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散文·莊子·讓王(節(jié)選)》原文鑒賞
子列子窮①
，容貌有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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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醒灾卩嵶雨栒咴虎冢骸傲杏?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蓋有道之士也
，居君之國而窮
，君無乃不好士乎③?”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④
。子列子見使者
，再拜而辭⑤
。使者去
，子列子入
，其妻望之而拊心曰⑥：“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⑦
，今有饑色
。君過而遣先生食⑧，先生不受
，豈不命邪?”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
。以人之言而遣我粟⑨，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⑩
，此吾所以不受也
。”其卒(11)
，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
【注釋】 ①列子：列御寇，見《逍遙游》注
。 ②子陽：時(shí)為鄭國之相
。 ③好(hao音耗)：愛好，重視
。 ④遺(wei音位)：贈(zèng)送
。 ⑤辭：辭謝，不接受
。 ⑥拊心：以手撫心
，形容很痛惜的樣子;拊，通撫
。 ⑦佚樂：安逸快樂
。佚，通逸
。 ⑧過：過訪
，有知遇之意。 ⑨以：憑借
，根據(jù)
。 ⑩罪：治罪。 (11)其卒：猶后來
。
【今譯】 列子生活貧困
，面容有饑餓之色。一位客人對(duì)鄭相子陽說：“列御寇是一位有道之士
，居住在您的國家而過著貧困的生活
，您不就成為不喜好賢士的人了嗎?’’子陽便派遣官吏送給列子糧食。列子見到使者，一再辭謝不受
。使者走后
，列子走進(jìn)屋內(nèi)，他的妻子望著他撫摸著胸口說：“我聽說作有道之人的妻子
，都可以得到安逸快樂
，現(xiàn)在卻面有饑色。鄭相派人給先生送來糧食
，先生卻不接受
，這難道不是命嗎?”列子笑著對(duì)妻子說：“鄭相并不是自己真正了解我的。聽信別人的話而送給我糧食
，到了他想加罪于我的時(shí)候
，也會(huì)因?yàn)槁犘艅e人的話
，這就是我之所以不接受糧食的原因
。”后來
，人民果然發(fā)難
，殺了子陽。
【集評(píng)】 清·林云銘《莊子因》：“數(shù)言警策
，似《國策》
。”
楚昭王失國①
，屠羊說走而從于昭王②
。昭王反國③，將賞從者
，及屠羊說
。屠羊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
，說亦反屠羊
。臣之爵祿已復(fù)矣④，又何賞之有!”王曰：“強(qiáng)之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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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蓖姥蛘f曰：“大王失國，非臣之罪
，故不敢伏其誅⑥;大王反國
，非臣之功，故不敢當(dāng)其賞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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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蓖踉唬骸耙娭?”屠羊說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后得見
，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寇⑨
。吳軍入郢⑩
，說畏難而避寇，非故隨大王也(11)
。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說
，此非臣之所以聞?dòng)谔煜乱病
！蓖踔^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12)
，子綦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13)?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蓖姥蛘f曰：“夫三旌之位
，吾知其貴于屠羊之肆也(14);萬鐘之祿(15)，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16)!說不敢當(dāng)
，愿復(fù)反吾屠羊之肆
。”遂不受也
。
【注釋】 ①昭王：名珍
，楚平王之子。 ②屠羊說(xue音悅)以屠羊?yàn)闃I(yè)
、名說的人
。 ③反國：返回楚國，指收復(fù)國土
。 ④爵祿：指屠羊之業(yè);復(fù)
，恢復(fù)。 ⑤強(qiáng)之：指強(qiáng)迫屠羊說接受賞賜
。⑥伏其誅：伏法被殺
。 ⑦當(dāng)：承當(dāng)，接受
。 ⑧見之：使他來見我
