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北宋歷史上，范仲淹是個怎樣的人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遙望歷史的河流，感受歷史的滄桑，和小編一起走進(jìn)了解范仲淹的故事。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成了一句流行語。雖然這句話的“原型”，常被認(rèn)為來自蘇軾的“萬里歸來顏愈少”。但我總認(rèn)為，這句話更是范仲淹一輩子的寫照。

范仲淹像不像個“少年”?如果僅僅讀過他的代表作《漁家傲· 秋思》，可能會認(rèn)為嚴(yán)重不像。這首寫于他征戰(zhàn)西北歲月的經(jīng)典宋詞，通篇老氣橫秋的意味，左一句“濁酒一杯家萬里”，右一聲“將軍白發(fā)征夫淚”。滿滿歷經(jīng)潮起潮落后的悲愴詠嘆，被后人公認(rèn)道盡“南朝千古傷心事”。經(jīng)典是經(jīng)典，可和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情懷，真不搭。

但是，放在真實的宋朝歷史上，哪怕在范仲淹相處過的同僚們看來，《漁家傲》里的范仲淹，絕不是真實的范仲淹。那浮沉大宋宦海的范仲淹，不止是個少年喪父受盡世態(tài)炎涼的苦孩子，更是個27歲進(jìn)入“大宋職場”后，從此幾十年充滿棱角，舉手投足一身孩子氣的“倔孩子”。各種“雞湯文”里都說，人一輩子“保持孩子式的純真”很難，但看范仲淹這輩子，這似乎都不算個事兒。

一、孩子氣

范仲淹這娃，“孩子氣”有多足。那位“臨朝稱制”十一年，野史里鬧出“貍貓換太子”鬧劇，正式上把持北宋大權(quán)，甚至穿龍袍接受群臣朝賀的大宋太后劉娥，就是深有體會。

北宋天圣八年(1030)，正式劉太后權(quán)勢最盛的年頭，二十歲的“兒子”宋仁宗依然是傀儡一枚。各位朝中高官對這事兒，也基本是“閉一只眼”，卻偏偏是四十一歲的“秘閣校理”范仲淹看不下去，直接一封《乞太后還政疏》捅破這層窗戶紙，大聲疾呼太后還政宋仁宗，從此“以享天下之養(yǎng)”。他這一出，等于是直接扔了個炸彈。不止劉太后氣得夠嗆，連一直賞識范仲淹的宰相晏殊，聞訊后都嚇得不輕，大罵范仲淹“且將累及朝薦者”——你小子自己罵痛快了，就沒想到牽連我嘛。

可范仲淹的反應(yīng)，卻十分坦然：就是因為您舉薦的我，我才要這么做啊。見到朝中不平事我就要說，這是盡自己的職責(zé)，怎么能說連累您呢?這一番話，叫老于世故的晏殊也無語，顯然彼此思維不在一個頻道，只能一聲“勿為強辭”了事。

太后很生氣，晏殊很無語，后果當(dāng)然也很嚴(yán)重，范仲淹也被貶出京城，受了不少折騰。三年后劉太后去世，宋仁宗大權(quán)在手，不少人有來精神了，紛紛跟過去“狠踩”劉太后。當(dāng)年受夠委屈的范仲淹呢?卻只是坦誠一句“太后受先帝遺命調(diào)護(hù)陛下，歷十余年，陛下當(dāng)掩其效過而全其大德?！眲裉筮€政是他，為此遭來惡治是他，但為太后“正名”還是他。

這樣的坦蕩為人，從此貫穿他一生，哪怕承擔(dān)污名也從未變。又比如對老宰相呂夷簡，由于政見不同，范仲淹幾次遭呂夷簡排擠，“越職言事、勾結(jié)朋黨以及離間君臣”等帽子。但1044年呂夷簡去世，范仲淹卻給了呂夷簡比較公正的評價：得公遺書，適在邊土，就哭不逮，追想無窮，心存目斷，千里悲風(fēng)——我和他，沒有私怨。

都說北宋多“名相”，可比起其他“名相”來，范仲淹顯然是個異類——“單純?nèi)缟倌辍卑愕漠愵悺?/p>

但更叫好些看不慣范仲淹的人無語的是，范仲淹這“少年”，卻辦大事。

二、扛擔(dān)子

北宋號稱“文官”的幸福時代，每次科考的“招生名額”極高，官員俸祿也極高。特別是大宋的那些“名相”們，都是“工資基本不動”?？蓪τ诖笏挝墓賯儊碚f，一件“很沒幸福感”的事兒，就是“做事”。照范仲淹本人的吐槽說，宋代樞密院等核心衙門，都是三五人擔(dān)任一個職務(wù)，平日就是互相踢皮球混日子——既然安安穩(wěn)穩(wěn)熬時間，閑了懟兩句皇帝刷聲望，到點就能升官，何必非要費勁辦事?

