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者朱棣用人類文明史上最卑劣的手段干了何事?也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fā),才足以證明帝國權力的篡奪者朱棣,才是朱元璋構建的集權體制的合格繼承人。
首先是焚毀歷史,然后再偽造歷史。這是一種釜底抽薪的手段,然而卻也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卑劣的一種手段?!睹魇贰ね豸迋鳌份d:“(朱棣稱帝后)出建文時群臣封事(即奏折)千余通,令縉等編閱,事涉兵農(nóng)、錢谷者留之,諸言語干犯及他,一切皆焚毀?!?/p>
本文摘自:人民網(wǎng),作者:冬子,原題:朱棣:篡位者,還是合格繼承人? 節(jié)選
靖難之役完全不是朱允炆一人的悲劇。當封建皇權終于發(fā)展到朱元璋時代,徹頭徹尾地蛻變?yōu)橐环N“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公”,“于兆人萬姓之中,獨私一人一姓”的極端主義君權,視全天下人為仇讎,而置自己為獨夫時,靖難之役的發(fā)生已經(jīng)注定了—無論遲早。而朱允炆的悲劇,則是恰好承擔了這一切。
事實上,歷史也證明,盡管就帝王的個人品質而言,朱允炆并不該被推下臺,但不幸的是,朱元璋交給他的權力既非他這樣性情的人所能掌控,又太過誘人。
于是,悲劇發(fā)生了,合適的舵手朱棣殺了出來。
觀察明初數(shù)十年的歷史,我們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段歷史太詭異了。朱元璋自己雖未選對集權體制下帝國的掌舵者,但這套集權體制卻準確無誤地找回了最合適自己的掌舵者。
登基以后,盡管實施了大規(guī)模的屠殺、酷刑以及極其歹毒的身心摧殘,但朱棣知道,單靠這些仍然遠不足以平弭朝野上下乃至后世的非議。他要做的,是一步步從根本上徹底毀滅一切證據(jù),讓一切對自己“非法性”的異議結束。
首先是焚毀歷史,然后再偽造歷史。這是一種釜底抽薪的手段,然而卻也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卑劣的一種手段?!睹魇贰ね豸迋鳌份d:“(朱棣稱帝后)出建文時群臣封事(即奏折)千余通,令縉等編閱,事涉兵農(nóng)、錢谷者留之,諸言語干犯及他,一切皆焚毀?!痹谶@里,朱棣狡詐地表現(xiàn)了一番寬容大度,將建文帝時期朝廷官員的奏折統(tǒng)統(tǒng)燒掉,以消除那些投降者的不安,但真正的目的則是要徹底消滅一切不利于自己的言論和材料。后來的事實也證明,絕不僅僅只是銷毀奏折這么簡單,在他的授意下,一大批文人走狗專職“焚史”一事,千方百計、不惜一切地銷毀了建文朝的文字記錄,致使到最后,建文朝史事“千鉤百索,只字不留”。與此同時,為防“懷疑怨謗”,他還下旨,嚴禁民間自由談論或書寫建文時期的歷史,“事發(fā)族滅”。
朱棣的目的達到了,他以自己超前的智慧給中國的歷史開了一扇“天窗”,將一段歷史從帝國的集體記憶中抹去,使后人無法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但這還不是最惡劣的,最惡劣的是,他還添加進去許多假話。
朱元璋的《明太祖實錄》在建文帝時期已經(jīng)修過,但是朱棣上臺后并不滿意。他要把所有有利于朱允炆的記述都刪減干凈,然后再添加進去自己的輝煌形象,以顯示自己才是根正苗紅的、朱元璋欽定的帝國接班人。
需要特別提出的是,當后人因為那部所謂是世界上塊頭最大的《永樂大典》而紛紛對朱棣投去崇拜和贊賞的目光時,卻不知道,這部從出生后就深鎖皇家圖書館中,只與塵土為伴,幾乎不被人們翻閱的大典,它真正的出身也是朱棣名為搜集古今文獻,實為徹底消除不利于自己的歷史資料,是企圖永遠掩蓋其篡位事實的工具。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價值。
