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毀原文,注釋,譯文,賞析作品:原毀
簡介
本篇選自《昌黎先生集》。針對當(dāng)時封建士大夫中滋生的嫉賢妒能的惡劣風(fēng)氣,文章推原毀謗之由來,以正視聽,以期引起當(dāng)權(quán)者注意并采取措施糾正。
古之君子①,其責(zé)己也重以周②,其待人也輕以約③。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為舜者,責(zé)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為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zé)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無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④?!笔遣灰嘭?zé)于己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比∑湟徊回?zé)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辈灰啻谌苏咻p以約乎!
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zé)人也詳,其待己也廉。詳,故人難于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奔何从心?,曰:“我能是,是亦足矣?!蓖庖云塾谌耍瑑?nèi)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是不亦待于己者已廉乎⑤!其于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迸e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⑥,是不亦責(zé)于人者己詳乎!夫是之謂不以眾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見其尊己也!
雖然,為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⑦,而忌者畏人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于眾曰⑧:“某良士,某良士?!逼鋺?yīng)者,必其人之與也⑨;不然,則其所疏遠(yuǎn)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嘗語于眾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逼洳粦?yīng)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yuǎn)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說于言⑩,懦者必說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德之行,難已!
將有作于上者,得吾說而存之,其國家可幾而理歟!
注釋
①君子:指有地位的人。 ②重:嚴(yán)格;以:而;周,全面; ③輕:寬容;約:簡略。 ④病:瑕疵,缺點。 ⑤已:太,甚。 ⑥聞(wèn):聲望,聲譽。 ⑦修:進(jìn)修,求進(jìn)步。 ⑧語(yù):告訴。 ⑨與:同黨,朋友。 ⑩說:通“悅”,高興。 將有作于上者:作,作為;上:上位,高位;將有作于上者,身居高位而將有所作為的人。
譯文
古時候的君子,他們對自己的要求既嚴(yán)格而又全面,他們對別人的要求既寬容而又平易。嚴(yán)格而又全面,所以就不懈怠;寬容而又平易,所以人們就樂于做好事。他們聽說古人中有一位叫舜的,他是一位仁義的人,他們便探求舜之所以成為舜的原因,自責(zé)地說自己:“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這樣,可我卻不能這樣!”日夜思索,克服那些不如舜的地方,發(fā)揚那些與舜相似的地方。聽說古人中有一位叫周公的,他是一位多才多藝的人,他們便探求周公之所以成為周公的原因,自責(zé)地說自己:“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這樣,可我卻不能這樣!”日夜思索,克服那些不如周公的地方,發(fā)揚那些和周公相似的地方。舜是一位大圣人,后世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周公是一位大圣人,后世沒有人能比得上他??蛇@些君子卻說:“比不上舜,比不上周公,這就是我的缺點啊!”這不正是要求自己既嚴(yán)格而又全面嗎!他們對待別人時,卻說:“那個人能夠這樣,就足以稱得上是賢良的人了;能擅長這樣的技能,就足以稱得上是個有才能的人了?!彼麄儗e人只取其一方面的長處,而不苛求其他的方面;肯定他人現(xiàn)在的優(yōu)點和成績,而不追究其過去的缺點和失誤,惶惶然惟恐他人得不到做好事的益處。一件好事是容易做到的,一種技能是容易掌握的。古代的君子對待他人,則說:“能夠這樣,這也就夠了?!庇终f:“能擅長這樣的本領(lǐng),也就足夠了?!边@不正是對他人的要求既寬容而又平易嗎!
現(xiàn)在的君子卻不是這樣,他們對別人求全責(zé)備,對自己的要求卻很低。求全責(zé)備,故而人們就很難去做好事;對自己要求很低,故而自己收獲就少。自己沒有什么長處,卻說:“能夠這樣,也就足夠了?!弊约簺]有什么本領(lǐng),卻說:“我有這種本領(lǐng),也就足夠了?!睂ν庖源藖砥垓_別人,對內(nèi)以此來蒙蔽自己,還沒有取得一點收獲就停止不前了,這不正是對自己的要求太低嗎!他們對待別人時,卻說:“他雖然能夠這樣,但其為人也是不值得稱道的;他雖擅長這種技能,但這點才能是不足稱道的?!弊プ∷说囊稽c,而不去考慮他人的其他方面;追究他人的過去,而看不到他人的現(xiàn)在,惶惶然惟恐他人有好的聲望,這不正是對別人求全責(zé)備嗎!這就叫作不以一般人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卻以圣人的標(biāo)準(zhǔn)苛求別人,我看不出他對自己的尊重!
