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貞《浣溪沙·春悶》春日閑悶情懷詞作

浣溪沙　王世貞

春悶

窗外閑絲自在游，隔花山鳥弄軥辀。一庭芳草怨清幽。

權(quán)把束書鉤午夢，起沽村酒潑春愁。放教殘日過墻頭。

此詞表現(xiàn)士大夫春日閑緒。散居村野，心自曠遠(yuǎn)，不料春景春色撩人意緒，遂興起幽懷，悄然、悠然，似有若無，若明若暗之間，絲絲閑悶，化為淡淡春愁，只在有意無意間徘徊流動(dòng)，難以明了……

“窗外”一句，或是游絲入戶，或因悠然駐興，無意之間，詞人已為春景所繚繞，自在游絲，是春景更是心境；“閑”與“自在”，是物態(tài)更是心情?！案艋ā币痪洌藢懲高^游絲之所見。“弄”，禽鳥鳴囀，歐陽修《雨中獨(dú)酌》之一：“鳴禽時(shí)一弄，如與古人言?！薄拜@辀”，象聲詞，鳥鳴聲，如李致遠(yuǎn)《天凈沙·初夏即事》云：“遲遲清晝，竹深時(shí)喚軥辀?！鄙交ㄑ谟持?，凝神于此一動(dòng)景，以山鳥“弄”得自在襯出詞人蕭散放逸情致的同時(shí)，也暗逗出情為景牽，思緒由寂趨動(dòng)的變化?！耙煌ァ本洌季w進(jìn)而由動(dòng)趨紊：春意迷蒙，芳草連天，本為馳情一游之佳景，然而萋萋芳草，又牽出王孫歸思，隱然鉤起超然物外之思。趨動(dòng)之心，為清幽芳草所逗所滯，出入無由，不得不用“怨”字收綰。

整個(gè)上片，寫景如畫，窗框如畫框，游絲、春花、山鳥、芳草，交織成一幅春日閑庭圖，著色淡雅，布景勻稱；蒙蒙游絲，幽幽芳草，更給畫面增添了一種春日特有的朦朧美感。而且，從表現(xiàn)手法看，詞人采用層深布景之法，由窗欞而游絲，而春花，而山鳥，而芳草，一路推將出去，將視線帶向遠(yuǎn)方，既見春悶馳情之遙，亦啟讀者之遐想。

情絲已萌，怨懷已起，下片即從寫景轉(zhuǎn)而寫意?！皺?quán)把”一句，含義豐厚。首先，著一“權(quán)”字，見收斂上片紊亂意緒之意，乃詞中過片處擒縱之法；其次，“束書”之舉，又透出心為物牽、神馳書外的無奈；最后，“鉤夢”之想，也是思緒不歇、淡愁難揮的權(quán)宜之計(jì)。由收思而斂怨而寄夢，情感意緒由實(shí)而虛，由真而幻，景迷蒙，意亦迷蒙，窗外之景化為華胥國景，弄人撩意卻是一樣。故有“沽酒”之舉、“潑愁”之想。“起沽”一句，全由“權(quán)把”一句逼出，聯(lián)系上片結(jié)尾，又成“怨——夢——酒——愁”層遞發(fā)展的情感脈絡(luò)。只是，這“春愁”來無所由，去亦無跡，故最后一句將“愁”懷落實(shí)到人生感慨處?！胺沤獭奔慈谓讨?。殘日過墻，正是逝者如斯之意。良時(shí)不永，歲月移人所催出的人生苦短之慨，融于游絲、芳草、午夢、村酒之中，化為一腔悶懷、絲絲閑怨、淡淡春愁，在殘日過墻之后，更濃郁、更難排解……

全詞演繹士子春日閑悶情懷，從閑散無緒啟筆，以春愁滿懷收束，妙在不著痕跡，言外見意，風(fēng)神飽滿。從整首詞看，上片側(cè)重寫景，卻于景中寓情，下片側(cè)重抒懷，卻能以情帶景，既再現(xiàn)情感激蕩的過程，又使全詞布局嚴(yán)整，將“春悶”的題面做足做滿，不失為一篇頗見功力的佳作。所可議者，下片“鉤”、“潑”二字，有過于雕琢之嫌，于渲染無緒、疏散、閑逸之“悶”懷，不甚適合，久味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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