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勁松《大地之上》散文鑒賞立春
蒼翠的松枝掛著細(xì)碎的雨滴。一只說不出名字的黑色精靈慵懶地棲息在枝椏上。
風(fēng)把樹椏拉得很長。
通向沖田的小路,潮了。下過雨,大地清新自如。
有一個初始的聲音入耳。不是雷聲,是遙遠(yuǎn)天際傳來的,讓日子不再沉悶,讓疲憊舒展如燕。
古典之韻,許久未曾聽見。二叔的二胡,停了一冬。
一雙手,一雙粗糙的手,輕輕地,優(yōu)雅地推開了一扇門。
母親柔弱的手,輕撫著她早已花白的發(fā)髻。
祖母笑著折來一截桃枝,枝上有苞蕾。插在香爐的兩邊,三碟齋果,三炷香輕煙裊裊。
鄰居大嬸進門來,緊了緊衣服,好冷。踮腳在土墻的竹簍內(nèi)拿走一包菜籽。祖父盯著她說,個把月后就可見青了。
隔壁大伯的嘀咕隱約傳來,今年再也不能要那個種子了。伯母接過話,“仙優(yōu)”的米好吃,種這種吧,收了給孩子們帶些去,軟。
祖父在門前的菜地里放了種子,喃喃自語,還是本地白菜好。
七點零三分,父親吧嗒吧嗒來了精神,春來了,時辰到了。祖父提了提嗓子,對著空中一陣吆喝:“迎春咯——”炮聲很響,祖父的聲音很亮。村子的上空,一片煙霧,一片吼聲。
房頂有鳥悄然飛過,輕聲一揚,無一點爪痕。
雨水
一粒種子,出現(xiàn)在人類出現(xiàn)之前。然后與人世邂逅。
她顯得那么平凡與安靜,虔誠又端莊。最后,她便以飽滿的姿勢與這個節(jié)氣并肩。
在每個春天的第二個節(jié)氣里,我們用一粒種子作了扉頁,一年便芬芳了許多。多少個世紀(jì),我們與一粒種子為伴,或風(fēng)雨交加,或陽光燦爛。
今天,我們依舊活在一粒種子之上。她在陽光下發(fā)芽,驚天動地,又無聲無息。她讓厚重的土地欣然開懷,破土的聲音,震動整個世界。
在蕭瑟的天地間,她守著只有她堅守的終生法則。
雨從枝頭落下,收藏在枝節(jié)間的小嫩芽還在酣睡。我經(jīng)過她們的時候,卻明明能感受到一種萌動,一種天與地支撐起的震撼。
驚蟄
天地終于全部蘇醒。
所有的所有,都在這一刻晃動。自由,隨性。或張揚,或內(nèi)斂。
太陽突然白了,亮了。所有生靈與世界的約期,我也要參與進來。
蒼茫中,迷霧隨一聲聲春雷散去。靜了一冬的生物,此時被叫醒,我以為,這是天與地的憐愛。
太浮山櫻花谷的早櫻開了,丁玲學(xué)校后山水庫下的白玉蘭開了,八方樓西頭的李花也快要開了。道澧河畔,安福內(nèi)外,處處綠茵如被,繁花含羞。我以為,這是天與地的媾和與點綴。
那些花兒,那些花骨朵兒,正放肆地妖嬈著,或羞澀或嬌恬地探頭探腦,擾動我的春心一片。
我實在無法折疊這美好。
泥土的香味彌漫天地間。布谷鳥還沒有來。潮濕的坡地上,我仿佛看見了被蔓紗無法裹嚴(yán)的春。萌動的風(fēng)里,小草正用它袖珍的弧度,張揚它的忍隱。
空氣忽然一陣陣燥熱,被春風(fēng)吹來的云團好似在飄蕩的瞬間,要落下雨滴。
雷聲又響起來了。
清明
最初在意這個節(jié)氣,是在曾祖父的墳前。風(fēng)吹著,雨也下著。
我抱著自己的身子,寒意陣陣。
春水蕩漾在我的眼里,父親沉默地點燃一炷香,兩支蠟燭。然后,我們對著墳頭的墓碑作揖,膜拜。
水應(yīng)該慢慢暖了。有些生命,在一扇大門中越過。
一條條道,從起點到終點。一個個故事,在開始時便已結(jié)束。
一些靈魂穿越時空,這個節(jié)氣,我們不回避死亡。
風(fēng)箏停在空中,線牽在手里。
這個節(jié)氣里,有些顏色也風(fēng)情萬種。
逝者的葬儀與死亡的證詞,在這里,在這個季節(jié)里,如此和諧。
沉默的土地,見證了無數(shù)歡欣與淚水。
春天,漸漸地美了,空中回響著紅塵中最美的音律。
有些高昂,有些婉約,也有些哽咽??彰5墓?jié)氣里,清瘦也明澈。
內(nèi)心有一片清晰,亦有一片模糊。
遍地春光,載著一份份惦念,生者與死者,存與逝。
所有的生靈,依然可以出世入世。
谷雨
