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唐代名將,似乎很少有人會把張巡擺進頂尖水準之中,然而,手里只有兩三千兵馬的他卻帶著麾下官兵同數(shù)量近20倍于自己的叛軍打得有來有回,最終還能全身而退。一座并不算太大的雍丘城足足消耗了敵軍十個月的時間,極大延誤了對方的戰(zhàn)略部署;睢陽會師后,張巡手中可用的兵馬翻了兩番,但局勢卻更差了——他們面對的是來勢洶洶的18萬叛軍,自己手中卻只有約7000人。
可以說,背負在張巡和睢陽太守許遠身上的遠超一場戰(zhàn)役的輸贏,若是這座城被敵軍輕易攻下,大唐的國祚恐怕要就此中斷了。睢陽之役固然悲壯,然而正所謂凡事都有兩面,這場戰(zhàn)役后發(fā)生的事情,卻把遲暮的大唐帝國乃至中國古代史上最丑惡的一面都展現(xiàn)在了人們眼前。
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們不妨先來看看張巡與許遠二人為守衛(wèi)睢陽城所做的努力。在講到雍丘一役時我們就曾提到,雖然叛軍將領(lǐng)令狐潮看上去腦子有點問題,但他也絕非等閑之輩,遭到對方突襲時尚能穩(wěn)住局勢,最起碼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將領(lǐng)。而奉命趕來的尹子奇更是虎狼之輩,為人狡猾手段兇殘,是個難纏的對手。不過對于唐軍而言,最大的好處莫過于城內(nèi)將帥一心,軍民同仇敵愾,太守許遠自知帶兵作戰(zhàn)不行,便把兵馬盡數(shù)交由張巡統(tǒng)領(lǐng),兩人一內(nèi)一外配合得相當默契,沒有陷入內(nèi)斗。
睢陽之戰(zhàn)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小插曲,張巡之精明可見一斑:原來,雖然在大大小小的戰(zhàn)斗中,張巡憑借著卓越的指揮才華能屢屢以小博大,以較低的損失造成巨大的殺傷,但畢竟敵我懸殊太大,對方把城圍了個結(jié)實,就算兵打完了還能隨時補充;城內(nèi)守軍卻是陣亡一個少一個,援軍遙遙無期,再怎么省著打也有耗光的一天。張巡心里清楚,持久戰(zhàn)不是上策,因此,他曾多次作出大膽嘗試。
一夜,張巡命人擂鼓,對方大驚,慌忙從床上爬起來嚴陣以待,等了大半夜也不見唐軍;天亮爬到城墻上一看,城里安安靜靜,原來實在使詐呢。叛將大怒,當即命各部回營休息。哪知就在趁此時,唐軍突然放馬殺了過來。這招其實并不算多新鮮,《三國演義》中就有相似的情節(jié),真正精彩的還在后頭。原來,張巡總是變著法子突擊敵營,除了想要造成殺傷外還有個更大的目的,那就是試圖除掉敵將尹子奇。不過,尹子奇十分狡猾,他每每出帳指揮,必定會安排幾個同他衣著一樣的人分散在戰(zhàn)場各處。令人叫絕的是,張巡命人將野蒿削尖做了一批特殊箭矢,有敵軍士兵看到這種箭矢,以為對手兵器即將耗盡,趕緊把“好消息”帶給主將。也就是趁著這個破綻,張巡命麾下射術(shù)高超的南霽云射殺尹子奇。雖然遺憾的是,后者只是被射傷一只眼,但這輪較量的精彩程度絕不遜于任何歷史演義。
張巡手下有位相當硬核的將領(lǐng),名叫雷萬春。此君曾臉中六箭,為了不擾亂軍心,硬是站在城頭一動不動,甚至讓敵軍誤以為張巡又在擺假人“借箭”。剛剛提到的南霽云也為拱守城池盡了力,他曾被率30騎兵沖破叛軍重圍,跑到附近的臨淮城向守將賀蘭進明借兵借糧。此人慫的要命,怕替睢陽解渴會把叛軍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于是拒絕了南霽云的請求。然而,這賀蘭進明還當真不是個玩意兒,見南霽云勇武雄壯,居然動了挖墻腳的心思,設(shè)宴款待以勸說對方留在自己麾下。南霽云當場就痛哭流涕,硬是咬下自己一根手指,說自己有負使命,留下斷指以表示自己盡力了。
