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增渝
周作人
我是尋路的人。我日日走著路尋路,終于還未知道這路的方向。
現(xiàn)在才知道了:在悲哀中掙扎著正是自然之路,這是與一切生物共同的路,不過我們意識著罷了。
路的終點是死,我們便掙扎著往那里去,也便是到那里以前不得不掙扎著。
我曾在西四牌樓看見一輛汽車載了一個強盜往天橋去處決,我心里想,這太殘酷了,為什么不照例用敞車送的呢?為什么不使他緩緩的看沿路的景色,聽人家的談論,走過應走的路程,再到應到的地點,卻一陣風的把他送走了呢?這真是太殘酷了。
我們誰不坐在敞車上走著呢?有的以為是往天國去,正在歌笑;有的以為是下地獄去,正在悲哭;有的醉了,睡。我們——只想緩緩的走著,看沿路景色,聽人家談論,盡量的享受這些應得的苦和樂;至于路線如何,或是由西四牌樓往南,或是由東單牌樓往北,那有什么關系?
玉諾是于悲哀深有閱歷的,這一回他的村寨被土匪攻破,只有他的父親在外邊,此外人都還沒有消息。他說,他現(xiàn)在沒有淚了?!阋惨呀?jīng)尋到了你的路了吧。
他的似乎微笑的臉,最令我記憶,這真是永遠的旅人的顏色。我們應當是最大的樂天家,因為再沒有什么悲觀和失望了。
一九二三年七月三十日
所謂“尋路”,原可作各種各樣的理解。但在這篇散文詩里,應當是指對生命之路的探尋,對生命奧義的探尋。
生命的路,以生為起點,以死為終點,沒有一定的長度。也就是說,死,象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永遠懸在生者的上方。這是不容回避的事實。離開這個前提來談論生,是虛假的樂觀;用這個前提來抹煞生,是不可救藥的頹廢。
中國人歷來是忌諱說死的。尋找長生不老之藥,夢想修煉得道白日飛升,都是企圖把生命的終點推向無限遠。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也不大樂意談論這個問題。這篇《尋路的人》則迥然不同,它以一種清醒的理性,撕破了這種虛假的樂觀,推倒了建立在自我欺騙之上的人生哲學,進而提供了一種觀察人生、體味人生的新角度。
無庸諱言,這種清醒之中,又包含著幾分軟弱和無奈。至于用個體生命的普遍性悲哀來淹沒或者寬慰徐玉諾的現(xiàn)實感受,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的麻醉和欺騙呢?
其實,生命之路是有限的,也是無限的。就個體而言,是有限的,就宇宙而言,是無限的。就個體而言,是走向死亡,就人類而言,卻是走向更高的發(fā)展階段和更光明的前途。相比之下,如何將有限融入無限、將瞬間化為永恒,恐怕是一個更加充滿睿智、更加耐人尋味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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