念叨著,你就來了,一如那位著綠衫的俊俏女子,站在春的枝頭上,在蒼山碧水的深處,悄然微笑。
枝頭嫩葉上的露珠晶瑩如玉,淡爽的清涼在樹頭搖晃,就在這一場接一場的春雨中,春情悄然萌生。
這就是生我養(yǎng)我的澧蘭的春,令我一次次夢牽魂繞的春。每個枝頭,都結(jié)滿了綠色的果實,青澀,精致。
父親說,該浸稻種了。
母親告訴我,后山新開辟的黃土地已種下了花生。
猶記童年時光,祖父為檐下的燕窩釘下小木板,祖母抬起頭說,好幾天沒出太陽了。
踏著松軟的泥土,一雙雙粗糙有力的手正編織著谷雨中特有的景致。
一粒種子等待一壟新芽拱土,猶如一行行美妙無比的詩句在心中正待迸發(fā)而出。
我把這樣的記憶,小心地安放在我的心里,輕擱在我的案頭,在這個春天最后的一個節(jié)氣里,萬象更新。
立夏
春已盡。
在鄉(xiāng)野,夏早已替代了春。
田埂上,薺菜高舉起頂花的莖,飄搖著衰老的白花連成了片。蒲公英的種子被帶向了四面八方。
油菜地已經(jīng)變色,稻田里注滿了水,布谷鳥開始練聲,蝌蚪們在水沼里擠成了團,每一個小墨點都生出了小腳,爭先恐后,上岸成蛙。
少年悄悄尾隨著姑娘,鉆進舊年的草垛里,暖實的私語聽得人耳熱心跳。
身上有了細(xì)密的毛汗,長袖衫有點穿不住了。
涼風(fēng)從土墻的缺口處帶著陽光一點點地射進來,撫摸著院子的每個角落。
井臺上,俯身提水的大嬸,領(lǐng)口處微露的一抹潔白,惹得姑娘的臉發(fā)熱。一只貓尖叫著把小伙子的目光引來,姑娘的臉頓時紅了。
柳枝間的陽光晃了又晃,小伙子的扁擔(dān)也晃了又晃,目光追隨著姑娘的背影,拐進了小院。
院落的青竹竿上,晾著一溜滴水的衣裳。
表嫂隔著院門問母親:姑,你家的梅子熟了沒?
母親的小腳一路碎步來到后山,表嫂跟在后面輕聲喊:姑,你慢點。
遠(yuǎn)遠(yuǎn)聽到母親問候的聲音:害喜不?還好,就是想吃酸的。聽見母親的輕笑聲,表嫂臉微紅頭微垂,偷偷瞟了我一眼。
舅舅在院里的槐樹下泡起了一瓷缸子金銀花茶,一只蜜蜂棲息在杯子邊貪婪地嗅著茶香。
祖母摘了一籃子新鮮的黃瓜,其中一根解了表哥的饞。
妹妹攙扶著表嫂從后山回來,迎面撲來一縷縷梅子酸甜酸甜的氣息。
芒種
六月的深夜,我仿佛看見一道曙光從我的窗子斜入。
燥熱的植物與蟋蟀,整夜侵?jǐn)_著我的睡眠,我的呼吸。
這是一種月光下合奏的弦曲,我用一顆悲涼的心、一種謙卑的姿態(tài)傾聽著。
或許,再過一些時段,它們會低下聲音,慢慢止息。
大地也都忙碌起來了,農(nóng)家小院里,卻有一種悠閑的誘惑。
風(fēng)吹著母親微白的發(fā),把我的思緒吹向很久很久以前。
四季豆在院前菜地的竹架上結(jié)了長長的果,最廉價的夏茶在父親的茶缸里,也被泡得清香清香。
燕子歡叫著飛過頭頂,一朵火紅的石榴花在風(fēng)中凋落。
夜的小屋,夜的深處,原木門內(nèi)的油燈搖著從前的故事。小院里和小院外的人都睡了,每一扇窗都靜了下來。
在六月的一個窗子里,我途經(jīng)芒種。
小暑
蟲子在草叢里吟唱,知了在樹林里對歌,捕蟬的少年從樹下走過,一張網(wǎng)便停歇了此起彼伏的蟬聲。
空氣,熱了起來。
村里,陽光覆蓋了所有的莊稼。一只蜻蜓飛過,俏立在綠得泛白的荷葉上。
幾只蚊子停在祖母的帳上,祖父拿來一把用碎花布縫了邊的蒲扇。水牛在對門的堰塘里甩了甩尾巴,趕走背上的牛蠅,也驚起泡在水里貪玩的赤身少年。
狗尾草周身布滿樸素的靈光,在連接遠(yuǎn)方與家園的小路邊搖晃著腰肢。
后山的另一側(cè),悠長的雞鳴聲讓夏日午后顯得更加寧靜。
所有的背景是墨綠色的,綠得深沉而厚重。
祖母換上了成套的棉綢襯衣和褲子,端坐于禾場的竹床上。鄰家嬸嬸撫摸著問哪來的,祖母笑著說城里外孫女買的。笑聲隨著穿堂風(fēng)吹來,沒有一絲汗味。
黃昏,炊煙斜斜地上升,放牛娃吹著口哨,麻貓不安地徘徊在手拿雞腿的堂弟腳下。
蝙蝠出籠了,將老屋的窗欞撞得哐哐響。村子另一頭的女人在喚兒回家洗澡。
彎月懸在樟樹頂上,宛如一塊漸漸融化的薄雪。
院子深處,響起電視劇的對白。
大暑
濕熱的氣息此起彼伏。在城市的邊緣,在鄉(xiāng)村的角落。