但范仲淹，卻從不這么看，在“做事”上，他更像個“冒傻氣”的“少年”——別人不愿扛不能扛不敢扛的擔(dān)子，他扛!

范仲淹親歷的“蘇州治水”事件，就生動說明了“大宋辦點正事兒”有多難。宋代時的蘇州，還并非我們印象里的魚米之鄉(xiāng)。相反由于毗鄰太湖，每年春夏之交湖水暴漲，蘇州必然成為澤國。鬧到第二年夏天，上一年水沒退完，新一年大水又來，年年惡性循環(huán)。以至于“災(zāi)困之氓，其室十萬”，十萬多戶人家受災(zāi)。可這事兒，多年來沒幾個官員當(dāng)事兒：不就是報個災(zāi)發(fā)個賑濟(jì)嘛。

但范仲淹到任后，卻決定再也不能這樣活，仔細(xì)考察江南水文后，立刻啟動了他的“蘇州挖溝計劃”，即在太湖西北開挖河道，把水直接排入揚子江，直接斷掉蘇州水災(zāi)的“病根”。這計劃一提出，朝堂上又炸了鍋：這么大工程，治起來費錢，動用這么多人，出了民變怎么辦?治一通水再鬧水災(zāi)，責(zé)任誰來負(fù)?范仲淹累死累活在苦干，后面各種怪話全跟來了。

直到蘇州治水成功，昔日的“重災(zāi)區(qū)”從此變成聞名天下的魚米之鄉(xiāng)，大批災(zāi)民也陸續(xù)返鄉(xiāng)，感恩范仲淹恩德的蘇州人，好些人都干脆改姓“范”。所有的反對聲才消停。那些指責(zé)范仲淹的嘴臉，都被打了個啪啪。但大宋朝廷這“一人干活，一群人怪話連篇”的景象，看這一幕就可體會。

后來的杭州賑災(zāi)也是如此。當(dāng)時空前災(zāi)荒席卷江浙大地，唯獨杭州城風(fēng)景獨好。結(jié)果范仲淹祭出奇招，杭州城里舉行各種大型游樂活動，甚至鼓勵寺院擴(kuò)建，外面餓殍遍野，杭州城里卻熱熱鬧鬧。各種非議攻擊再次朝著范仲淹撲來，有些“清流”甚至將他與歷代“奸相”類比。但接下來的事實卻再次驗證了范仲淹的苦心：熱鬧的杭州，吸引了大量的勞動力，火熱的消費，也吸引了周邊米糧涌入。江浙的米價很快降了下來，大批災(zāi)民也找到了糊口工作。如此成就，堪稱古代“以工代賑”的典范。

值得一提的是，野史里大書特書的“包青天廬州賑災(zāi)”故事，即正史上的“包拯廬州賑災(zāi)”，也是一板一眼照著范仲淹的方式辦，等于是“抄范仲淹的作業(yè)”。

也直到此時，范仲淹才給好友韓琦寫信說“甚釋憂懼”?？梢娫谶@之前，“孩子氣”的他并非沒心沒肺，更知道自己背后扛了多少非議詆毀?？擅髦绱?，他依然會扛下去。

鎮(zhèn)守西北的功業(yè)更是如此，當(dāng)西夏扯旗叛亂時，此時西北的宋軍，平日訓(xùn)練時都是“望空發(fā)箭”，所謂大宋“八十萬禁軍”，不如說“八十萬飯桶”。年過半百的范仲淹來到西北前線，看到的何止是“將軍白發(fā)征夫淚”，更有一座座被西夏占據(jù)的堅城，西北宋軍士氣低落的慘景。

