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長輩身邊的丫頭,往往比年輕的主子還有體面。這是賈府中的習(xí)俗。
林之孝家的曾經(jīng)教導(dǎo)過賈寶玉:“……別說是三五代的陳人,現(xiàn)從老太太、太太房里撥過來的,便是老太太、太太房里的貓兒、狗兒,也輕易傷它不得,這才是受過調(diào)教的公子行事?!?/p>
所以,鴛鴦去賈璉房里找王熙鳳說話的時(shí)候,賈璉見了鴛鴦,要趕緊站起來說話,但是鴛鴦卻只管坐著;甚至于就連賈寶玉自己的丫頭麝月,來瀟湘館找賈寶玉傳王夫人的話時(shí),賈寶玉也要趕緊站起來(第五十二回)。
作為賈母身邊的首席大丫頭,鴛鴦可以說是賈府中最有體面的了。那么,如果得罪了鴛鴦,會有什么下場呢?這種尷尬的滋味,只怕只有賈赦最有體會了。
第四十六回,賈赦一時(shí)糊涂油蒙了心,打發(fā)了邢夫人去找鴛鴦,替自己說媒,要將鴛鴦收到自己房里做小妾。雖然邢夫人和鴛鴦?wù)f得天花亂墜,又是什么“生下一兒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又是什么“這家里你要使喚誰,誰還不動”,又是什么“半個主子”,但鴛鴦根本不為所動。
被逼急了,鴛鴦拿著一把剪刀就跑到了賈母面前,跪著哭訴,說自己寧可剃了頭發(fā)去做姑子,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嫁給賈赦。賈母更是勃然大怒,將王夫人、邢夫人都數(shù)落了一頓。
從此以后,賈赦算是得罪透了鴛鴦。因?yàn)樵谶@件事中,他動用了許多人,來逼迫鴛鴦——鴛鴦的哥哥嫂子,輪番上陣,甚至還逼著賈璉去南京找鴛鴦的爹娘。
得罪了母親身邊的大丫頭,賈赦會有什么下場?這種滋味,他很快就嘗到了。
第七十五回,賈母吃飯的時(shí)候,賈赦、賈政、邢夫人和王夫人,按照家中的舊例,依然給賈母孝敬了自己的飯菜來。鴛鴦是怎么處理這些飯菜的呢?
王夫人就在賈母身邊,賈母也說自己想吃王夫人孝敬的“椒油純齏醬”,鴛鴦便趕忙拿了這份菜,放在賈母跟前,又指著另外幾樣菜說:“這兩樣看不出來是什么東西,是大老爺送來的。這一份是雞髓筍,是外頭老爺送上來的。”一面說,一面就將這碗筍放在賈母跟前。
“大老爺”就是賈赦,“外頭老爺”就是賈政。賈政孝敬的雞髓筍,鴛鴦不等賈母吩咐,就擺在了賈母跟前;賈赦孝敬的菜,鴛鴦聲稱“看不出來是什么東西”,單是聽聽這句話,就夠讓人沒胃口的了。
所以,賈母也就吩咐:“將那兩樣叫人送回去,就說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來要。”賈赦的菜,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去了。尷尬不?
其實(shí),以賈府的豪富,以賈赦的奢靡,他不可能給母親送什么不好的東西,但是因?yàn)橛续x鴦在,他孝敬賈母的東西,根本就到不了賈母跟前。而且,賈母對鴛鴦非常信任,非常喜愛,吃飯說話打牌,都離不開鴛鴦,在鴛鴦的影響之下,賈母難免會對賈赦的看法更為偏頗。
得罪了賈母身邊的大丫頭,究竟會是什么下場?大概就是賈赦這樣了。說你不行你就不行,想表達(dá)一下孝心,都沒機(jī)會。
可以想象,當(dāng)賈赦看到被母親退回來的兩份菜時(shí),才知道自己曾經(jīng)犯下了多大的錯誤,大概也會感到無比的尷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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