蟬,在樹林里精彩地演奏,高低抑揚,錯落有致。世界從此無緒,唯蟬聲不被侵?jǐn)_。
潮濕與陽光一樣濃烈。再也找不到一處清涼。
呆在空調(diào)房,隔著厚厚的玻璃,望著窗簾外正發(fā)酵的世界。
尖銳的喧囂聲與渾濁的世界成正比,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卑微與孤獨。
想著在某日的午后,在陽光直射的時候,在鄉(xiāng)村的樹蔭下,敞開心胸,安然自得。
然后看少年牽牛從我身邊走過。他也許會回頭,看我如何活在這個炎熱的夏日。
看我如何在鄉(xiāng)村的太陽下,用汗水洗去身上的塵垢,如何交出屬于你和我的一切。
然而,這一切卻令我無處逃遁。
處暑
清晨,走在穿短衣短褲的人群中,偶爾可以見到那個穿藍(lán)色長袖布裙的女子。
這才知道,季節(jié)竟一天深似一天。
老榆樹的葉子依然綠著,你抬頭時會發(fā)現(xiàn),云有些淺了,風(fēng)也有些柔了。
一個人走過依舊炎熱的白晝,穿過涼爽溫潤的黃昏,舒緩的節(jié)奏像空谷足音,一直伴隨在你身前身后。
你在路燈下,拂去頭上那枚落葉。
一張面容浮現(xiàn)在你的眼前,那是娘親的臉,叫你的心生出些微疼痛的掛念。
這樣的日子,許多的時候,你似乎總是置身于一種相近的人生境界里。
從耳邊的蟬聲里卻聽出另一種疲軟。
在桂花樹下的石凳上,獨坐到深夜。
你的思緒終于從迢迢的往事中回來,才發(fā)現(xiàn)該回房加衣了。
清晨的短信還在,燈下的你打開,老弟說——井丘田里的稻子快黃了,后山新開荒的那塊黃土地里的花生長得不太好,天旱太久了。今年的收成很一般啊。
轉(zhuǎn)身看見彎月正靜靜地陪著你,深情的眼神像極了一個人。
那個叫你乳名的人,你小聲喚她的時候,便有人在月光的另一頭回應(yīng)你。
白露
老家。
揮舞的銀鐮輕碎地回響。伯父的脫谷機,也在轟鳴著豐收的交響曲。
六千年的稻谷,立在鄉(xiāng)村的指尖上,被輕與重交替的腳步漸次包圍。千年的稻香,籠罩著遠(yuǎn)處的山和近處的水。香了莊稼,濕了歸途。
迎著太陽,頂著秋風(fēng),潑出了一丘丘金黃的色彩。
一如一種暖色的弦音,靜靜地流淌。我屏住了呼吸,觀照這永恒的光輝。誰的汗如詩般撫摸著天空,像天使的手,寫著野曠天低的句子,寫著蒼茫與雄渾。
一如真實與夢幻,夢想與現(xiàn)實,燦爛著它充滿誘惑的景象。瘦瘦的炊煙,如一縷縷疲倦的亂發(fā),如一篇篇潑墨的散文,散漫且無章法,點綴著粗獷與溫柔。
一種久違的勞累,是從季節(jié)與內(nèi)心的純凈開始的,在馨香恣意的每一顆谷子里閃亮。
化為一生的暖意。
秋分
在秋的深處,欣賞何為辛勞,何為執(zhí)著。
你若不來,秋就不老。
飽滿的黃豆,在母親的擔(dān)肩上搖響著它的音符。祖母的手心捧著笑意,告訴我黃豆的故事。有一根稻穗,落入父親的眼中,成了種子。
而我,和小伙伴們在暮色中拾撿農(nóng)家的歡喜,在金黃色的田野之中,笑著不肯抬頭,不想回家。
直到母親的呼喚聲聲傳來。
母親的鍋臺,擺著青綠的花菜。祖母說,她總分不清鹽與味精。而灶前的我,一把手里的柴火塞進灶膛,劈柴燒得吱吱響。母親說,火小一點兒,菜都快糊了。
這時候,屋頂?shù)臒?,徐徐飛升。祖父一如孩童,要吃煮沸的黃豆。我突然明白,從來老來少。
撿一粒已曬干的谷子,放在手心,凝視著它。讀一次土地的奉獻,道一聲秋天的感慨。
一縷縷陽光,一陣陣清風(fēng)。云淡風(fēng)清之時,滴一粒秋雨,尋一路芳蹤。
寒露
風(fēng),隱隱涼了。薄薄的云絮,在天際孤獨地飛。水線,在迅速地下降,淺淡,成一種沉淪的暗。岸上的樹與秋水的姿勢如同深邃的哲理立在天地之間,大音稀聲。
雁鳴總會在這個時候響起,叫聲跌落在漸深的暮色里。不知是誰的眼淚,化作最后的光亮,照耀它一路南行。
一只白鷺,棲在收割后的稻田,一動不動。西邊的水渠堤上,紅日降落的地方,有一只小狗,望了我一眼后,緩慢走在村口的轉(zhuǎn)彎處。這時候,一些淺白色的雛菊開在安靜的田埂上。
