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全集《呂相絕秦》原文賞析與注解

左傳全集《呂相絕秦》原文賞析與注解呂相絕秦

（成公十三年）

【題解】

本文記載了呂相出使秦國時(shí)的言辭，是春秋時(shí)代一篇著名的外交辭令。文中追述了兩國交兵的歷史，列舉了大量的資料，指責(zé)秦國二三其德，有負(fù)于晉。全文言辭犀利，氣勢逼人。但其中的某些指責(zé)，實(shí)屬強(qiáng)詞奪理，自我開脫，委過于秦。

【原文】

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70]，曰：“昔逮我獻(xiàn)公[71]，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72]，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

【注釋】

[70]呂相：魏錡之子魏相。

[71]昔逮：自從。

[72]戮力：并力，合力。

【譯文】

夏季，四月初五日，晉厲公派遣呂相去和秦國斷絕外交關(guān)系，說：“從前我先君晉獻(xiàn)公和貴國先君秦穆公互相友好，合力同心，用盟誓來表明友好，再用婚姻加深兩國關(guān)系。上天降禍于晉國，文公到了齊國，惠公到了秦國。

【原文】

“無祿[73]，獻(xiàn)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74]。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75]，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76]，跋履山川，逾越險(xiǎn)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bào)舊德矣。鄭人怒君之疆埸[77]，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秦大夫不詢于我寡君，擅及鄭盟。諸侯疾之，將致命于秦[78]。文公恐懼，綏靜諸侯[79]，秦師克還無害[80]，則是我有大造于西也[81]。

【注釋】

[73]無祿：沒有福祿，即不幸。

[74]用因而。奉祀：主持祭祀。

[75]集：成就，成全。

[76]擐（huàn）：穿。

[77]怒：侵犯。疆埸（yì）：邊境。

[78]致命：拼死決戰(zhàn)。

[79]綏靜：安撫。

[80]克還無害：得以安全返回。

[81]造：功勞。西：指秦國，在晉國之西。

【譯文】

不幸，獻(xiàn)公去世。穆公不忘記過去的恩德，使我們惠公因此能在晉國主持祭祀，但又不能完成重大的勛勞，卻和我國有了韓地之戰(zhàn)。后來心里又有些懊悔，因此成就了我們文公回國為君，這都是秦穆公的功勞。文公親自身披甲胄，登山涉水，經(jīng)歷艱難險(xiǎn)阻，征服東方的諸侯，虞、夏、商、周的后代都向秦國朝見，也就已經(jīng)報(bào)答過去的恩德了。鄭國人侵犯君王的邊界，我們文公率領(lǐng)諸侯和秦國共同包圍鄭國，秦國的大夫不和我們國君商量，擅自和鄭國訂立了盟約。諸侯痛恨這件事，打算和秦國拚命，文公恐懼，安撫諸侯，使秦軍得以平安回國而沒有受到損害，這就是我國有大功勞于西方秦國之處。

【原文】

“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吊[82]，蔑死我君[83]，寡我襄公[84]，迭我淆地[85]，奸絕我好[86]，伐我保城[87]，殄滅我費(fèi)滑，散離我兄弟[88]，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淆之師。猶愿赦罪于穆公[89]，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90]，成王殞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91]。

【注釋】

[82]吊：吊唁。

[83]蔑：輕視。

[84]寡：少，這里是欺侮的意思。

[85]迭：同“軼”，突然進(jìn)犯。

[86]奸絕：遏絕，斷絕。

[87]保城：謂邊境小城。

[88]散離我兄弟：秦伐鄭滅滑，二國與晉國同為姬姓國，故云。

[89]赦罪：即釋罪，求和解。

[90]天誘其衷：當(dāng)時(shí)俗語，即天心在我。

[91]逞：滿足。

【譯文】

“不幸，文公去世，穆公不善，蔑視我們故去的國君，以我們晉襄公為軟弱可欺，突然侵犯我們的殽地，斷絕我們同友好國家的往來，攻打我們的城堡，絕滅我們的滑國，離散我們的兄弟之邦，擾亂我們的同盟之國，顛覆我們的國家。我們襄公沒有忘記君王過去的勛勞，而又害怕國家的顛覆，這樣才有殽地的這一戰(zhàn)役，但還是愿意在穆公那里解釋以求赦免罪過。穆公不聽，反而親近楚國來謀害我們。天意保佑我國，楚成王喪命，穆公因此不能在我國稱心如意。