。 ⑨知：通智;死寇，使寇死
，指殺敵
。 ⑩郢：楚國國都，在今湖北江陵附近
。 (11)故：故意
，有心。 (12)陳義：陳述道理
。 (13)延：聘請(qǐng);三旌
，三公。 (14)肆：店鋪，這里指屠羊的行業(yè)
。 (15)萬鐘之祿：指優(yōu)厚的俸祿;鐘
，古代量器，十釜為一鐘
。 (16)妄施：濫施
，指不顧國家法度而濫加賞賜。
【今譯】 楚昭王喪國失位
，屠羊說跟隨楚昭王出逃
。昭王返回楚國，將賞賜跟隨他一起出逃的人
，賞賜到了屠羊說
。屠羊說說：“大王失國，我失去了屠羊之業(yè);大王返回楚國
，我也恢復(fù)了我的屠羊職業(yè)
。我的爵祿已經(jīng)得到了恢復(fù)。還有什么可賞賜的呢!”昭王說：“強(qiáng)迫他接受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蓖姥蛘f說：“大王失國，不是我的罪過
，所以我不敢伏法被殺;大王反國，也不是我的功勞
，所以也不敢接受賞賜
。”昭王說：“讓他來見我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蓖姥蛘f說：“根據(jù)楚國的法度，一定要有大功
，得到重賞
，而后才能受王招見，現(xiàn)在我的智謀不足以保衛(wèi)國家
，勇武不足以殺死敵人
。吳國大軍攻入郢都，我害怕災(zāi)禍
，為了躲避敵人才出走的
，并不是有心追隨大王的。現(xiàn)在大王想廢法毀約接見我
，我在天下還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作法
。”昭王對(duì)司馬子綦說：“屠羊說居于卑位而陳述的道理卻是那樣的高，你替我聘請(qǐng)他擔(dān)任三公的職位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蓖姥蛘f說：“三公之位，我知道它比宰羊的行業(yè)地位高貴得多;萬鐘的俸祿
，我也知道它比宰羊所得的利潤高得多;然而
，我怎么能夠貪圖爵祿，而使我們的國君有濫加賞賜的惡名呢!我實(shí)在不敢當(dāng)
，只是希望能恢復(fù)我宰羊的職業(yè)
。”終于沒有接受
。
【集評(píng)】 清·劉鳳苞《南華雪心編》：“各失其失
，各反其反。兩不相涉
，語極平淡
。”
又：“(‘臣之爵祿’句)妙語解頤
。爵祿猶言分守也.言已還其分所應(yīng)有
。”
又：“原是自家避難
，并非從亡之臣
，越說越見真摯?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br>
又：“一意轉(zhuǎn)變無窮
，措詞婉妙，并非辯士口吻
，是以謂之陳義甚高
。”
原憲居魯①
，環(huán)堵之室②
，茨以生草③;蓬戶不完④，桑以為樞而甕牖⑤
，二室褐以為塞⑥;上漏下濕
，匡坐而弦⑦。子貢乘大馬⑧
，中紺而表素⑨
，軒車不容巷⑩，往見原憲
。原憲華冠縱履(11)
，杖藜而應(yīng)門(12)
。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yīng)之曰：“憲聞之
，無財(cái)謂之貧
，學(xué)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
，貧也
，非病也?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弊迂曞已捕欣⑸?13)
。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14)，比周而友(15)
，學(xué)以為人
，教以為己，仁義之慝(16)
，輿馬之飾(17)
，憲不忍為也?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br>
【注釋】 ①原憲：孔子弟子
，姓原名思，字憲
。 ②環(huán)堵：四壁均為一丈;堵
，一丈長的墻。 ③茨：以草蓋房;生草
，未曬干的草
。
④蓬戶：以蓬草編織的門;不完，指破舊;完
，完整。 ⑤桑：桑條;樞
，門戶的轉(zhuǎn)軸;牖(you音有)
，窗。 ⑥褐：粗布制成的短衣
，這里指破布爛衣;塞
，堵塞。 ⑦匡坐：正坐;弦
，彈琴而歌
。 ⑧子貢：孔子弟子，名賜
。 ⑨紺：青紅色;素
，白色
。 ⑩軒車：古代大夫以上貴族所乘的車馬。 (11)華冠：用樺樹皮做的帽子;縰(xi音洗)履
，露出腳跟的鞋
。 (12)杖藜：拄著藜木做的拐杖;杖，柱;應(yīng)門
，應(yīng)聲開門
。 (13)逡巡：遲疑退卻的樣子。 (14)希世：趨時(shí)
。 (15)比周：與氣味相投者關(guān)系密切
，有結(jié)黨營私之意;比，近;周
，合
。 (16)慝(te音特)：奸惡。 (17)輿：車;飾
，裝飾
。
【今譯】 原憲居住在魯國，他的房屋簡(jiǎn)陋狹小
，房頂蓋著剛割下來的生草;用蓬草編織的門
，十分破損，以桑條為門軸
，以破甕作窗子
，用破布爛衣堵塞兩個(gè)屋子的漏洞;屋子漏雨，地下潮濕
，而原憲卻端坐于屋內(nèi)彈弦唱歌
。子貢乘著高頭大馬，內(nèi)穿青紅衣
，外罩白色大衣
，高大的車子進(jìn)入不了狹窄的小巷，前來拜見原憲
。原憲戴著樺樹皮做的帽子
，穿著露出腳后跟的鞋，拄著藜木做的拐杖應(yīng)聲開門
。子貢說：“哎呀
，先生為什么如此困厄?”原憲回答說：“我聽說，沒有錢財(cái)叫做貧