這時候,落日在遠(yuǎn)方的天際,打開那扇屬于自己的門。一只孤獨的鶴,佇立在水草上,好似一句蒼涼的比喻。在靜謐的象形文字間,少年時代那些憂傷的記憶,顯得更加雄渾而悲壯。
霜降
霜天角曉。
我更愿意看到寒霜凝樹,然后沉靜在大地上,讓我可以體驗到從不外露的堅韌。在這個時節(jié),撫摸著收藏的果子,比如柿子,比如板栗,我便可以這樣被時光凝固成一種記憶,然后在歲月中存留下來。
我被允許封印在一種寧靜里,一如一只倦飛的蝶,安享著節(jié)氣帶給我的微冷。秋日的最后一個時令了,群山在我眼前漸漸禿頂。不知不覺中,我也行走成了一座山。
細(xì)弱的小草漸漸衰黃,輕風(fēng)拂過的地方有一灣淺淺的水,它的周圍有著同樣的寂靜。
無論是紛落的紅葉,還是漸枯的叢林,它們都安靜下來,在一些舊時光中,無論感傷,無論喜悅。
一些暗處的力量,在它們宿命般的暗示中,我的目光能企及的,只是一些荒涼。
鄉(xiāng)村里田野上,能收的大都收了吧。月亮在這時已被洗白,可以被她照亮的地方,越來越滄桑。
小雪
坐在河街的那個茶樓里,注視著窗口走過一個拾荒的老者。他躬著身,背上是破舊的纖維編織袋,還有一些破紙皮。
這是一個看不出年歲、看不清五官的老人,渾濁的眼亦看不出情感。生活把一個老者推向了邊緣,而我們都忘了他也曾經(jīng)年輕過。他的背影,讓我一下子知道了真正的落寞、沒落。
此時,天空的顏色昏黃,像得了霍亂癥的人的臉色一樣。你看過道水河漲水時的那些濁水嗎?對,就是那種顏色。
梧桐葉子還沒有到大片大片飄落的季節(jié),能飄飛的只有惹人心煩的飛絮。那些落到你頸上的毛球,弄得你渾身不舒服。就像這個季節(jié)的風(fēng)撩在心底,癢癢的。
那些黃色的絨絮被晚風(fēng)吹著,在不怎么干凈的馬路上打著滾,在斑駁的樹蔭里尋找著最后的歸宿。
風(fēng)很冷了。我從陽臺上回到房間里,仍然能嗅得到玻璃窗外的清冷。我用低頭沉思的姿勢,想著一只再也飛不起來的鷹,想著一樹從此黯淡的花。想著它們曾經(jīng)如何飛揚,如何嬌艷和美麗。
這些依附在我內(nèi)心深處的想象,常常撞擊我的心臟,讓我在隨時想起它們的某一刻,都會神情漠然,呼吸急促。
小雪在并不遙遠(yuǎn)的北方,隱隱而來。
冬至
我端坐在無雪的冬天里。母親說,冬至到了。
北風(fēng)把滿天煙塵吹散。山村清晨的寂寞中,空氣仿佛有絲絲顫抖,我默默地感受著這份清涼。
古老的村莊陳舊了,高大的楊樹伸著枯枝,頑強地立在冬日的上午,寂靜無聲。寒流來臨,所有的華麗都被收藏,樸素的言辭最適合此時的情與景。
陽光,在冬日里最容易破碎。
堂姐披著滿身的寒氣,從對面山坡走來,用一大把陽光撫摸我的額頭,生怕一縷冷風(fēng)或一句重話就吹熄了這溫暖。那么輕,那么柔。
我愜意地感受著這份溫柔的誘惑,在我漸漸長大的時光里,從此有了無法言說的風(fēng)韻。
冬至將至的夜里,躺在母親為我新鋪好的原木床上,在稻草的暖香和棉被的擁抱中,一夜溫柔。
又一個寂靜的清晨,穿著適合七零年代中國鄉(xiāng)村的藍(lán)布棉襖——老裁縫新做的,看屋后山火紅的楓葉染霜,褪色,墜落。陽光斜斜的,北方有雪的日子,江南的鄉(xiāng)里濃霜亦冷。
我想一直守著這細(xì)碎的日子,這一份淡淡的親情,這一雙粗糙暖和的手。
坐在祖母擺好的飯桌上,看著湯圓和雞蛋安臥在紅糖水中,安臥在我面前這個熟悉的搪瓷碗里,小小的我便莫名地溫暖起來,然后粲然微笑。
小寒
三九天,小寒至。
在凝霜清冷的凌晨,時空沒有錯位。耗盡半生的時光,立于故鄉(xiāng)小寒的凜冽中,恍若置身于料峭早春,一如農(nóng)夫的春耕時節(jié)。
我還以為是在某個春日的下午,農(nóng)人們在田間忙碌著煙苗,大步走在待耕的田壟上。上午十時,這是春天即將到來時的忙碌。
太陽的光芒抵過雪的額頭,如潮的寒流裹挾著雪珠而來,撲面的風(fēng)帶著灰色的希望,在小寒這一日更加清晰。
此時,一只寒鴉顫抖地拍翅而起,夾雜著暗啞的叫聲,撕碎了那頁隱藏了整個冬天的童話。