雖然如此,這樣做的人是有其根源的,那就是懈怠和嫉妒。懈怠的人就不能求進(jìn)步,而嫉妒別人的人又害怕別人有所進(jìn)步和造就。我曾試驗過。曾試著對人們說:“某人是賢良之士,某人是賢良之士。”那些隨聲應(yīng)和的人一定是這個人的好朋友;要不,就是和他關(guān)系疏遠(yuǎn),沒有利害關(guān)系的人;再不然,就是畏懼他的人。如果不是這樣,那么厲害的人就一定會用憤怒的言辭加以反駁,懦弱的人也會表現(xiàn)出生氣的樣子。我又試著對大家說:“某人不是賢良之士,某人不是賢良之士?!蹦切┎浑S聲應(yīng)和的人,一定是這個人的好朋友;要不,就是和他關(guān)系疏遠(yuǎn),沒有利害關(guān)系的人;再不然,就是畏懼他的人。如果不是這樣,厲害的人一定會說出自己高興的言辭,懦弱的人也會流露出高興的神情。所以,一個人事業(yè)有了成就,誹謗也就隨之產(chǎn)生了,品德高尚了,詆毀也就隨之而來了。唉,士人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而要期望名譽光揚,道德施行,太難了!
身居高位而將要有所作為的人,聽到我所說的而能記在心上,國家大概也就可以得到治理了吧!
《原毀》唐詩原文及翻譯鑒賞 《原毀》出自古文觀止。其詩文如下:
【前言】
《原毀》是唐代文學(xué)家韓愈創(chuàng)作的一篇古文。此文論述和探究毀謗產(chǎn)生的原因。文章先從正面開導(dǎo),說明一個人應(yīng)該如何正確對待自己和對待別人才符合君子之德、君子之風(fēng),然后將不合這個準(zhǔn)則的行為拿來對照,最后指出其根源及危害性。全篇行文嚴(yán)肅而懇切,句式整齊中有變化,語言生動而形象,刻劃當(dāng)時士風(fēng),可謂入木三分。
【原文】
古之君子,其責(zé)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
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為舜者,責(zé)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為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zé)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無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笔遣灰嘭?zé)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比∑湟?,不責(zé)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辈灰啻谌苏咻p以約乎?
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zé)人也詳,其待己也廉。詳,故人難于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奔何从心埽唬骸拔夷苁?,是亦足矣?!蓖庖云塾谌?,內(nèi)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
其于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迸e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zé)于人者已詳乎?
夫是之謂不以眾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見其尊己也。
雖然,為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于眾曰:“某良士,某良士。”其應(yīng)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yuǎn)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嘗語于眾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逼洳粦?yīng)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yuǎn)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說于言,懦者必說于色矣。
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德之行,難已!
將有作于上者,得吾說而存之,其國家可幾而理歟。
【注釋】
(1)君子:指舊時貴族階級士大夫。
(2)責(zé):要求。
(3)彼:指舜。予:同“余”,我。
(4)去:離開,拋棄。就:走向,擇取。
(5)是人:指上古之君子。
(6)良人:善良的人。藝人:有才藝的人。
(7)詳:周備,全面。廉:狹窄,范圍小。
(8)少:稍微。
(9)已:太。
(10)用:作用,指才能。
(11)聞:名聲,聲望。
(12)眾人:一般人。望:期待,要求。
(13)雖然:雖然這樣。
(14)嘗:曾經(jīng)。
(15)語:告訴。
(16)應(yīng):響應(yīng),附和。與:黨與,朋友。
(17)畏:畏懼。指害怕他的人。
(18)修:善,美好。
(19)光:光大,昭著。
(20)有作于上:在上位有所作為。存:記住。幾:庶幾,差不多。理:治理。
(21)重以周:嚴(yán)格而且全面。重:嚴(yán)格。以:連詞,并且。
(22)輕以約:寬容而簡少。
(23)古之君子,其責(zé)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出自《論語·衛(wèi)靈公》:“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
【翻譯】
古代的君子,他要求自己嚴(yán)格而周密,他要求別人寬容而簡約。嚴(yán)格而周密,所以不懈怠地進(jìn)行道德修養(yǎng);寬容而簡約,所以人們樂于做好事。
聽說古人中有個叫舜的,他的為人,是個仁 美文摘抄義的人;尋求舜所以成為舜的道理,君子對自己要求說:“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做到這樣,而我竟然不能做到這樣!”早晨晚上都在思考,去掉那些不如舜的地方,仿效那些與舜相同的地方。聽說古人中有個叫周公的,他的為人,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尋求周公所以為周公的道理,對自己要求:“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夠這樣,而我卻不能這樣!”早晨晚上都在思考,去掉那些不如周公的地方,仿效那些像周公的地方。
舜,是大圣人,后世沒有人能趕上他的。周公,是大圣人,后世(也)沒有人能趕上他的;這人就說:“不如舜,不如周公,這是我的缺點。”這不就是對自己要求嚴(yán)格而全面嗎?