【原文】

“穆、襄即世，康、靈即位?？倒?，我之自出[92]，又欲闕翦我公室[93]，傾覆我社稷，帥我螫賊[94]，以來蕩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氮q不悛[95]，入我河曲，伐我涷川，俘我王官，翦我羈馬[96]，我是以有河曲之戰(zhàn)。東道之不通[97]，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注釋】

[92]我之自出：秦康公為晉獻(xiàn)公女伯姬所生。

[93]闕翦：損害。

[94]螫賊：二者均為食苗的害蟲，此喻危害國家的人。

[95]悛（quān）：悔改。

[96]翦：削斷。

[97]東道之不通：指兩國不相往來。

【譯文】

穆公、襄公去世，康公、靈公即位。康公，是我國穆姬所生的，但又想損害我們的公室，顛覆我們的國家，率領(lǐng)我國的內(nèi)奸，以動(dòng)搖我們的邊疆，因此我國才有了令狐這一戰(zhàn)役。秦康公還是不肯改悔，又進(jìn)入我國河曲，攻打我國涑川，掠取我國王官，割斷我國的羈馬，因此我國才有了河曲這一戰(zhàn)役。東邊的道路不通，那是由于康公同我們斷絕友好所造成的。

【原文】

“及君之嗣也[98]，我君景公引領(lǐng)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99]，利吾有狄難[100]，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nóng)功[101]，虔劉我邊陲[102]。我是以有輔氏之聚[103]。“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獻(xiàn)、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fù)修舊德，以追念前勛，’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huì)。

【注釋】

[98]君：指秦穆公。

[99]稱盟：舉行盟會(huì)。

[100]狄難：時(shí)晉軍入赤狄作戰(zhàn)。

[101]芟夷：收割。農(nóng)功：指莊稼。

[102]虔劉：殺戮。

[103]輔氏之聚：輔氏之戰(zhàn)。

【譯文】

“等到君王繼位以后，我們的國君晉景公伸著脖子望著西邊說：‘也許要安撫我們了吧！’但君王也不考慮和我們結(jié)盟，卻利用我國有狄人的禍難，侵入我國的河縣，焚燒我國的箕地、郜地，搶割我國的莊稼，騷擾我國邊境，我國因此而有輔氏的戰(zhàn)役。君王也后悔戰(zhàn)禍的蔓延，而想求福于先君晉獻(xiàn)公和秦穆公，派遣伯車前來命令我們景公說：‘我跟你重修舊好、丟棄怨恨，恢復(fù)以往的關(guān)系，以追念以前的勛勞?！耸倪€沒有完成，我晉景公就去世了，因此我們國君才和秦國有令狐的會(huì)見。

【原文】

“君又不祥[104]，背棄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仇，而我之昏姻也[105]。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丫桓翌櫥枰觯肪?，而受命于吏[106]。君有二心于狄[107]，曰：‘晉將伐女?！覒?yīng)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108]：‘余雖與晉出入[109]，余唯利是視?！还葠浩錈o成德[110]，是用宣之，以懲不壹?！敝T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愿也。其承寧諸侯以退[111]，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112]，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zhí)事，俾執(zhí)事實(shí)圖利之[113]！”

