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仲夏,驕陽似火,氣候如魔,外婆辭世。
那“魔”,奪走了我童年的“信仰女神”;那“火”,燒掉了我兒時的“心靈之書”。
是日,未滿十歲的我,頓感天塌地陷!
我恨透了那天,30年不曾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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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是我實實在在的一種信仰。有人說,信仰就是信奉和敬仰。沒錯,外婆就是我孩提時最信奉和敬仰的人。這種信任、信賴、敬佩和敬重,在我生命的前十年里,勝過了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以及我在書中和劇中看到一個個偉人。父母之恩,我至死銘記。但父母有時過嚴,總讓我心生膽怯;而那些偉人,雖然他們的故事非常傳奇,但離我太過遙遠了。只有外婆,總是慈眉善目,女神般地出現(xiàn)我的身邊。她的落落大方,她的熱情多才,她的樂善好施,不止村里所有人交口稱贊,即使是方圓幾十里,也是無數(shù)人學習的榜樣。那個時候,無論走到哪里,經(jīng)常聽到這樣一句話:“你就是誰誰誰的外孫啊?你姥姥真是個好人,什么都會做,什么忙都愿意幫……”也許,年幼的我對這些話似懂非懂,但從他們的表情中,我讀懂了“羨慕”,讀懂了“自豪”!沒錯,外婆讓我自豪,自豪了十年。這種自豪感,讓從小除了學習,其他都比較自卑的我,越來越自信,越來越有信心,后來更有了堅定的信念和不斷拼搏的動力!這么多年來,每當我的人生遭遇挫折、不公甚至噩運時,就會想到外婆的那句話:“孩子,上帝沒給你一把金子,而是給了你一堆爛泥,是因為在上帝眼中,你是一顆種子,將來要成為大樹的!”這些話,總能及時喚醒失落消沉的我,讓我從低谷堅強爬起!
外婆,又是我真真切切的一本好書。記憶中的外婆,總是“笑眼盈盈處,話里絲絲甜”,從未對我瞪過眼、發(fā)過火,以至于有一次母親對我說:“你姥姥有時候愛發(fā)脾氣……”我馬上反駁:“不要那樣說我姥姥……”每次放學,我總是先到外婆家,然后才回自己家。有一段時間,外婆不在家,我心里空落落的,吃飯都沒胃口……習慣了外婆講高爾基的故事,習慣了外婆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習慣了外婆一見面就摟我入懷,習慣了外婆帶我去十里開外的村莊看戲,習慣了外婆“笑顏桃花心如鏡,寧靜素雅似春風”,習慣了外婆用她的疼愛治療我心靈的創(chuàng)傷……那時,我覺得外婆好厲害,懂得好多。直到多年以后母親才告訴我,外婆其實并沒有上過學,很多知識和本領(lǐng)都是靠她自己的悟性和勤奮學會的……那時起,我愈發(fā)敬仰外婆了,敬仰她自學成才且博學多才,更敬仰她德才兼?zhèn)淝蚁热撕蠹?。印象最深的一次,有個人騎車撞倒了外婆,外婆腿部受傷。那個人要送外婆去醫(yī)院,外婆卻忍著疼痛說:“沒事沒事,你去忙吧,上醫(yī)院檢查耽誤你時間,還得花錢??觳挥昧?,我一會兒自己處理就行了!”那個人站起身,畢恭畢敬地向外婆連鞠了三個躬!或許,他活了30多年,第一次遇到像外婆這樣善良的人!沒錯,“吃虧是?!币恢本褪峭馄湃松淖毅懀苍恢挂淮谓o我講過“人不要怕吃虧,多吃虧是好事”。 這句話,早已深深刻進了我的心田。每當我做人做事出現(xiàn)糾結(jié)時,就會想起外婆的殷切教誨:人這輩子,既要自強不息,也要厚德載物。厚德載物更重要!
這就是我的外婆,我的信仰女神,我的心靈導師。那時的我,一直天真地以為外婆能陪我一輩子,教我一輩子。哪曾想,突然有一天,外婆生病了,病情越來越重。外公、母親、姨姨們和舅舅,都想盡了辦法,仍無可奈何。得知消息后的我,一度哭著央求母親:“你們一定要把姥姥的病治好!”因為,我還想聽外婆講名人的勵志故事,還想讓外婆帶我去其他村看戲,還想穿外婆親手縫制的新衣服……
外婆已經(jīng)答應我了,她說過讓我等她的??墒俏业攘撕脦讉€月了,外婆怎么一直病臥不起呢?我不懂,真的不懂,我只有傻傻地等!
等來的,卻是夢魘般的一天!我不記得那是幾月幾號了,只記得那天火傘高張,正在學校教室上課的我精神恍惚……我不記得老師講什么了,只覺得有個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召喚:“孩子,姥姥要走了……” 桌上課本里的字,我一個都看不進去,或者說那根本就沒有字,都是一本本無字之書。突然,這些書著火了,火苗“騰”地向我撲來……我猛地跳起來,徑直向教室門口走去,只留下老師和同學們驚呆的目光……
從學校到外婆家只有短短100多米的距離,我的腿卻灌了鉛,走一步停五步。我不敢回,我害怕看到那一幕……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魂不守舍的我,不知被何物絆住了腳!我抬頭一看,外婆家的大門貼上了白紙,門內(nèi),母親她們身穿白衣,正哭得心撕裂肺!
那一刻,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了很久的淚珠,仿佛斷了線如豆般飛落,啪、啪、啪……狠狠砸向地面!那一刻的我心如刀絞:我的信仰去天國了,我的女神離我而去了,我的心靈圖書館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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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如鯁在喉,實在寫不下去了,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何時,長長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到了嘴角,帶著一絲咸味,從舌尖滑過,落進了心房……
我使勁去擦拭眼淚,一顆大大的淚珠滾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筆尖,彈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珠子。珠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我此刻最思念、最想見的面孔,她一如生前笑得那么燦爛,似乎在對我說:“孩子,姥姥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但姥姥相信你一定會越來越好!因為你有信念,你有信仰!”
是啊,我的信仰在天國,卻又何嘗不在我的心中呢?
擦干眼淚,帶著信念和信仰,堅強走下去,做一個有德有才,有價值的人,像外婆那樣……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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