但是于朱棣而言,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通過種種手段牢牢地控制了“史者”的操守和氣節(jié),然后摧殘他們,收服他們,進而通過他們操作歷史。因此,別開生面的一幕出現(xiàn)了,別人是創(chuàng)造了歷史,才擁有歷史,而只有他,不需要創(chuàng)造歷史,卻同樣擁有歷史。
控制了歷史之后,朱棣的第二個手段則是制造白色恐怖。
前面已經(jīng)敘述過,上臺以后,朱棣通過大規(guī)模的屠殺來消滅反對者,若僅僅出于這種需要,大家可能認為他毫無必要。但事實證明這是有必要的。朱棣的屠殺,一方面實現(xiàn)了從肉體上消滅和打擊反對者的實際需要,另一方面則是為制造恐怖而行使恐怖,展示一種反對他的“下場”。所以我們看到,朱棣的屠殺不僅毫無節(jié)制,而且手段極盡狠辣之能事。
通過翻檢史料,我們發(fā)現(xiàn),害怕世人的非議成為朱棣一生的噩夢。他不斷舉起屠刀然后砍下,但還是擔心在某個隱蔽的角落,有人會對他“念念有詞”,有人在對他進行抵制。他異??謶值卣J為若是不加控制,總有一天,這些人也許會慢慢匯聚起來,變成一股能夠正面沖擊他的力量—正如百年后王世貞所分析的“既由藩國起,以師脅僭大位,內(nèi)不能毋自疑人人異心,有所寄耳目”。
為防止那股力量壯大,朱棣認為自己必須先發(fā)制人。他命令兵部發(fā)布公告:“今為眾所推戴,嗣承大統(tǒng)……爾兵部亟出榜曉諭,令各安心樂業(yè),勿懷疑懼,敢復有妄言惑眾,許諸人首告,犯人處死,家產(chǎn)給賞告人。知而不告,與犯人同罪。”
這是一道表面上以高壓強使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命令,但實質卻是告訴百姓,不準“疑懼”,更不準“妄言惑眾(即背后議論)”,否則就是死罪。甚至,為了徹底防止人們對他非議,他很卑鄙地利用人的求生本能,許諾首先起來檢舉揭發(fā)別人者的罪行即可免除,而且會得到其他所有被處死者的家產(chǎn)作為獎勵,相反,“知而不告,與犯人同罪”。可以想見,此令一出,社會上的風氣會變成什么樣子。
除了鼓勵民間百姓相互揭發(fā)以外,朱棣的另一重要的恐怖手段則是重新起用錦衣衛(wèi),恢復其刑偵職能,并“尋增北鎮(zhèn)撫司,專治詔獄”。從此以后,只要是錦衣衛(wèi)認為某人不法,即可直接投入詔獄定刑定罪,甚至還可以“取詔行,得毋徑法曹”,即只要皇帝同意,便可越過法律程序將人犯直接處死。
永樂時期,錦衣衛(wèi)人數(shù)究竟有多少,現(xiàn)在已不可考。但根據(jù)史料的記載,明世宗朱厚熜即位之初,為表示新君新氣象,一次性就裁汰了錦衣衛(wèi)近三萬二千人。明代后期,有人痛陳其弊曰:“自錦衣鎮(zhèn)撫之官專理詔獄,而法司幾成虛設……羅織于告密之門,鍛煉于詔獄之手,旨從內(nèi)降,大臣初不與知,為圣政累非淺?!眹业姆扇缤撛O,政府司法部門和工作人員被撇在一邊,皇帝一人想怎么辦就怎么辦,鼓勵告密、縱容刑逼,這樣的國家怎能不亂?
然而,對于瘋狂地想要將所有的權力集中在自己手里的帝王來說,這些手段無疑是成功的。只有百姓懼怕你,你手中的權力才能足夠大,也只有控制了一切,才能知道你手中的權力到底有多大。
幾百年后,當我們回顧這段歷史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歷史的進程竟是如此詭異。朱棣對于帝國的統(tǒng)治是非法的,然而正是因為他是非法的,他才會想方設法、用盡一切手段來強化這得到的權力—正是因為如此,朱元璋創(chuàng)設的集權體制才真正發(fā)展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也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fā),才足以證明帝國權力的篡奪者朱棣,才是朱元璋構建的集權體制的合格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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