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來和尚
我們有句話道:“遠(yuǎn)來和尚,念得好經(jīng)。”和尚雖有高僧與俗僧之別,然而遠(yuǎn)來的未必多高,近居的未必多俗,何以遠(yuǎn)來的就念得好經(jīng)?近居的不會念呢?
這是一般人的心理。生疏者,總是好的;熟習(xí)的,總不大佳。將得者,想得者,總是好的;已得者,久得者,總不大佳。好古玩者,忽然購到一個“雨過天青”的瓷瓶,他得意極了,非獨日夜陳列,并且到處告人,說它怎樣怎樣美觀,怎樣怎樣稀罕。他已經(jīng)決定那個瓶是他的傳家之寶了。兩個月之后,他在市場上得了一軸唐伯虎的畫——觀音像,他馬上把它裝裱起來,懸掛在客室中,他又依舊到處告人,贊它的美雅。有人問他道:“你的雨過天青怎樣了?”他答道:“不必提了。冒充貨,假的,我真上當(dāng)?!?/p>
他的雨過天青,未必一定是冒充貨。他的唐伯虎畫,未必一定不是冒充。瓶已看慣了,畫是將得的,所以他輕視前者而重視后者。
我在二十歲的時候,有人對我說道:“北京秋季的天,較南方為高;秋季的月,較南方為大。北京的人民,較南方忠厚;北京的馬路,較南方為闊。……”因為聽了這許多北京的好話,我年年想去北京,然而總不能成行。到了去年秋季,我得到一個游北京的機會,我樂極了,趕快利用它,以滿足我三十余年來的希望。不料到了那邊,我所見到的人民,與南方無異;我所經(jīng)過的馬路,反而多塵;并且未嘗高,月也未嘗大。
據(jù)此可知無論人或物,總是不見的或不得的較佳。再來一句俗話罷:“老婆是別人家的好?!?/p>
羅馬大將凱撒曾經(jīng)說過類似的話道:“人因為天性短欠的緣故,往往最信——并且最懼——未見者,不知者?!痹娫唬?/p>
別姓婆娘比我強;
山荊眉目太參差。
倘然彼此肯交換,
試問君情有幾時?
原載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七日《新中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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