睢陽之戰(zhàn)艱苦而漫長,到了最后時刻,城內(nèi)軍民吃光了所有能吃或看似能吃的東西。后來,當敵人爬上城墻殺入城內(nèi)時,活著的人已經(jīng)全然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城池淪陷。隨后,城內(nèi)軍民寧死不屈,36名將領(lǐng)被叛軍一一處死。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到了這份兒上,軍民無一人試圖投降或逃跑,勇敢、堅忍、忠君愛國等等,這些可貴品質(zhì)都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古人的氣節(jié)可見一斑。然而筆者在此要說句大不韙的話:睢陽城內(nèi)軍民的表現(xiàn)似乎只能代表他們自己,城外的許多人根本沒資格分享這份榮光;城里和城外也儼然兩個世界,正如咱們在文章開頭所說,貫穿中國歷史最丑惡的一面很快便露了出來。
睢陽城破不久,尹子奇兵敗被斬,唐軍隨后收復(fù)洛陽,唐王朝國祚得以延續(xù);朝廷拜張巡為御史中丞,拜許遠為待御史,從一個地方官直接被追授為副國級大員,朝廷還恭恭敬敬地為兩位立祠祭拜,請畫像入凌煙閣,這個結(jié)果可以說是皆大歡喜了。然而,總有人變著法子想要搞點動靜出來,這不,二位英雄尸骨未寒,不和諧的聲音已經(jīng)穿了個滿朝皆知。
《新唐書》記載,大歷年間,張巡的兒子張去疾曾經(jīng)上書,居然狀告已故的許遠曰:“……巡及將校三十余皆割心剖肌,慘毒備盡,而遠與麾下無傷……巡功業(yè)墮敗,則遠于臣不共戴天,請追奪官爵,以刷冤恥。”原來,張去疾嫌自己老爹的遺體被敵軍折磨得慘不忍睹,而許遠卻沒有遭此厄運,因此要求代宗下令將后者打成叛徒敗類,剝奪其官爵。許遠的子嗣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兩撥人當即吵開了鍋。有趣的是,唐代宗似乎還看熱鬧不嫌事大,不說趕緊平息事端,竟反而組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辯論賽。
不僅如此,執(zhí)筆者們似乎非要爭出個高下來:如李翰的《張巡傳》就絲毫不提許遠與雷萬春等人的功績,有的則恰恰相反;更過分的是,許多污蔑性的猜測被強加在這些英雄的身上,后來韓愈在看到這些時驚得瞠目結(jié)舌。
張巡、許遠兩家后代的這事兒還沒過去,新的動靜又搞出來了。一日,一群官員突然造勢,說張、許二人不是東西?。侯£柍莾?nèi)能吃的東西全部耗盡后,他們居然下令殺婦孺兒童為食;婦女和小孩都吃干凈后又對老弱病殘下手。這套言辭是真是假還難以定論,有人便拿著它到處散播,還讓大伙兒評理,說做出這種事兒還算人嗎。然而睢陽被困時,這群“道德先鋒”又在做什么呢?
早在玄宗出逃時,大批官員一共而散,地方太守和將領(lǐng)中的不少紛紛投誠,有的則城門一關(guān),誰叫都不開門。以我們剛才提到的賀蘭進明為例,當十余萬叛軍精銳圍困睢陽,城內(nèi)守軍危在旦夕之時,近在咫尺的同僚幾乎無人幫忙;被派出去找救兵的南霽云磨破嘴皮子才借到三千兵馬,結(jié)果還沒進城就遭遇敵軍,最終幸存者寥寥。然而,當唐皇重返帝都時,這些一早就跑沒了影的官員居然又厚著臉皮回去繼續(xù)做官;大伙兒在朝堂上碰了頭,彼此相視一笑,一切似乎就像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昨天有位朋友在文章評論中說:中國封建王朝大多興于團結(jié)衰于內(nèi)斗,一旦大家肯精誠合作,中國便強大得無懈可擊;要是權(quán)斗內(nèi)耗蔚然成風,那么再強大的王朝也很快就玩完了。睢陽之役本身充滿光輝,就此役本身而言,雖然唐軍最終戰(zhàn)敗了,但它宛如一場勝利。這場戰(zhàn)役挽救了唐朝也改寫了歷史,城內(nèi)軍民展現(xiàn)出的偉大品質(zhì),再怎么吹也不過分。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沾它的光——安史之亂是唐朝由盛轉(zhuǎn)衰的開始,它戳破了繁榮強盛的泡沫,露出了古代中國最致命的癥結(jié)。遺憾的是,不僅僅是死里逃生的唐帝國,后來幾乎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沒能逃出這個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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