，對(duì)學(xué)到的道理不能行施才叫做困厄?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F(xiàn)在我是貧窮，而不是困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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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迂暵犃嗽瓚椀脑?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進(jìn)退不安，面有愧色
。原憲笑著說：“趨從世俗
，望風(fēng)而行，結(jié)黨為友
，所學(xué)是為讓人看重
，所教是求自己揚(yáng)名，借仁義的名義去干奸惡之事
，以得到華貴的車馬來炫耀自己
，這是我所不愿做的?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br>
【集評(píng)】 清·陸樹芝《莊子雪》：“數(shù)語道盡俗儒之陋
。”
曾子居衛(wèi)①
，缊袍無表②
，顏色腫噲③，手足胼胝④
。三日不舉火⑤
，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纓絕⑥
，捉衿而肘見⑦
，納屨而踵決⑧。曳縰而歌《商頌》⑨
，聲滿天地
，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
，諸侯不得友
。故養(yǎng)志者忘形，養(yǎng)形者忘利
，致道者忘心矣
。”
【注釋】 ①曾子：即曾參
，孔子弟子;衛(wèi)，衛(wèi)國
。 ②缊(yun音運(yùn))袍：以亂麻為絮的袍子;無表
，指袍子面破爛，露出里子
。③腫：浮腫;噲(kui音潰)
，爛
。 ④胼胝(pian zhi音駢枝)：俗稱老繭。 ⑤不舉火：指不生火煮飯
。 ⑥纓：系帽的繩子;絕
，斷。⑦提衿：拉衣襟;見
，同現(xiàn)
。 ⑧納：進(jìn)入，這里意為穿;踵決
，鞋跟裂開
。 ⑨曳：拖;縱(xi音洗)，束發(fā)的帛;《商頌》
，《詩經(jīng)》中的一部分
。
【今譯】 曾子居住于衛(wèi)國，穿著用亂麻絮做的袍子
，破爛不堪
，分不清表里
，臉上浮腫，帶有病容
，手掌腳底長滿了老繭。三日沒有生火做飯
，十年沒有添制新衣
，正一正帽子，系帽之繩就斷了;一拉衣襟
，就露出臂肘
，一穿鞋，鞋后跟就裂開
。他拖著束發(fā)的帶子
，高歌《商頌》，聲音洪亮
，充滿天地
，好象聲音是從金石制作的樂器中發(fā)出的一樣。天子不能使他稱臣
，諸侯不能和他交友
。所以，注重培養(yǎng)心志的人就忘掉了形體
，注重養(yǎng)身的人就忘掉了利祿
，致力于大道的人就忘掉了心機(jī)。
【集評(píng)】 清·宣穎《南華經(jīng)解》：“絕妙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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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胡文英《莊子獨(dú)見》：“此段看去雜亂無章
，而一氣渾灑，大小畢浮
，自爾句句警拔
。”
清·劉鳳苞《南華雪心編》：“形容安貧樂道
，分外精神
。”
【總案】 以上四節(jié)
，以列子
、屠羊說、原憲
、曾子等人的故事
，闡發(fā)安貧樂道、不為利祿功名富貴所誘惑
、方可養(yǎng)生的思想
。這四個(gè)人物，在思想上有相通之處
，但作者在描寫時(shí)
，卻很能抓住每個(gè)人的性格特點(diǎn)加以表現(xiàn)，使各人自有各人的風(fēng)貌
。如列子的明智
、機(jī)敏，屠羊說的純樸
、直率
，原憲的安然自得，曾子的超凡灑脫
，都栩栩如生
，維妙維肖。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①：“身在江海之上②
，心居乎魏闕之下③
，奈何?”瞻子曰：“重生④。重生則利輕⑤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敝猩焦幽苍唬骸半m知之，未能自勝也⑥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闭霸唬骸安荒茏詣賱t從⑦，神無惡乎⑧?不能自勝而強(qiáng)不從者，此謂之重傷
。重傷之人，無壽類矣
。⑨”魏牟
，萬乘之公子也⑩;其隱巖而也(11)，難為于布衣之士(12);雖未至乎道
，可謂其有意矣
。
【注釋】 ①中山公子牟：魏國公子，名牟
，封于中山;瞻子
，魏國賢人。 ②江海：泛指隱士所居之地
。 ③魏闕：巍峨高大的宮殿之門
，代指朝廷。 ④重生：看重養(yǎng)生之道
。 ⑤利輕：看輕名利
。⑥勝：克制。 ⑦從：通縱
，放縱
，放任。 ⑧惡：厭惡
，厭煩
。⑨無壽類：不能成為長壽一類人。 ⑩萬乘：萬輛戰(zhàn)車
，指大國
。(11)巖穴：指隱士隱居之地。 (12)布衣：老百姓
。
【今譯】 魏公子牟對(duì)瞻子說：“雖然身在江湖之上隱居
，而心里卻時(shí)常想念著朝廷，怎么辦呢?”瞻子說：“看重養(yǎng)生之道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粗仞B(yǎng)生之道，就能夠看輕名利了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惫幽舱f：“雖然知道這一點(diǎn)，但是卻不能自我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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