我的鄉(xiāng)親們并不因此而悲憐,一絲希望總在青灰色的世界里升騰,那是生命中最為厚重的暢想。想起前幾天的大地銀裝素裹,我不得不肅然起敬。
再苦再難也要笑著活下去——《大地之上 》讀后“人這輩子遲早是要哭一場的”。
一段比《活著》更為慘痛的民族血淚史,一幅印度社會各階層的全景式畫卷。一曲苦難與希望交織的生命之歌,一部寫盡人性善惡與生活真相的文學(xué)經(jīng)典。
1975年的印度,民生凋敝,時局動蕩,政府宣布進入緊急狀態(tài),陰云籠罩了這片大地。
從一場滅門慘案中逃生的伯侄伊什瓦與翁普拉卡什,經(jīng)人介紹,乘火車去往裁縫迪娜的住處,以期獲得一份工作。在火車上,他們結(jié)識了青年學(xué)生馬內(nèi)克。巧的是,馬內(nèi)克恰好是迪娜的新房客,于是三人結(jié)伴而行。
門鈴響起,迪娜打開房門,背負(fù)著各自苦難的四人即將在這間小屋里開始新生活,他們的命運也由此緊緊地聯(lián)結(jié)在了一起……
《大地之上》是加拿大印度裔作家羅欣頓?米斯特里備受好評的長篇小說,以四位主人公的命運為主線,展現(xiàn)了印度數(shù)十年的風(fēng)云變幻,描繪了一段特殊歷史背景下小人物的苦樂悲歡和他們堅韌的生命力。作品出版后獲得極高評價,入圍了布克獎短名單、國際都柏林文學(xué)獎短名單,并斬獲加拿大吉勒獎、英聯(lián)邦作家獎最佳圖書獎等文學(xué)獎項。自1995年面世以來,全球已經(jīng)有90多個版本,成為不斷再版的經(jīng)典之作。2006年,塔馬沙戲劇公司將《大地之上》改編成舞臺劇,在倫敦漢普斯特德劇院上演,榮獲各界好評。英國《每日電訊報》評選“亞洲十大小說”排名第二,僅次于《紅樓夢》。
以下是全球媒體對這本書的評價——
很少有人能夠像米斯特里一樣捕捉到印度所蘊藏的真正苦痛與難以置信的生命力,以及生活中的曲折與美妙。
——《時代周刊》
這部小說有勇氣去記錄并再次定義了我們是誰。它繼承了那些偉大小說的傳統(tǒng),頌揚著充滿光輝而永不熄滅的人類精神。
——《環(huán)球郵報》
那些喋喋不休地說著小說已經(jīng)衰微的人,應(yīng)該看看羅欣頓·米斯特里的作品。他不需要注入魔幻現(xiàn)實主義來使現(xiàn)實充滿生機,在他看來,現(xiàn)實本就很魔幻。
——《紐約時報》
一部充滿啟示和慈悲的杰作。和其他所有偉大的小說作品一樣,它改變了我們對生命的理解。
——《衛(wèi)報》
這個故事展現(xiàn)了如蝴蝶展翅一般的優(yōu)雅與美麗……太精彩了。
——《泰晤士報》
字字句句都像大海上閃耀的光芒……成就非凡。
——《蘇格蘭周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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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七百頁厚厚的如磚頭似的一本書,我忙里偷閑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才看完。窗外春光明媚,大地之上蕓蕓眾生,有的在享受生活,有的在為幸福奮斗。我長出了一口氣,仿佛還沒有從書中人物悲催的命運中走出來,書中呈現(xiàn)的一幕幕,與我眼前所見所聞反差是如此之大。你永遠(yuǎn)無法想象,在你幸福地享受生活的同時,地球上還有一些人在為一口飽飯,為一處遮風(fēng)擋雨的棲身地,在四處奔波求助,卑微地活著。
說實話,閱讀外國文學(xué)作品,我是有些抵觸的。主要是長長的人名讓人很難記住。所幸的是這本書四個主要人物迪娜、小翁、伊什瓦、馬內(nèi)克名字不很長。而首先吸引我閱讀興趣的是全球權(quán)威媒體對本書的評價。這本書有如此高的評價,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嗎?
