路汝州,這日來到梁縣,身邊銀兩已盡,當晚潛入縣衙,在公庫盜了幾百兩銀子。一路上大吃大喝,雞鴨魚肉、高粱美酒,都是大宋官家給他付銀?!贝蚬ぃ@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金庸筆下的大俠就是這么任性。
古龍筆下的大俠沒錢時,會怎樣呢?要么像郭大路、王動他們一樣餓肚子,要么就變賣家私典當身上的衣服、金鏈子,要么就摘點自己院子里的梨子、蘋果去賣?!艾F(xiàn)在這院子里非但“無肉”,連竹子都幾乎被砍光。竹子可以做曬衣服的竹竿,也可以用來搭涼棚,所以王動常常拿竹子去換肉?!?/p>
沒錢,沒工作,還不去偷電瓶,伙食不差才怪呢。能吃到蛋炒飯、面條、饅頭很不錯了,畢竟還能活著,要是大俠們來到現(xiàn)在,估計只有吃土喝西北風(fēng)了,這個社會更難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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