他對別人呢,就說:“那個人,能有這些優(yōu)點,這就夠得上一個善良的人了;能擅長這些事,這就夠得上一個有才藝的人了?!笨隙ㄋ粋€方面,而不苛求他別的方面;就他的現(xiàn)在表現(xiàn)看,不追究他的過去,提心吊膽地只怕那個人得不到做好事的益處。一件好事容易做到,一種技藝容易學(xué)會,(但)他對別人,卻說:“能有這些,這就夠了?!保ㄓ郑┱f:“能擅長這些,這就夠了?!保ㄟ@)不就是要求別人寬而少嗎?
現(xiàn)在的君子卻不是這樣,他要求別人全面,要求自己卻很少。(對人要求)全面了,所以人們很難做好事;(對自己要求)少,所以自己的收獲就少。自己沒有什么優(yōu)點,(卻)說:“我有這點優(yōu)點,這也就夠了?!弊约簺]有什么才能,(卻)說:“我有這點技能,這也就夠了?!睂ν馄垓_別人,對內(nèi)欺騙自己的良心,還沒有一點收獲就停止了,不也是要求自己的太低了嗎?
他對別人,(就)說:“他雖然才能這樣,(但)他的為人不值得稱贊。他雖然擅長這些,(但)他的本領(lǐng)不值得稱贊?!迸e出他的一點(進(jìn)行批評),不考慮他其余的十點(怎樣),追究他過去(的錯誤),不考慮他的現(xiàn)在表現(xiàn),提心吊膽地只怕他人有了名望,這不也是要求別人太全面了嗎?
這就叫做不用一般人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卻用圣人那樣高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別人,我看不出他是在尊重自己。
雖然如此,這樣做的人有他的思想根源,那就是懶惰和嫉妒。懶惰的人不能修養(yǎng)品行,而嫉妒別人的人害怕別人進(jìn)步。我不止一次的試驗過,曾經(jīng)試著對眾人說:“某某是個好人,某某是個好人?!蹦切└胶偷娜?,一定是那個人的朋友;要不,就是他不接近的人,不同他有利害關(guān)系的人;要不,就是害怕他的人。如果不是這樣,強硬的人一定毫不客氣地說出反對的話,懦弱的人一定會從臉上表露出反對的顏色。又曾經(jīng)對眾人說:“某某不是好人,某某不是好人。”那些不附和的人,一定是那人的朋友;要不,就是他不接近的人,不和他有利害關(guān)系的人;要不,就是害怕他的人。如果不是這樣,強硬的人一定會高興地說出表示贊成的話,懦弱的人一定會從臉上表露出高興的顏色。所以,事情辦好了,冤枉也就跟著來了,聲望提高了,誣蔑也隨著來了。唉!讀書人處在這個世上,希望名譽昭著,道德暢行,真難了。
身居高位而將要有作為的人,如果得到我所說的這些道理而牢記住它,大概他的國家差不多就可以治理好了吧!