人們常常以自己的現(xiàn)實經(jīng)歷來推知他人的生活。這在閱讀習(xí)慣中往往也帶有主觀色彩去評判。比如1975年的中國,雖然人們的生活依舊未完全擺脫溫飽,但大體上絕大多數(shù)人能安居樂業(yè),而且不會有明目張膽的集體殺戮。但彼時的印度社會,卻存在嚴(yán)重的族群撕裂和仇恨。文中的主人公伊什瓦和叔叔翁普拉什卡(簡稱小翁),正是低姓族家庭遭到高姓族人的殘酷殺戮滅絕后,因為在叔叔家里學(xué)裁縫躲過劫難的幸存者。為了逃命糊口,他們坐火車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大城市,計劃去一位叫迪娜的婦人家里去做裁縫。而火車上偶遇的學(xué)生馬內(nèi)克,恰恰就是要去迪娜家里租房的房客。馬內(nèi)克生在一個小生意人家里,因為和父母親矛盾沖突,自愿到外地求學(xué)。因為學(xué)校里惡劣的住宿環(huán)境,所以決定搬出來租住在母親同學(xué)迪娜阿姨家里。
迪娜生在一個還不錯的家里,哥哥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但從小哥哥就對她這個妹妹非打即罵,父母雙亡后更是變本加厲,處處以家長自居干涉控制迪娜的一舉一動。性格倔強的迪娜不愿受哥哥長期束縛,在自己的愛情婚姻上不愿聽從哥哥安排,而是自由選擇了一個貧窮有趣會拉小提琴的人。他們婚后短暫的甜蜜生活給了迪娜一生難忘的回味。隨著心愛的男人騎車外出給他買禮物時不幸出了車禍 ,迪娜的命運再一次回到原點。她不愿意接受哥哥的恩賜,通過男人姨媽家學(xué)到縫紉技術(shù)自食其力,很快擺脫了喪夫的陰影。好心的姨媽把家里的兩臺老式縫紉機無償贈與了迪娜。迪娜又通過她的同學(xué)聯(lián)系到穩(wěn)定的服裝加工外貿(mào)訂單。她準(zhǔn)備招聘兩個熟練的縫紉工,命運的巧合千里之外的小翁和伊瓦正是她最理想的人選。
雇主迪娜和雇員叔侄兩個,最初的合作并不愉快,他們之間充斥著猜忌厭惡和不信任。小翁和伊瓦甚至還默默跟蹤迪娜去交貨的地點,打算自己甩開雇主單干。但事實證明他們兩個外鄉(xiāng)人沒這個能力。只好老老實實在迪娜這里蹬縫紉機做工。小翁畢竟年長干活細(xì)致認(rèn)真 ,而年輕好動的侄兒伊瓦卻毛毛糙糙針腳經(jīng)常出錯,為此沒少挨迪娜訓(xùn)斥。伊瓦心里不服氣還頂嘴,叔叔小翁都和風(fēng)細(xì)雨勸阻了。小翁因故半邊臉致殘,他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一個人臉上都是愁苦,就沒有呈現(xiàn)笑容的地方了。而學(xué)生房客馬內(nèi)克的到來,很快與同齡的伊瓦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兩個年輕人為這個灰暗的縫紉間帶來不少鬧劇和生氣。
干活有了著落,住地一直困擾著叔侄倆。起初住在叔叔朋友理發(fā)師家里,后來又找到一家夜店的門廊。但這也是他們噩夢般的開始。警察以整頓街市為由,和那些乞丐盲流一起,強行把他們推上車?yán)?,賣給了做苦工的黑心老板。其中有一個叫尚卡爾的無腿膝蓋 ,成了他們患難與共惺惺相惜的朋友。尚卡爾是神通廣大的乞丐頭子的搖錢樹,他的能力足以帶尚卡爾離開這里恢復(fù)乞討,叔侄兩個通過尚卡爾的求情,并應(yīng)允他們縫紉收入的三分之一交給乞丐頭子,才有幸逃出魔窟回到迪娜的縫紉間。
他們再也沒有棲身之地了,迪娜終于動了惻隱之心,允許他們叔侄兩個睡在門廊下。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四個人一起做飯,比在外邊買吃更省錢更有家庭氛圍。于是他們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家庭,緊張忙碌閑暇之余,一起動手摘菜烹飪,一起分享廚藝美味,度過了一段難忘的幸福時光。然而房主派人找上門來了,兩個打手把家里東西瘋狂破壞,說他們?nèi)萘糇饪秃涂p紉工,要他們明日搬家。乞丐頭子的出現(xiàn)向叔侄要錢時,意外地成了他們的保護傘,房子保住了,麻煩輕易擺平了。
叔侄兩個回鄉(xiāng)相親之旅,成了兩個人一生的噩夢,也徹底改變了他們以后的生活。兩個人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強行做的結(jié)扎,小翁腿部感染不得不截肢,成了第二個尚卡爾。而侄子伊瓦不僅被強行結(jié)扎,還被報復(fù)性地割除了命根子。滿懷憧憬的美好鄉(xiāng)親之旅,變成了不堪回首的噩夢。而迪娜在租房的保護傘乞丐頭子莫名其妙遇害后,也不得不搬出住了數(shù)十年的老房子,轉(zhuǎn)而去乞求哥哥給自己一個棲身之所。只有馬內(nèi)克遠(yuǎn)走他鄉(xiāng)求職,體體面面活著。
故事的結(jié)尾,馬內(nèi)克回鄉(xiāng)為父親奔喪,在離家乘機途中,順路去拜訪一下給了他溫馨回憶迪娜阿姨的租房。然而一切都變了,當(dāng)他在迪娜哥哥家里再次見到她時,幾乎不敢相認(rèn)。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迪娜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真相:當(dāng)初談笑風(fēng)生的小翁和伊瓦叔侄兩個,已經(jīng)淪為乞丐。他匆匆告別了迪娜阿姨,逃也似地向機場走去。恰好與乞討歸來的叔侄兩個在狹窄的巷子里碰面,他們正準(zhǔn)備去迪娜哪里,接受迪娜背著哥哥拿給他們的吃剩的食物。此時此刻,小翁坐在鋪著破被的滑板車上,伊什瓦過于肥胖的身體吃力地拖著往前行,而小翁微弱乞討的聲音更讓人扎心:先生,可憐可憐我們,給點錢吧!
