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是一個人,那么歷史就是一具干癟的木乃伊,而文學(xué)則在木乃伊上加入還原劑和添加劑,把它復(fù)原成另一個似曾相似的人。
近來的熱播劇《清平樂》講述的就是這樣一段被改良得似是而非的大宋歷史。繁華熱鬧的市井面貌,唇槍舌戰(zhàn)的朝堂之爭,暗流涌動的后宮糾葛,還有物情、人情、親情、愛情……
其中,有兩個壞人的愛情故事引起了觀眾極大的好奇,他們的名字是夏竦和賈玉蘭。
他們一個是朝堂奸權(quán)相,拍馬逢迎,斂財弄權(quán),歐陽修的外甥女事件就是他暗箱操作的結(jié)果;一個是宮中教習(xí),心機深沉,投機鉆營,宋仁宗的貴妃張妼晗就是她親手打造的一張王牌。
他們兩個宮內(nèi)宮外,弄權(quán)整人,沆瀣一氣,令人十分生厭。
可是,隨著劇情的發(fā)展,蛛絲馬跡浮出水面,兩人的關(guān)系也漸漸水落石出。原來這是一對被皇恩拆散了的苦命鴛鴦。
夏竦的父親是一位驍勇善戰(zhàn)的將領(lǐng),卻不幸在邊關(guān)為國捐軀了。宋真宗為了嘉獎這位勇敢的烈士,便親自為他后代賜婚,保他子嗣綿延,千秋永存。
可是,這道善心的圣旨卻硬生生地將三個人拖進了痛苦的深淵。
夏竦和賈玉蘭從小青梅竹馬,情竇未開便已兩心相許,正準(zhǔn)備談婚論嫁,卻被好心的皇帝活活地拆了散。從此,他們的愛情只能歪斜地盤曲在陰暗的角落,再也走不上光明的康莊大道。
而夏竦那名門出身的妻子楊氏更是在長年累月的冷漠煎熬中扭曲了大家閨秀的尊嚴和禮儀,蛻變成瘋狂的母老虎……
在十五集的片尾,與夏竦暗度陳倉后的賈玉蘭,獨自坐著馬車行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她的耳畔縈繞著當(dāng)年夏竦為她寫的離別詞——《鷓鴣天》,緩緩的歌聲想起,這位平日陰損干練的辣子婆婆剎那熱淚潤濕了眼眶。
這一刻,任是無情也動容。
鷓鴣天
夏 竦
鎮(zhèn)日無心掃黛眉。臨行愁見理征衣。尊前只恐傷郎意,閣淚汪汪不敢垂。
停寶馬,捧瑤卮。相斟相勸忍分離。不如飲待奴先醉,圖得不知郎去時。
將要出門,你理著征衣,我卻懶掃娥眉,妝容已無心打理。端起酒杯,送到你唇邊,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我不敢低垂,怕滾燙的珠子不小心掉碎在衣襟,讓你聽見我心碎的聲音。
跨上鞍馬,你即刻就要啟程,再一次捧上離別的酒壺,讓我們痛飲千杯!不如讓我先來個酩酊大醉,這樣,我就忘了你離去的時間,不用看著你遠去的背影,痛徹心扉!
多情自古傷離別。在這場別離中,我們看見一個女子從痛苦到忍耐到忍不下去的復(fù)雜心理過程;看見她眼眶里不斷旋轉(zhuǎn)的壓抑著的淚珠;看見她呼酒買醉的狂放神情,看見所有隱忍的表情下一顆痛苦到不能自制的靈魂——那是青春少女賈玉蘭心中執(zhí)著而絕望的吶喊。
而這一切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別離人夏竦的心電感應(yīng)?他用攝人魂魄的手指錄下她內(nèi)心深處每一寸幽微的顫動,把它變成傷感的文字,凄美的詞曲。所以,他是理解她的,縱然日月流逝,高墻遠隔,他們依然住在彼此的心里。
在《清平樂》里,因為這一份懂得,她從賈玉蘭熬到賈婆婆,終身不嫁。一輩子做他的露水情人,一輩子做他的幫兇爪牙,一輩子和他糾纏在見不得人的幽魅世界,耗盡青春和生命。她在所不惜,從不后悔!