【鑒賞】
本文抒發(fā)了作者個人的憤懣,但在不平之鳴中道出了一個真理:只有愛護(hù)人才,尊重人才,方能使人“樂于為善”。此文從“責(zé)己”、“待人”兩個方面,進(jìn)行古今對比,指出當(dāng)時社會風(fēng)氣澆薄,毀謗滋多,并剖析其原因在于“怠”與“忌”。行文嚴(yán)肅而懇切,句式整齊有變化,語言生動形象,刻畫入木三分。[6]第一段
第一段論證古之君子“責(zé)己”、“待人”的正確態(tài)度。“責(zé)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是“古之君子”的表現(xiàn)特征。
第二段緊承上文,剖析“今之君子”表現(xiàn)。談“古之君子”的態(tài)度是“責(zé)己”、“待人”,而談“今之君子”卻用“責(zé)人”、“待己”。一字之差,點明了兩者不同的態(tài)度。對人的缺點,一個是“取其一不責(zé)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一個是“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對人的優(yōu)點,一個是“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個是“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由此得出結(jié)論:今之君子責(zé)人詳、待己廉的實質(zhì)是“不以眾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這一結(jié)句,簡潔有力,跌宕有致,開合自如,非大手筆不能為之。
第三段以“雖然”急轉(zhuǎn),引出“怠”與“忌”是毀謗之源。作者認(rèn)為士大夫之間毀謗之風(fēng)的盛行是道德敗壞的一種表現(xiàn),其根源在于“怠”和“忌”,即怠于自我修養(yǎng)且又妒忌別人;不怠不忌,毀謗便無從產(chǎn)生。“怠者不能修”,所以待己廉;“忌者畏人修”,因而責(zé)人詳。為下文“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的結(jié)論作了鋪墊。文中既有理論概括,又有試驗說明,順理成章地得出了“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這一根本結(jié)論。最后三句,既交代了此文的寫作目的,呼吁當(dāng)權(quán)者糾正這股毀謗歪風(fēng),又語重心長、寄托了作者對國事的期望。
原毀原文|翻譯|賞析_原文作者簡介原毀 [作者] 韓愈 ? [朝代] 唐代
古之君子,其責(zé)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惠p以約,故人樂為善。
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為舜者,責(zé)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為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zé)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無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笔遣灰嘭?zé)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比∑湟唬回?zé)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痹唬骸澳苌剖?,是亦足矣?!辈灰啻谌苏咻p以約乎?
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zé)人也詳,其待己也廉。詳,故人難于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奔何从心?,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內(nèi)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
其于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zé)于人者已詳乎?
夫是之謂不以眾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見其尊己也。
雖然,為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于眾曰:“某良士,某良士。”其應(yīng)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yuǎn)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嘗語于眾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逼洳粦?yīng)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yuǎn)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說于言,懦者必說于色矣。
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德之行,難已!
將有作于上者,得吾說而存之,其國家可幾而理歟!
標(biāo)簽: 寓理 敘事 寓人 古文觀止 文言文 其他
《原毀》譯文二
古時候的君子,他要求自己嚴(yán)格而全面,他對待別人寬容又簡約。嚴(yán)格而全面,所以不怠惰;寬容又簡約,所以人家都樂意做好事。聽說古代的圣人舜,他的做人,是個仁義的人。探究舜所以成為圣人的道理,就責(zé)備自己說:“他是個人,我也是個人,他能這樣,我卻不能這樣!”早晚都在思考,改掉那不如舜的行為,去做那符合舜的。聽說古代的圣人周公,他的做人,是個多才多藝的人。探究他所以成為圣人的道理,就責(zé)備自己說:“他是個人,我也是個人,他能這樣,我卻不能這樣!”早晚都在思考,改掉那不如周公的,去做那符合周公的。舜,是大圣人,后代沒有能及得上他的,周公,是大圣人,后代沒有能及得上他的;這些人卻說:“及不上舜,及不上周公,是我的缺點?!边@不就是要求自身嚴(yán)格而且全面嗎?他對待別人,說道:“那個人啊,能有這點,這就夠得上是良善的人了;能擅長這個,就算得上是有才能的人了。”肯定他一個方面,而不苛求他別的方面,論他的今天的表現(xiàn),而不計較他的過去,小心謹(jǐn)慎地只恐怕別人得不到做好事應(yīng)得的表揚。一件好事是容易做到的,一種技能是容易學(xué)得的,他對待別人,卻說:“能有這樣,這就夠了?!庇终f:“能擅長這個,這就夠了?!必M不是要求別人寬容又簡少嗎?