就是在這樣的慘景下，想著“濁酒一杯家萬里”的范仲淹，修起了大順城，提拔了狄青張亢等鐵血戰(zhàn)將，幾乎是用滿腔熱血，重建起西北邊防，叫西夏人發(fā)出“小范老子胸有十萬甲兵”的驚呼。“白發(fā)征夫淚”咽在肚子里，“濁酒一杯”灑在心里，蕭蕭西風(fēng)下，依然是一個用滿身孩子氣扛起千鈞重?fù)?dān)，直面血戰(zhàn)的范仲淹。

三、改革

好些人讀范仲淹的故事，也曾會納悶：他這一輩子，為什么要這么拼?要知道，作為文官，他趕上了“仁宗盛世”這樣的好時候，這是讀書人過得最舒服的時代。他完全可以像同時代“名相”“名臣”們那樣，沒事寫寫詞喝喝酒，有事放放嘴炮刷刷聲望，一輩子完全可以舒舒服服，何必要這么折騰?

因為在范仲淹看來，這時的大宋，不拼不行了!

北宋發(fā)展到宋仁宗年間，已經(jīng)好像一臺外表裝潢華麗，內(nèi)里卻朽壞不堪的列車：“冗官”“冗政”“冗兵”就像病魔一樣，侵蝕著大宋全身：宋仁宗年間，北宋禁軍數(shù)量突破百萬，明明天下太平，軍費開支卻高達(dá)五分之四。官僚數(shù)量更是膨脹，以名臣包拯的嘆息，宋仁宗慶歷年間的官員數(shù)量，比四十年前增加了三倍、關(guān)鍵是養(yǎng)這么多人，卻還不辦事。范仲淹的老友富弼說，宋仁宗年間時，各路賊寇打劫，竟然都變成“白晝公行”。各級官員卻只是躲貓貓看熱鬧，以至于“每念及此，不寒而戰(zhàn)?！?/p>

更危險的是，這樣的大宋，其看上去的繁榮，竟來自橫征暴斂?！俺吨傺妥鳂I(yè)”的包拯就說，大宋的繁榮，就來自對農(nóng)民的各種加稅。于是宋仁宗在位的四十年，北宋的農(nóng)民起義多達(dá)四五十次。這，就是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背后，宋王朝真實的百孔千瘡。

所以，才有了他轟轟烈烈的“慶歷新政”，有了“一家人哭強過一路百姓哭”的雄心。有了本可挽救大宋的“慶歷新政”舉措。也讓他招來了人生最慘烈的打擊。甚至被反對者偽造信件，污蔑范仲淹“不忠”。而他，也終于在這樣的污名下，再度貶官而去。

在范仲淹的人生中，這是最悲慘的一場失敗，目睹嘔心瀝血的新政措施一一被朝廷明令廢止，目睹一起戰(zhàn)斗的伙伴陸續(xù)被貶謫罷免，目睹朝野積弊越發(fā)嚴(yán)重，直到人生的最后時刻，終老于徐州的范仲淹自知病重不治，給朝廷上的《遺表》里，依然像個少年一樣，除了道盡埋藏心中的委屈，更道盡了對大宋的期待：“精審號令，而期于必行。尊崇賢良，裁抑僥幸，制治于未亂，納民于大中”。時光這時似乎又回到他年輕時，陽光照在那個胸懷“夫不能利澤生民，非大丈夫之志也”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身上，積攢了一生的光芒。

全國百姓得知范仲淹去世的消息。甚至偏僻山野，邊疆少數(shù)民族都為其哭泣哀悼，自發(fā)舉辦哀悼儀式，痛哭流涕，如喪家父。朝廷贈范仲淹兵部尚書，謚文正。邠州、慶州等很多范仲淹任職過的州郡都修建了祠堂。可范仲淹要的，僅僅是這個禮遇?當(dāng)然不是，他的心很單純，人生的最后時刻，他牽掛的，依然是這個王朝的興衰，百姓的命運。

看過這樣的懷念，就可知大宋，曾經(jīng)有一位怎樣的赤子，更可以理解，為什么“文正”成為中國文臣的至高榮譽。一個范仲淹，在宋朝歷史上留下了璀璨一頁，更讓人對北宋的衰亡，多了幾分嘆息——不是范仲淹不好，而是這大宋，不懂這位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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