【注釋】

[104]不祥：不善。

[105]我之昏姻：白狄女子曾嫁晉文公。

[106]受：同“授”。

[107]有：同“又”。

[108]秦三公：穆、康、共。楚三王：成、穆、莊。

[109]出入：往來。

[110]成德：應(yīng)有的德行。

[111]承寧：寧靜，平息。

[112]不佞：即“不才”。

[113]實(shí)圖利之：仔細(xì)權(quán)衡一下利弊。

【譯文】

君王又不善，背棄了盟誓。白狄和君王同在雍州境內(nèi)，他們是君王的仇敵，卻是我們的親戚。君王前來命令說：‘我跟你攻打狄人?！丫桓翌櫦坝H戚，畏懼君王的威嚴(yán)，就給官吏下令攻打狄人。但君王又對(duì)狄人有了別的念頭，告訴他們說：‘晉國將要攻打你們?！瘜?duì)君王的做法，狄人接受而又厭惡，因此就告訴了我們。楚國人討厭君王的反復(fù)無常，也來告訴我們說：‘秦國背棄了令狐的盟約，而來向我國請(qǐng)求結(jié)盟：‘對(duì)著皇天上帝、秦國的三位先公、楚國的三位先王發(fā)誓：我雖然和晉國有往來，我只是唯利是圖?！擞憛捛鼐磸?fù)無常，因此把事情公布出來，以懲戒言行不一的人。’”

【評(píng)析】

公元前580年，秦桓公與晉厲公約定在晉國的令狐會(huì)盟，當(dāng)晉厲公到達(dá)令狐之后，秦桓公不肯過黃河來參與盟會(huì)，只派大夫史顆與晉侯會(huì)盟，于是晉國就派郤犨到河西與秦伯會(huì)盟。不久，秦桓公背棄盟約，暗中挑撥狄族、楚國與晉國的關(guān)系，企圖利用狄、楚攻打晉國。于是，公元前578年晉侯派大夫呂相出使秦國，與秦國絕交，隨后晉軍及諸侯之師在麻隧打敗了秦軍。

呂相的辭令向?qū)Ψ缴昝鳎瑫x文公即位以前，秦國有恩于晉。晉文公稱霸之后，晉國已經(jīng)把欠秦國的舊債還清。從此以后，都是秦國有負(fù)于晉，欠下晉國一筆又一筆的債。在列舉秦國背信棄義的事實(shí)時(shí)，往往從人之常情切入，揭露秦國的寡恩少義。晉文公剛剛逝世，秦穆公就進(jìn)犯殽地，滅掉與晉國同姓的滑，是不顧喪期而采取的軍事行動(dòng)。秦康公是晉國的外甥，但他不顧甥舅之情，屢次進(jìn)犯晉國。呂相的這篇辭令還特別突出晉國的寬大。

殽之戰(zhàn)，釋放秦軍三帥。晉景公即位，希望與秦國和好。但這些恩惠都沒有使秦國棄惡從善，而是繼續(xù)與晉國為敵。呂相的這篇外交辭令還列舉秦、晉之外第三方的反映，顯示秦國的薄情寡義。狄人把秦國與它的盟誓告訴給晉國，楚國同樣如此。這表明，秦國多行不義，已經(jīng)眾叛親離。

呂相列舉事實(shí)簡明扼要，重在數(shù)量，以數(shù)量壓倒對(duì)方。辭令把秦國當(dāng)做被告，晉國作為主持正義的原告出現(xiàn)，因此，難免有些夸大其詞。

左傳全集《呂相絕秦》原文賞析與注解 呂相絕秦

（成公十三年）

【題解】

本文記載了呂相出使秦國時(shí)的言辭，是春秋時(shí)代一篇著名的外交辭令。文中追述了兩國交兵的歷史，列舉了大量的資料，指責(zé)秦國二三其德，有負(fù)于晉。全文言辭犀利，氣勢逼人。但其中的某些指責(zé)，實(shí)屬強(qiáng)詞奪理，自我開脫，委過于秦。

【原文】

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70]，曰：“昔逮我獻(xiàn)公[71]，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72]，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

【注釋】

[70]呂相：魏錡之子魏相。

[71]昔逮：自從。

[72]戮力：并力，合力。

【譯文】

夏季，四月初五日，晉厲公派遣呂相去和秦國斷絕外交關(guān)系，說：“從前我先君晉獻(xiàn)公和貴國先君秦穆公互相友好，合力同心，用盟誓來表明友好，再用婚姻加深兩國關(guān)系。上天降禍于晉國，文公到了齊國，惠公到了秦國。