馬內(nèi)克沒有勇氣,和昔日朝夕相處的兩個乞丐相認(rèn),他懷著復(fù)雜的心情艱難地從他們身旁走過。而馬內(nèi)克做夢也想不到,其實叔侄兩個,造就認(rèn)得面前這個西裝革履的體面人,正是那個曾經(jīng)與他們一起歡笑的學(xué)生馬內(nèi)克。
不分地域民族,不管何時何地,生活在最底層的普通人的命運,很容易能引起讀者的共鳴,牽動起潛藏在心底的那份悲天憫人的情懷。而數(shù)不清個體的命運,永遠(yuǎn)和社會的影響和時局的動蕩息息相關(guān)。迪娜、小翁和伊瓦、馬內(nèi)克,正是當(dāng)時印度千千萬萬中下層老百姓悲慘命運的真實寫照。他們一個個向被命運拋棄的棄兒,在生活很社會的重壓下頑強地生存著,與命運不懈地抗?fàn)幹?。即使生活糟糕頭頂,但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依然在殘酷冰冷的世界,保持著熱愛和微笑。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戀,這本書再一次讓我看到生命的堅韌和偉大,讓我沒有理由不熱愛當(dāng)下的生活。
泰戈爾說:世界以痛吻我,讓我報之以歌?!洞蟮刂稀愤@樣一部優(yōu)秀巨著,繼承所有優(yōu)秀文學(xué)作品共有的特點,以悲天憫人的情懷,采用白描的藝術(shù)手法,全景式展現(xiàn)了印度社會底層百姓的七八十年代真實生活,是了解當(dāng)時印度社會世俗風(fēng)情民間疾苦的百科全書,每一個讀過此書的人都為書中人物的悲苦命運而震撼,為作者細(xì)致入微的表現(xiàn)手法所折服,為那些雖處困境而不屈不撓的人們感動。
向底層生活的千千萬萬普通百姓致敬。大地之上,蕓蕓眾生,永遠(yuǎn)有陽光普照,永遠(yuǎn)相信明天會更好。
大地之上,有風(fēng)沙星辰(首發(fā)《外灘教育》)
你可能讀過《小王子》,那是全世界最暢銷的書籍之一,那個有著黃金般頭發(fā)的外星小王子,那朵他精心照顧過因而獨一無二的玫瑰,那只彼此馴服后才愛上麥浪顏色的狐貍,那顆一天日落44次的B-612小行星……但我更心愛的是作者圣??颂K佩里的另一本書,1939年,他獻給自己的飛行員小伙伴們的一本散文集。
這本集子有兩個版本,兩個譯名,法文版叫《人類的大地》,英文版叫《風(fēng)沙星辰》。差不多十年前我第一次讀到這本書,那時我正孤身在海外的一座北部小山城里念書,那里半年是冬天,半年是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雪從十月開始下,一直下到來年五月。冬日天色晦暗,我把自己裹成一個大球,咯吱咯吱地踩著雪走路去學(xué)校,想到手頭相當(dāng)不順的實驗,簡直只愿一頭倒在雪地里,從此不再起身。
極端苦悶又看不到出路的時候,人的一個本能就是逃避。我花了大量時間在網(wǎng)上看各種與現(xiàn)實生活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文字,內(nèi)容其實并不重要,只要能提供幾小時的出口,讓我可以沉浸其中,不必想起各種煩惱即可。
就在這種無所事事的泛讀中,某幾行字忽然擊中了我。
這聽起來很像在說奇幻小說里的龍騎士,其實描寫的是飛行員的生活。一百年前,飛機的性能遠(yuǎn)不如今天,儀表動輒失靈,發(fā)動機隨時罷工,飛行員因此變成了一個高危工種。天氣惡劣時,“到處是陷阱、圈套,突兀的懸崖峭壁,仿佛要把雪松連根拔起的渦流。烏龍守著峽谷口,電光在山頂上亂竄……”,即使天氣晴好,高空中依然暗藏著各種殺機,“公司禁止我們在山區(qū)上空的云海里飛行,違者要受到最嚴(yán)厲的處分。遇到故障的飛行員陷入白茫茫一片混沌,會因為看不見山峰而一頭撞上去。”于是,時不時就會傳來有老飛行員沒有按時著陸的消息,而絕大部分人永遠(yuǎn)也不會在任何機場著陸。任何一次飛行,都可能是永無歸期的最后一次。
圣??颂K佩里26歲時成為一名郵政飛行員,從此開始反復(fù)橫越撒哈拉的黃沙與安第斯山脈的雪壁。他被犯錯的中途站誤導(dǎo)過,被遙遠(yuǎn)的星辰吸引過,在咆哮升騰的海面上飛行過,在毫無光線的云霧中迷失過……在各種危急關(guān)頭,他一次次地拼命尋覓熟悉的風(fēng)景,又一次次地絕處逢生。
曾創(chuàng)造橫越安第斯山脈和南大西洋郵政航空記錄的飛行員吉堯梅曾簡單地說,“暴風(fēng)雨、濃霧、大雪,有時它們會為難你。但你要想想那些在你之前領(lǐng)教過它們的人,你只要對自己說:‘既然其他人都撐過來了,那我也一定可以?!?
