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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和一位朋友約在茶藝館喝茶
，那家茶藝館是復古形式的我的祖父林旺在我們故鄉(xiāng)曾經(jīng)經(jīng)營過一座牛車場
，他曾擁有過三十幾輛牛車，時常租給人運載貨物，就有一點像現(xiàn)在的貨運公司一樣。我那從未見過面的祖父就是趕牛車白手起家的，后來買幾塊薄田才轉業(yè)成農(nóng)夫。據(jù)我父親說，祖父的三十幾輛牛車車輪就是這種還沒有輪軸的，所以看到這車輪就使我想起祖父和他的時代，我只見過他的畫像，他非常精瘦，就如同今日我們在臺灣鄉(xiāng)下所見的老者一樣，他臉上風霜的線條仿佛是我眼前牛車的裂痕，有一種滄桑的剛毅之美
茶藝館的桌椅是臺灣農(nóng)村早年的民藝品，古色古香
在另一面的墻角，擺著鋤頭
、扁擔、斗笠、蓑衣、畚箕、籮筐等一些日常下田的用品，都已經(jīng)是舊了，它們聚集在一起，以精白燦亮的聚光燈投射，在明暗的實物與影子中，確實有非常非常之美—就好像照在我們老家的墻角，因為在瓦屋泥土地上擺的也正是這些東西。我忽然想起父親在田間的背影，父親年輕時和祖父一起經(jīng)營牛車場
，后來祖父落地生根，父親也成為地道的農(nóng)夫了，他在農(nóng)田土地上艱苦種作，與風雨水土掙扎搏斗，才養(yǎng)育我們成人。父親在生前每一兩個月就戴壞一頂斗笠，他的一生恐怕戴壞數(shù)百頂斗笠了，當然那頂茶藝館的斗笠比父親從前戴用的要精致得多，而且也不像父親的斗笠曝過烈日染過汗水。
坐在茶藝館等待朋友
，想起這些，突然有一點茫然了，我的祖父一定沒有想到當時跑在粗糙田路的牛車輪會像神明似的被供奉著，父親當然也不會知道他的生活用具會被當藝術品展示，因為他們的時代過去了，他們在這土地上奉獻了一生的精力，離開了世間。他們生前沒有受過什么教育我記得父親到臺北花市
是的，我看到那車輪
朋友因為臺北東區(qū)慣常的塞車而遲到了
，我告訴他看到車輪與斗笠的感想，朋友是外省人，但他也深有同感。他說在他們安徽有句土話說：“要發(fā)財三輩子，才知道穿衣吃飯?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朋友提到我們上兩代的中國人
朋友也提到他結婚時
我聽到朋友說“動物層次”四個字
超越動物層次的生活不只是對精致與品位的追求，而是要追求民主
從茶藝館出來
當然
套用我朋友的安徽俗語是：“發(fā)財超過三輩子
但回頭想想
有時我想，全美國的理發(fā)廳加起來都沒有臺北長春路上的多
。在世界任何城市的街區(qū)，都不可能走一千米被二十個色情黃牛攔路，只有臺北的西門町才有。安和路上真真鱗次櫛比的啤酒屋，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的人民像我們這樣瘋狂縱酒的……美國人在為失去人文主義憂心，我們是還沒有建立什么人文主義就已經(jīng)沉淪了。想到父祖輩的斗笠、牛車車輪、鋤頭、蓑衣、籮筐這些東西所代表的血汗與淚水的歲月，有時使我的心糾結在一起。是不是我們要永遠像動物一樣
，被口腹、色情等欲望驅迫地生活著呢有些東西雖然遙不可及，有如日月星辰的光芒一樣
讓我們以感恩的心紀念父祖的時代
決定生命質量的
，不是“八九”，而是“一二”。擁有這樣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
，對任何苦難，都能積極面對
。-E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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