【原文】

“無祿[73]，獻(xiàn)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74]。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75]，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76]，跋履山川，逾越險(xiǎn)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bào)舊德矣。鄭人怒君之疆埸[77]，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秦大夫不詢于我寡君，擅及鄭盟。諸侯疾之，將致命于秦[78]。文公恐懼，綏靜諸侯[79]，秦師克還無害[80]，則是我有大造于西也[81]。

【注釋】

[73]無祿：沒有福祿，即不幸。

[74]用因而。奉祀：主持祭祀。

[75]集：成就，成全。

[76]擐（huàn）：穿。

[77]怒：侵犯。疆埸（yì）：邊境。

[78]致命：拼死決戰(zhàn)。

[79]綏靜：安撫。

[80]克還無害：得以安全返回。

[81]造：功勞。西：指秦國，在晉國之西。

【譯文】

不幸，獻(xiàn)公去世。穆公不忘記過去的恩德，使我們惠公因此能在晉國主持祭祀，但又不能完成重大的勛勞，卻和我國有了韓地之戰(zhàn)。后來心里又有些懊悔，因此成就了我們文公回國為君，這都是秦穆公的功勞。文公親自身披甲胄，登山涉水，經(jīng)歷艱難險(xiǎn)阻，征服東方的諸侯，虞、夏、商、周的后代都向秦國朝見，也就已經(jīng)報(bào)答過去的恩德了。鄭國人侵犯君王的邊界，我們文公率領(lǐng)諸侯和秦國共同包圍鄭國，秦國的大夫不和我們國君商量，擅自和鄭國訂立了盟約。諸侯痛恨這件事，打算和秦國拚命，文公恐懼，安撫諸侯，使秦軍得以平安回國而沒有受到損害，這就是我國有大功勞于西方秦國之處。

【原文】

“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吊[82]，蔑死我君[83]，寡我襄公[84]，迭我淆地[85]，奸絕我好[86]，伐我保城[87]，殄滅我費(fèi)滑，散離我兄弟[88]，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淆之師。猶愿赦罪于穆公[89]，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90]，成王殞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91]。

【注釋】

[82]吊：吊唁。

[83]蔑：輕視。

[84]寡：少，這里是欺侮的意思。

[85]迭：同“軼”，突然進(jìn)犯。

[86]奸絕：遏絕，斷絕。

[87]保城：謂邊境小城。

[88]散離我兄弟：秦伐鄭滅滑，二國與晉國同為姬姓國，故云。

[89]赦罪：即釋罪，求和解。

[90]天誘其衷：當(dāng)時(shí)俗語，即天心在我。

[91]逞：滿足。

【譯文】

“不幸，文公去世，穆公不善，蔑視我們故去的國君，以我們晉襄公為軟弱可欺，突然侵犯我們的肴地，斷絕我們同友好國家的往來，攻打我們的城堡，絕滅我們的滑國，離散我們的兄弟之邦，擾亂我們的同盟之國，顛覆我們的國家。我們襄公沒有忘記君王過去的勛勞，而又害怕國家的顛覆，這樣才有肴地的這一戰(zhàn)役，但還是愿意在穆公那里解釋以求赦免罪過。穆公不聽，反而親近楚國來謀害我們。天意保佑我國，楚成王喪命，穆公因此不能在我國稱心如意。

【原文】

“穆、襄即世，康、靈即位?？倒?，我之自出[92]，又欲闕翦我公室[93]，傾覆我社稷，帥我螫賊[94]，以來蕩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氮q不悛[95]，入我河曲，伐我涷川，俘我王官，翦我羈馬[96]，我是以有河曲之戰(zhàn)。東道之不通[97]，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注釋】