作為一個在安第斯山脈的冰雪中失事后獨自頑強地?fù)瘟似咛?,不斷跋涉直到遇到救援的人,吉堯梅確有資格如此說。
而在飛行9年后,圣埃克蘇佩里和機械師普雷沃也遭遇了一次墜機,他們的飛機以270公里的時速撞進了茫茫的撒哈拉大漠中央。飛機奇跡般地沒有爆炸成一團“紫色星光”,而兩人更是無比幸運地沒有受太大傷害,但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真正的困境——四周沒有一根草,備用水箱摔裂了,黃沙吸干了每一滴寶貴的液體。最后他們從兩個摔裂的保溫瓶里找出半升咖啡和四分之一升白葡萄酒,另有幾枚葡萄,兩顆橙子。這就是全部的寶貴飲食。如果失事時沒有偏離航線太遠(yuǎn)的話,救援最快能在一周內(nèi)找到他們。萬一當(dāng)時飛的路線往橫里偏移了,那么半年都未必能找到。
他們還必須做出一個攸關(guān)生死的抉擇——是留在飛機旁,期待救援能看到殘骸上醒目的紅白航標(biāo),還是離開飛機長途跋涉,寄希望于找到綠洲和水源。
十年前那個寒冷的冬日里,我一個人讀著他們?nèi)绾我淮未蔚仉x開飛機,爬上一座座沙丘,又一次次地失望而歸,他們在機翼上用舊抹布收集攙雜了油漆和機油的露水,循著大耳朵沙狐的足跡找到一小從爬滿小蝸牛的硬灌木,海市蜃樓依舊浮在天際,而他們已經(jīng)開始脫水出現(xiàn)幻覺,不存在的湖水,不存在的阿拉伯旅人,他們開始試著喝藥品箱里找到的純乙醚,那感覺“就像在吞刀子”,機械師普雷沃說,“幸好還有把手槍?!?
但他們就這么走了一星期,一直走到遇到騎駱駝的貝都因人,走到自己終于獲救時。
這么多年過去,我遇過許多比“實驗不順”糟糕百倍的事。有時我把這本書翻出來再讀一遍。有時我只是簡單地對自己說,“既然其他人都撐過來了,那我也一定可以?!?
二戰(zhàn)期間,圣??颂K佩里成了P-38閃電式戰(zhàn)斗機的飛行員。1944年,在他飛行的第18個年頭,他出發(fā)去地中海執(zhí)行勘察任務(wù),此后再也沒有回來。60年后,法國政府在馬賽外海找到了他所駕駛的飛機殘骸。
“世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可以一直飛呀飛,飛得累了,便在風(fēng)中睡,這種鳥兒一輩子只可以下地一次,那便是它死亡的時候”。在《阿飛正傳》中,這只是一句臺詞。于圣??颂K佩里,這是他的整個人生。
如今我搭乘夜間航班時,都會透過舷窗與重重霧氣,凝望成千上萬的靜謐星辰。人的一生中,有許多次只能一人完成的航行,你必須學(xué)會面對災(zāi)難,學(xué)會解決問題,學(xué)會為自己做的事情負(fù)責(zé)。一切并不容易,但正如圣??颂K佩里所說,“經(jīng)歷艱險之后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世界的新面貌:樹木,鮮花,女人,黎明時分為我們的生還而綻放出的清新絢爛的笑容,讓我們感到欣慰的平凡瑣事,這一切都不是金錢可以買到的?!?
而當(dāng)年,《紐約時報》對《風(fēng)沙星辰》的評價是,“一本完美之作,一本勇敢之書,一本對抗這個世界迷惑的必讀之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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