現(xiàn)在的君子可不同,他責(zé)備別人周詳,他要求自己簡少。周詳,所以人家難以做好事;簡少,所以自己進(jìn)步就少。自己沒有什么優(yōu)點,說:“我有這優(yōu)點,這夠就了。”自己沒有什么才能,說:“我有這本領(lǐng),這就夠了?!睂ν馄垓_別人,對己欺騙良心,還沒有多少收獲就止步不前,豈不是要求自身太少了嗎?他們要求別人,說:“他雖然能做這個,但他的人品不值得贊美,他雖然擅長這個,但他的才用不值得稱道?!迸e出他一方面的欠缺不考慮他多方面的長處,只追究他的既往,不考慮他的今天,心中惶惶不安只怕別人有好的名聲。豈不是責(zé)求別人太周全了嗎?這就叫不用常人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身,卻用圣人的標(biāo)準(zhǔn)希望別人,我看不出他是尊重自己的??!
盡管如此,這樣做是有他的根源的,就是所謂怠惰和忌妒啊。怠惰的人不能自我修養(yǎng),而忌妒的人害怕別人修身。我不止一次地試驗過,曾經(jīng)對大家說:“某人是賢良的人,某人是賢良的人。”那隨聲附和的,一定是他的同伙;否則就是和他疏遠(yuǎn)沒有相同利害的人;否則,就是怕他的人。不然的話,強橫的定會厲聲反對,軟弱的定會滿臉不高興。我又曾經(jīng)試著對大家說:“某人不是賢良的人,某人不是賢良的人?!蹦遣浑S聲附和的人,一定是他的同伙;否則,就是和他疏遠(yuǎn)沒有相同利害的;否則就是怕他的人。不這樣的話,強橫的定會連聲贊同,軟弱的定會喜形于色。因此,事業(yè)成功誹謗便隨之產(chǎn)生;德望高了惡言就接踵而來。唉!讀書人生活在當(dāng)今世界上,而希求名譽的光大、德行的推廣、難極了!
在位的人想有所作為,聽取我的說法記在心中,那國家差不多可以治理好了。
《原毀》注釋(1)君子:指舊時貴族階級士大夫。
(2)責(zé):要求。
(3)彼:指舜。予:同“余”,我。
(4)去:離開,拋棄。就:走向,擇取。
(5)是人:指上古之君子。
(6)良人:善良的人。藝人:有才藝的人。
(7)詳:周備,全面。廉:狹窄,范圍小。
(8)少:稍微。
(9)已:太。
(10)用:作用,指才能。
(11)聞:名聲,聲望。
(12)眾人:一般人。望:期待,要求。
(13)雖然:雖然這樣。
(14)嘗:曾經(jīng)。
(15)語:告訴。
(16)應(yīng):回響,附和。與:黨與,朋友。
(17)畏:畏懼。指害怕他的人。
(18)修:善,美好。
(19)光:光大,昭著。
(20)有作于上:在上位有所作為。存:記住。幾:庶幾,差不多。理:治理。
(21)重以周:嚴(yán)格而且全面。重:嚴(yán)格。以:連詞。
(22)輕以約:寬容而簡少。
(23)古之君子,其責(zé)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出自《論語·衛(wèi)靈公》:“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
《原毀》賞析《原毀》論述和探究毀謗產(chǎn)生的原因。作者認(rèn)為士大夫之間毀謗之風(fēng)的盛行是道德敗壞的一種表現(xiàn),其根源在于“怠”和“忌”,即怠于自我修養(yǎng)且又妒忌別人;不怠不忌,毀謗便無從產(chǎn)生。文章先從正面開導(dǎo),說明一個人應(yīng)該如何正確對待自己和對待別人才符合君子之德、君子之風(fēng),然后將不合這個準(zhǔn)則的行為拿來對照,最后指出其根源及危害性。通篇采用對比手法,并且全篇行文嚴(yán)肅而懇切,句式整齊中有變化,語言生動而形象,刻劃當(dāng)時士風(fēng),可謂入木三分。
本文抒發(fā)了作者個人的憤懣,但在不平之鳴中道出了一個真理:只有愛護(hù)人才,尊重人才,方能使人“樂于為善”。此文從“責(zé)己”、“待人”兩個方面,進(jìn)行古今對比,指出當(dāng)時社會風(fēng)氣澆薄,毀謗滋多,并剖析其原因在于“怠”與“忌”。行文嚴(yán)肅而懇切,句式整齊有變化,語言生動形象,刻畫入木三分第一段第一段論證古之君子“責(zé)己”、“待人”的正確態(tài)度?!柏?zé)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是“古之君子”的表現(xiàn)特征第二段第二段緊承上文,剖析“今之君子”表現(xiàn)。談“古之君子”的態(tài)度是“責(zé)己”、“待人”,而談“今之君子”卻用“責(zé)人”、“待己”。一字之差,點明了兩者不同的態(tài)度。