[92]我之自出：秦康公為晉獻(xiàn)公女伯姬所生。

[93]闕翦：損害。

[94]螫賊：二者均為食苗的害蟲，此喻危害國家的人。

[95]悛（quān）：悔改。

[96]翦：削斷。

[97]東道之不通：指兩國不相往來。

【譯文】

穆公、襄公去世，康公、靈公即位?？倒俏覈录?，但又想損害我們的公室，顛覆我們的國家，率領(lǐng)我國的內(nèi)奸，以動(dòng)搖我們的邊疆，因此我國才有了令狐這一戰(zhàn)役。秦康公還是不肯改悔，又進(jìn)入我國河曲，攻打我國涑川，掠取我國王官，割斷我國的羈馬，因此我國才有了河曲這一戰(zhàn)役。東邊的道路不通，那是由于康公同我們斷絕友好所造成的。

【原文】

“及君之嗣也[98]，我君景公引領(lǐng)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99]，利吾有狄難[100]，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nóng)功[101]，虔劉我邊陲[102]。我是以有輔氏之聚[103]?！熬嗷诘溨?，而欲徼福于先君獻(xiàn)、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fù)修舊德，以追念前勛，’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huì)。

【注釋】

[98]君：指秦穆公。

[99]稱盟：舉行盟會(huì)。

[100]狄難：時(shí)晉軍入赤狄作戰(zhàn)。

[101]芟夷：收割。農(nóng)功：指莊稼。

[102]虔劉：殺戮。

[103]輔氏之聚：輔氏之戰(zhàn)。

【譯文】

“等到君王繼位以后，我們的國君晉景公伸著脖子望著西邊說：‘也許要安撫我們了吧！’但君王也不考慮和我們結(jié)盟，卻利用我國有狄人的禍難，侵入我國的河縣，焚燒我國的箕地、郜地，搶割我國的莊稼，騷擾我國邊境，我國因此而有輔氏的戰(zhàn)役。君王也后悔戰(zhàn)禍的蔓延，而想求福于先君晉獻(xiàn)公和秦穆公，派遣伯車前來命令我們景公說：‘我跟你重修舊好、丟棄怨恨，恢復(fù)以往的關(guān)系，以追念以前的勛勞?！耸倪€沒有完成，我晉景公就去世了，因此我們國君才和秦國有令狐的會(huì)見。

【原文】

“君又不祥[104]，背棄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仇，而我之昏姻也[105]。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寡君不敢顧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106]。君有二心于狄[107]，曰：‘晉將伐女?！覒?yīng)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108]：‘余雖與晉出入[109]，余唯利是視?！还葠浩錈o成德[110]，是用宣之，以懲不壹?！敝T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愿也。其承寧諸侯以退[111]，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112]，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zhí)事，俾執(zhí)事實(shí)圖利之[113]！”

【注釋】

[104]不祥：不善。

[105]我之昏姻：白狄女子曾嫁晉文公。

[106]受：同“授”。

[107]有：同“又”。

[108]秦三公：穆、康、共。楚三王：成、穆、莊。

[109]出入：往來。

[110]成德：應(yīng)有的德行。

[111]承寧：寧靜，平息。

[112]不佞：即“不才”。

[113]實(shí)圖利之：仔細(xì)權(quán)衡一下利弊。

【譯文】

君王又不善，背棄了盟誓。白狄和君王同在雍州境內(nèi)，他們是君王的仇敵，卻是我們的親戚。君王前來命令說：‘我跟你攻打狄人。’寡君不敢顧及親戚，畏懼君王的威嚴(yán)，就給官吏下令攻打狄人。但君王又對(duì)狄人有了別的念頭，告訴他們說：‘晉國將要攻打你們?！瘜?duì)君王的做法，狄人接受而又厭惡，因此就告訴了我們。楚國人討厭君王的反復(fù)無常，也來告訴我們說：‘秦國背棄了令狐的盟約，而來向我國請(qǐng)求結(jié)盟：‘對(duì)著皇天上帝、秦國的三位先公、楚國的三位先王發(fā)誓：我雖然和晉國有往來，我只是唯利是圖?！擞憛捛鼐磸?fù)無常，因此把事情公布出來，以懲戒言行不一的人?！?/p>

