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經(jīng)·第二十九章 去甚去奢去泰》翻譯與解讀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01,吾見其不得已02。天下神器,不可為也03。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04。
物或行或隨05,或呴或吹06,或強或羸07,或載或08。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09。
今譯
想做天下之主而妄加治理,我看他做不到。天下人民是神物,是不能妄加治理的。妄加治理,就會失敗;強執(zhí)施教,就不能長保。
有人行前指揮,有人聽從隨后;有人溫暖,有人寒冷;有人強壯,有人瘦弱;有人安定,有人危險。
因此得道之士,應(yīng)當(dāng)屏棄貪淫、奢侈、過當(dāng)?shù)男袨椤?/p>
評議
此章表現(xiàn)老子無為而治及其“去甚、去奢、去泰”的思想。老子把天下民眾比喻為神器,謂人性不同,處境各異,治國明君應(yīng)順其自然,不得妄加治理,否則就不可能達(dá)到目的,以失敗告終。故曰“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這是從大處著眼而言。
“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四句,即是說人性不同及其處境的各異,應(yīng)當(dāng)因人而異,順其自然而施治,若一律強力妄為施治,必然會“敗之”、“失之”。前幾句為虛說,此四句將虛話落到實處,以說明治天下不可妄為。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是總結(jié)全文之語,從表面上看,似乎與全文無關(guān),實際上有其內(nèi)在的血肉關(guān)聯(lián),極其概括地闡明本章的主旨,即無為而治、順其自然及其反對極端過當(dāng)行為的思想。
所以,已故高亨先生認(rèn)為“本章分兩段”。他說:“前段是老子的政治論。他指出:誰也不要以有為對待政治,若以有為爭取天下或掌握天下,其結(jié)果必定失敗;反之才能成功。后段是老子相互的辯證觀點。老子認(rèn)為,事物都是有矛盾的,例如富貴者則行、熱、強、乘,貧賤者隨、寒、弱、墜。又認(rèn)為矛盾總是互相轉(zhuǎn)化的,富可轉(zhuǎn)化為貧,貴可以轉(zhuǎn)化為賤。所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以免失去富貴,陷入貧賤?!?《老子注譯》)高亨先生的看法,僅供參考。
宋代林希逸的解讀,頗能說明問題,他說:“天下神器,豈人所可力得。道盛德至,天下歸之而不得辭,而后可以有天下。若萌取天下之心,而強為善,以求有得,決不可得矣。此三句是譬喻,其意蓋言凡天下之事,不可以有心求也。為之則必敗,執(zhí)者則必失,是皆心之累也。故有道者之于物,行者聽其自行,隨者聽其自隨,噓者聽其自噓,吹者聽其自吹,強者聽其強,羸者聽其自羸,成者聽其自成,者聽其自,是皆自然而然而已?!?《老子鬳齋口義》)林氏的解讀,的確符合老子“無為而治”的本旨。但在正常的歷史環(huán)境中,作為有為之君,是不能“無為而治”的。秦皇漢武成就整頓山河的大業(yè),實行老子的“無為而治”,能成就大業(yè)嗎?所以,老子的“無為而治”,雖然有其合理的內(nèi)核,但只能在特定的休養(yǎng)生息的歷史時期,才可行之。當(dāng)今二十一世紀(jì),實行科技強國,更應(yīng)奮發(fā)有為。自然,也不能違背自然規(guī)律而妄為。
注釋
01 取:為也。河上公曰:“欲為天下主也。” 為:治也,與‘取’可互訓(xùn)。河上公曰:“欲以有為治民?!?br>
02 已:語氣詞,無意義。句謂:我看是做不到的。蘇轍曰:“若欲取而為之,則不可得矣?!?br>
03 天下:指天下之人。 神器:神物。器,物也。句謂:天下之人是神物,是不可妄為而治的。按河上公曰:“人乃天下之神物也,神物好安靜,不可以有為治。”按把人看作神物,為比喻。
04 為者:妄為而治。河上公曰:“以有為治之,則敗其質(zhì)樸?!薄?zhí)者:強執(zhí)施教。河上公曰:“強執(zhí)教之,則失其情實,生于詐偽也?!眱删湟庵^:尚智妄治,就會失敗;強執(zhí)施教,就不能長保。按奚侗曰:“‘執(zhí)者’尚力,不可長保。據(jù)六十四章所載,此可當(dāng)補:‘是以圣人無為,故無敗;無執(zhí),故無失?!眱H供參考。
05 物:指人?!⌒?行前?!‰S:隨后。句意謂:有人行前指揮,有人聽從隨后。按河上公本、王弼本句前有“故”字,帛書甲本無“故”字,傅奕本為“凡”字。
06 呴:呵氣令暖。 吹:吹氣令寒。《說文解字》曰:“吹,噓也?!焙由瞎?“呴,溫也。吹,寒也。有所溫,必有所寒。”句意謂:有人溫暖,有人寒冷。
07 強:強壯?!≠?瘦弱。句意謂:有人強壯,有人瘦弱。
08 載:安定?;蛴?xùn)作乘車。 :危險?;蛴?xùn)為墜車。河上公曰:“載,安也。 ,危也。有所安,必有所危?!本湟庵^:有人安定,有人危險。
09 甚、奢、泰:河上公曰:“甚,謂貪淫聲色。奢,謂服飾飲食。泰,謂宮室臺榭。去此三者,處中和,行無為,則天下自化?!本湟庵^:明君治國,屏棄貪淫、奢侈、過當(dāng)行為。按林希逸曰:“甚、奢、泰,皆過當(dāng)之名,亦前章‘馀食贅行’之意。圣人去之者,無心無累,無為無求也。此章結(jié)得其文又奇,甚、奢、泰三字只是一意,但如此下語,非惟是鼓舞之筆,亦申言其不可之意……讀者不悟其意,故不見他文字奇處,又多牽強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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