那么,在真實的世界里,這首《鷓鴣天》真的是捆綁賈婆婆一生青春的那根稻草嗎?
讓我們翻開歷史的宗卷吧。夏竦,夏竦字子喬,江州德安人。父親為邊城名將,他少年資質(zhì)明敏,喜好讀書,頗有才名。
上朝為官后,他卻急于升官,喜歡交結(jié),縱任方術(shù),反復(fù)無常,世人以為奸邪。
但是,他整肅邊軍、優(yōu)待下士、賑災(zāi)濟民,在黃州、襄州、青州等地都留下了良好的口碑。
據(jù)說青州的南陽橋,就是他在職時建造的,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座木結(jié)構(gòu)虹橋,建筑藝術(shù)十分高超。
關(guān)于夏竦與妻子楊氏的故事,在古代婚姻史上也頗為典型。
“竦娶楊氏,楊亦工筆札,有鉤距。及竦顯,多內(nèi)寵,浸與楊不諧,楊悍妒,即與弟媦疏竦陰事,竊出訟之,又竦母與楊母相詬詈,偕訴開封府,府以事聞,下御史臺置劾,左遷職方員外郎、知黃州。后二年,徙鄧州,又徙襄州?!?/p>
——《宋史 夏竦傳》
《宋會要稿》也記載:夏竦和老婆楊氏不和睦,楊氏洋洋灑灑寫下夏竦的過錯幾大篇,私下跑到官府狀告老公。后來事情越鬧大,兩家大人摻和進來,相互指責(zé),鬧得滿城風(fēng)雨,盡人皆知。官府問明情由,準(zhǔn)予離婚,夏竦沒把家務(wù)事處理好,有傷風(fēng)化,禮部下令降職以究其責(zé)。
可見,他的妻子楊氏也是一個下筆千言的優(yōu)秀才女。她以詳實的材料、精彩的描述博得了官府的青睞,將后院之火燒到朝堂之上,引起上下關(guān)注,以致改變了夏竦的人生軌跡。
在那個時代,這不能不說是一位敢愛敢恨、敢作敢當(dāng)?shù)钠媾印?/p>
而從這些史料分析,導(dǎo)致他們夫妻反目的根源并非一個賈婆婆,而是縈繞在他們周圍的幾十個、幾百個“賈婆婆”,確切地說,是夏竦喜新厭舊、朝三暮四的男兒本色。
關(guān)于這首《鷓鴣天》的寫作緣由,歷史上也有另一種說法。他寫于仁宗慶歷年間,西夏元昊肆意稱帝,威脅大宋西北邊境。朝廷詔夏竦為宣徽南院使兼陜西四路經(jīng)略安撫招討等使,判永興軍,戍守邊關(guān)。
在這段時間,他歷經(jīng)戰(zhàn)亂,深感百姓妻離子散的困頓生活,將士念家思鄉(xiāng)的憂苦情懷。于是,借一位送別女之口,寫下了這首《鷓鴣天》。此時,他已經(jīng)57歲。
然而,在這首刻骨相思的《鷓鴣天》背后,有沒有隱藏著某個如賈婆婆般的癡情侍妾的影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潔凈而堅守的愛情永遠都是人類情感世界里最美的童話。
盡管《清平樂》中的描述只是被作者改良了的歷史故事,然而,當(dāng)我們的心靈被她驚艷成一朵春花,眸子被它溫柔成一汪秋水的時候,又何須去執(zhí)著于歷史的真假呢!
(我是林樰熳,喜歡古詩詞閱讀與故事寫作,歡迎關(guān)注?。?/p>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侵刪)
樰熳小閣自序
樰熳者,海角女子也。因愛六出清冷曼妙之態(tài),又補五行失木缺火之白,故名之也。
經(jīng)不惑而多惑,望天命而不知。數(shù)十年浮塵碌碌,并無建樹。唯性乖行僻,嗜書眈詩,竟成慣性。
今欲再辟清虛,重理竹素,寄老眼于江湖,鎖光陰于文字,故造此虛樓幻閣,霧苑云臺。若君有意,祈凌波微步,移來共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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