【評(píng)析】

公元前580年，秦桓公與晉厲公約定在晉國的令狐會(huì)盟，當(dāng)晉厲公到達(dá)令狐之后，秦桓公不肯過黃河來參與盟會(huì)，只派大夫史顆與晉侯會(huì)盟，于是晉國就派郤犨到河西與秦伯會(huì)盟。不久，秦桓公背棄盟約，暗中挑撥狄族、楚國與晉國的關(guān)系，企圖利用狄、楚攻打晉國。于是，公元前578年晉侯派大夫呂相出使秦國，與秦國絕交，隨后晉軍及諸侯之師在麻隧打敗了秦軍。

呂相的辭令向?qū)Ψ缴昝?，晉文公即位以前，秦國有恩于晉。晉文公稱霸之后，晉國已經(jīng)把欠秦國的舊債還清。從此以后，都是秦國有負(fù)于晉，欠下晉國一筆又一筆的債。在列舉秦國背信棄義的事實(shí)時(shí)，往往從人之常情切入，揭露秦國的寡恩少義。晉文公剛剛逝世，秦穆公就進(jìn)犯肴地，滅掉與晉國同姓的滑，是不顧喪期而采取的軍事行動(dòng)。秦康公是晉國的外甥，但他不顧甥舅之情，屢次進(jìn)犯晉國。呂相的這篇辭令還特別突出晉國的寬大。

肴之戰(zhàn)，釋放秦軍三帥。晉景公即位，希望與秦國和好。但這些恩惠都沒有使秦國棄惡從善，而是繼續(xù)與晉國為敵。呂相的這篇外交辭令還列舉秦、晉之外第三方的反映，顯示秦國的薄情寡義。狄人把秦國與它的盟誓告訴給晉國，楚國同樣如此。這表明，秦國多行不義，已經(jīng)眾叛親離。

呂相列舉事實(shí)簡明扼要，重在數(shù)量，以數(shù)量壓倒對(duì)方。辭令把秦國當(dāng)做被告，晉國作為主持正義的原告出現(xiàn)，因此，難免有些夸大其詞。

《古文觀止·呂相絕秦》譯文與賞析 呂相絕秦

呂相絕秦

《左傳·成公十三年》

【題解】

秦、晉是相鄰的兩個(gè)強(qiáng)國，他們之間往來很多，為了政治利益，世代聯(lián)姻，但又互相爭斗。公元前580年，秦、晉交惡，晉國派呂相前往秦國與之絕交，于是產(chǎn)生了這篇外交辭令。全文以雄辯壯闊著稱，在委婉中鋒芒畢露，強(qiáng)詞奪理，揭示了當(dāng)時(shí)大國之間激烈的政治、軍事、外交斗爭的實(shí)質(zhì)，對(duì)后世之作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

【原文】

晉侯使呂相絕秦，曰：“昔逮我獻(xiàn)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33]，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34]。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無祿，獻(xiàn)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亦悔于厥心[35]，用集我文公[36]，是穆之成也。

【注釋】

[33]戮力同心：齊心協(xié)力。戮，并力。

[34]重之以昏姻：用婚姻的形式鞏固這種友好關(guān)系。重：加重?；瑁和盎椤?。

[35]厥心：他的心里。厥：他。

[36]集：成就，支持。

【譯文】

晉厲公派遣大夫呂相去跟秦國絕交，說：“從前我國獻(xiàn)公和你們穆公一直非常友好，兩國齊心協(xié)力，并把這種關(guān)系用盟約誓言確定下來，并互通婚姻來鞏固兩國的友好關(guān)系。不料，上天有意降災(zāi)禍給晉國，文公逃奔齊國，惠公逃奔秦國。不幸，獻(xiàn)公去世了，秦穆公不忘昔日的恩情而使我惠公繼承君位?？上啬鹿荒苤С只莨瓿纱髽I(yè)，反而發(fā)動(dòng)了韓原之戰(zhàn)。事后，穆公也很后悔，于是支持我文公回國為君，這都是秦穆公的功勞。