對人的缺點,一個是“取其一不責(zé)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一個是“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對人的優(yōu)點,一個是“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個是“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由此得出結(jié)論:今之君子責(zé)人詳、待己廉的實質(zhì)是“不以眾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這一結(jié)句,簡潔有力,跌宕有致,開合自如,非大手筆不能為之第三段第三段以“雖然”急轉(zhuǎn),引出“怠”與“忌”是毀謗之源。作者認(rèn)為士大夫之間毀謗之風(fēng)的盛行是道德敗壞的一種表現(xiàn),其根源在于“怠”和“忌”,即怠于自我修養(yǎng)且又妒忌別人;不怠不忌,毀謗便無從產(chǎn)生?!暗≌卟荒苄蕖?,所以待己廉;“忌者畏人修”,因而責(zé)人詳。為下文“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的結(jié)論作了鋪墊。文中既有理論概括,又有試驗說明,順理成章地得出了“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毀來”這一根本結(jié)論。最后三句,既交代了此文的寫作目的,呼吁當(dāng)權(quán)者糾正這股毀謗歪風(fēng),又語重心長、寄托了作者對國事的期望對比手法文章通篇采用對比手法,有“古之君子”與“今之君子”的對比,有同一個人“責(zé)己”和“待人”不同態(tài)度的比較,還有“應(yīng)者”與“不應(yīng)者”的比較,等等。此文還運用了排比手法,使文章往復(fù)回環(huán),迂曲生姿,大大增強了表達(dá)效果。
《原毀》作者韓愈簡介韓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學(xué)家、哲學(xué)家、思想家,漢族,河南河陽(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祖籍河南省鄧州市,世稱韓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稱韓吏部,諡號“文”,又稱韓文公,唐宋八大家之一。792年及第后,先后為節(jié)度使推官、監(jiān)察御史,德宗末因上書時政之弊而被貶。唐憲宗時曾任國子博士、史館修撰、中書舍人等職。819年(元和十四年)因諫阻憲宗奉迎佛骨被貶為潮州刺史。穆宗時歷任國子祭酒、兵部侍郎、吏部侍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政治上,反對藩鎮(zhèn)割據(jù),憲宗元和時曾積極參加討伐淮西叛藩吳元濟(jì)的戰(zhàn)爭,任裴度的行軍司馬;思想上,崇奉儒學(xué),力排佛老,同時宣揚天命論,認(rèn)為“天”能賞善罰惡,人只能順應(yīng)和服從天命。他的這種有神論思想,適應(yīng)了鞏固封建統(tǒng)治的需要;文學(xué)上,反對魏晉以來的駢文,主張學(xué)習(xí)先秦兩漢的散文語言,破駢為散,擴大文言文的表達(dá)功能,主張文以載道,與柳宗元同為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dǎo)者,開辟了唐宋以來古文的發(fā)展道路。韓愈善于使用前人詞語,又注重當(dāng)代口語的提煉,得以創(chuàng)造出許多新的語句,其中有不少已成為成語流傳至今,如“落井下石”、“動輒得咎”、“雜亂無章”等,是一個語言巨匠。韓愈在思想上是中國“道統(tǒng)”觀念的確立者,是尊儒反佛的里程碑式人物。后人對韓愈評價頗高,明人推他為“唐宋八大家”之首,與柳宗元并稱“韓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里。
韓愈的其它作品○ 春雪
○ 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 初春小雨 / 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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