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忽復(fù)乘舟夢(mèng)日邊，驚雷直落九重天。

頓開風(fēng)氣擎椽筆，會(huì)飲虹霞識(shí)謫仙。

只有勤勞提境界，何嘗稟賦濟(jì)鴻篇。

逐篇逐句擬文選，太白那時(shí)猶少年。

人之于詩(shī)有兩障。

與己相若，則輕鄙之，百善不見，一惡必究，是為棒殺障。

顯見不及，則謬舉之，以為天縱，非人力也，是為捧殺障。

棒殺障，嫉妒使然，勝心不泯，棒飛不止；

捧殺障，以己為度，怠惰自伐，捧哄不休。

棒殺障，人情之常，不關(guān)詩(shī)道，俗鄙之倫，殊不足道；

捧殺障，每奪情害意，隔斷天樞，為禍不淺，人多不察。今略為剖析。

或曰，捧人者本向善心，怠惰者萎靡自守，捧人而怠惰，有是理乎？

答曰，捧人者，以人力疏天分，以為勝于己者，皆為天賦。言外之意，如己者人事已盡，無可再努力處，人力之極，進(jìn)無可進(jìn)，再進(jìn)惟天成之，故心安理得坐守僻陋，論怠惰有愈于此乎？

或曰，捧人者自甘下游，自伐者自以為是，捧人而自伐，有是理乎？

答曰，捧人者，以人情疏天才，以為勝于己者，皆為天縱。言外之意，如己者人中第一，己之上為天意，則己之得人中極也，論自伐有愈于此乎？

是以許人以天縱，實(shí)同于視人為莠草，甚或等而下之，何哉？視人為莠草，猶心知其善而竊慕之，或能有所饒益，許人以天縱，則斥之為異類，終不肯同儕約之，善惡殊不關(guān)己，終無裨益也。故二障中，棒殺障固然品流斯下，而捧殺障危害尤甚，不可不慎也。

古來造捧殺之濫者，以太白為最。人皆以太白詩(shī)才為天縱，起落無端興寄風(fēng)雷，非常人可及。千秋以來，以效太白為罔，以敬太白而遠(yuǎn)之為得。殊不知太白之才故有其天分，而太白之磨礪，鮮有人提及。太白年少時(shí)，選學(xué)大行，堪為文宗，太白磨礪才情，逐篇逐句擬作《文選》，后藏拙焚稿，至于今日，惟《擬恨賦》《擬別賦》傳世。逐篇擬作《文選》，其用功之深，觸目驚心，令人志奪。以此觀之，太白之詩(shī)才，或有天縱，亦人力也。西哲牛頓所謂百分之一之天才與百分之九十九之汗水，其太白之謂歟。

后人徒舉太白之天賦，不察太白之篤實(shí)磨礪，以為謫仙品質(zhì)，殊異常人，故心安理得，囿于安逸，推諉搪塞，昧于精進(jìn)，其捧殺障之甚，孰愈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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