【原文】

“文公躬擐甲胄[37]，跋履山川，逾越險(xiǎn)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bào)舊德矣。鄭人怒君之疆場，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秦大夫不詢于我寡君，擅及鄭盟。諸侯疾之，將致命于秦。文公恐懼，綏靖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于西也[38]。

【注釋】

[37]躬擐（huàn）甲胄：親自穿著鎧甲、戴著頭盔。躬：親自。擐：穿。

[38]造：功勞。西：指秦國，在晉國之西。

【譯文】

“我文公披甲戴盔，跋山涉水，歷盡艱難險(xiǎn)阻，征伐東方諸侯，使虞、夏、商、周的后代都來朝見秦國，這算是報(bào)答秦穆公昔日的恩德了。鄭國人侵占秦國邊境，我文公便率領(lǐng)諸侯和秦國軍隊(duì)一起去圍攻鄭國。秦國大夫未與我文公商量，就擅自與鄭國訂立盟約。諸侯對(duì)此心懷痛恨，決心與你們拼命決戰(zhàn)，文公擔(dān)心秦國受損，便說服了諸侯，秦國軍隊(duì)才得以回國，沒有受到危害，這也是我們對(duì)秦國很大的恩德吧！

【原文】

“無祿，文公即世，穆不為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肴地[39]，奸絕我好，伐我保城，殄滅我費(fèi)滑，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肴之師。猶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40]，成王隕命[41]，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

【注釋】

[39]迭：同“軼”，指突然襲擊。

[40]天誘其衷：上天引導(dǎo)他們的意愿。誘，引導(dǎo)。

[41]隕：同“殞”，滅亡。

【譯文】

“不幸，文公去世，秦穆公卻沒有前來吊唁，這是輕視我文公，欺侮我襄公，接著你們又襲擊我們的肴地，斷絕同我們的友好，攻打我們的城堡，滅掉我們的鄰邦滑國，離間我們兄弟國的關(guān)系，擾亂我們的盟邦，顛覆我們的國家。我們襄公沒有忘記穆公昔日的恩情，但又害怕國家遭受滅亡，因此才會(huì)有肴地之戰(zhàn)。我們希望穆公寬免我們的罪過，但穆公不接受，反而拉攏楚國來謀害我們。上天保佑我國，使楚成王喪命，進(jìn)而使秦穆公侵犯我國的陰謀未能得逞。

【原文】

“穆、襄即世，康、靈即位?？倒抑猿?，又欲闕剪[42]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蟊賊[43]，以來蕩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猶不悛[44]，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剪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zhàn)。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注釋】

[42]闕剪：闕，同“掘”，挖掘。剪，削弱。

[43]蟊賊：原指吃禾苗的害蟲，這里比喻危害國家和人民的人，指晉文公的兒子公子雍。

[44]悛：悔改。

【譯文】

“秦穆公、晉襄公去世，秦康公和秦靈公即位?？倒俏覀儠x獻(xiàn)公的外甥，但他居然想削弱我們的公室，顛覆我們的國家，他率公子雍一起擾亂我們的邊境，于是我們才有了令狐之戰(zhàn)?？倒m然戰(zhàn)敗，但還不肯悔改，又入侵我國河曲一帶，攻打我們的涑川，劫掠我們的王宮，占領(lǐng)我們的羈馬，又導(dǎo)致了河曲之戰(zhàn)。我們和秦國之間斷絕邦交，正是因?yàn)榭倒珨嘟^了同我們的友好關(guān)系。

【原文】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lǐng)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利吾有狄難，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nóng)功[45]，虔劉我邊陲[46]。我是以有輔氏之聚。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獻(xiàn)、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fù)修舊德，以追念前勛?！允奈淳停肮词?。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huì)。君又不祥，背棄盟誓。

【注釋】

[45]芟（shān）夷：毀壞。農(nóng)功：農(nóng)作物。

[46]虔劉：殺戮的意思。

【譯文】

“等到您即位之后，我們景公懷著殷切的希望說：‘秦國總算要撫恤我國了吧！’不料，您也不肯施舍，也不打算與我國盟約，卻利用我國與狄國作戰(zhàn)之時(shí)，進(jìn)攻我們黃河地區(qū)，焚燒我箕、郜兩地，搶割我國的農(nóng)作物，殺害我邊疆的百姓，因此才有輔氏之戰(zhàn)。您也為我們兩國戰(zhàn)禍蔓延而感到懊悔，希望向兩國的獻(xiàn)公、穆公求福，所以您派遣伯車來傳令給我們景公說：‘我們和你們重歸于好，恢復(fù)昔日我們友好的關(guān)系，一起來追念先王的功德吧！’盟約還未達(dá)成，景公就去世了。我們厲公與您在令狐舉行了盟誓。您又產(chǎn)生了不善之心，背棄了盟約。

【原文】

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讎[47]，而我之昏姻也。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丫桓翌櫥枰?，畏君之威，而受命于使。君有二心于狄，曰：‘晉將伐女?！覒?yīng)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48]，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雖與晉出入，余唯利是視?！?/p>

【注釋】

[47]仇讎：仇敵。

[48]二三其德：主意不定，反復(fù)無常。

【譯文】

白狄和你們同處雍州，是君王的仇敵，卻是我們的親戚，您傳令給我們說：‘我要和你們一起進(jìn)攻白狄！’我們國君不敢顧念我們與白狄之間的姻親關(guān)系，又畏懼君王的威嚴(yán)，便遵從了你的命令?？墒悄趾桶椎宜胶茫瑢?duì)他們說：‘晉國要來攻打你們了?！椎铱陬^上對(duì)你們示好，心里卻憎惡你們的做法，所以他將這些告訴了我們。楚國人討厭您這種反復(fù)無常的行為，也派人來告訴我們說：‘秦國背叛令狐之盟，來與我們結(jié)盟，他們向著皇天上帝、秦國的三位先公和楚國的三位先王宣誓說：“我們雖然同晉國有往來，但純粹是為了利益?！?/p>

【原文】

不榖惡其無成德，是用宣之，以懲不一。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49]。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愿也。其承寧諸侯以退[50]，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zhí)事，俾執(zhí)事實(shí)圖利之！”

【注釋】

[49]昵就：親近。

[50]承寧：寧靜，平息。

【譯文】

我們厭惡秦國這種心無誠意的做法，所以公開了此事，以表示對(duì)你們反復(fù)無常的行為的懲罰。諸侯聽到這番話，感到心痛不已，因此更加親近我們。如今我率領(lǐng)諸侯一起聽從您的命令，只是希望與您真正和好。您如果愿意施恩于各諸侯，并且憐憫我們，賜我們締結(jié)盟誓，這是我們的心愿，這樣我們也好去安撫其他諸侯，讓他們撤兵，如此他們?cè)醺易郧髴?zhàn)亂呢？您如果不愿意施予恩于我們，我們國君也沒有什么才能，怕是無法勸諸侯們撤兵。這些話我全都跟您講了，請(qǐng)您仔細(xì)地考慮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吧！”

【評(píng)析】

本文是晉國呂相寫給秦國的一封絕交書。全篇未說“絕交”二字，但是處處有絕交之意。呂相以時(shí)間為線索，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從晉獻(xiàn)公和秦穆公締結(jié)盟約開始，直至秦國背信棄義，表面上是在陳述兩國的邦交歷史，實(shí)際上是在變相地羅列秦國背叛晉國的條條罪狀，把秦國描畫成了一個(gè)言而無信、唯利是圖、心胸狹窄的小人。

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和交往都是為了利益，這印證了一句俗語：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和敵人，只有永遠(yuǎn)的利益。秦國為爭霸中原，多次襲擊中原諸侯國，破壞與晉國的同盟國關(guān)系。

文章委婉中鋒芒畢露，利用了夸飾鋪張，體現(xiàn)了外交辭令的典型特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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