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頫《蝶戀花·儂是江南游冶子》元代詞作鑒賞

儂是江南游冶子。烏帽青鞋，行樂東風(fēng)里。落盡楊花春滿地，萋萋芳草愁千里。

扶上蘭舟人欲醉。日暮青山，相映雙蛾翠。萬頃湖光歌扇底，一聲催下相思淚。

-----趙孟頫

上錄《蝶戀花》是趙孟頫在宋亡之后寫的一首春游詞。詞中雖云“行樂”，但細(xì)繹全篇卻并無歡樂之情，反見一片深濃愁恨，其中顯然別有寄托。清人沈雄《古今詞話·詞評下》引邵復(fù)齋語云：“公以承平王孫而遭世變，黍離之悲，有不能忘情者，故長短句得騷人之遺。”此詞寄托的正是一種“黍離之悲”，即故國之思，同時(shí)也寓有一種華年虛度的傷感。詞中敘事、寫景、抒情交錯(cuò)而下，化用前人詩句也渾然天成，如自己出，因而饒有流動(dòng)自然之美。

起唱直敘春游情事：“儂是江南游冶子，烏帽青鞋，行樂東風(fēng)里。”言語雖然豪縱，心情卻甚凄苦。“游冶子”猶言浪蕩子?！盀趺鼻嘈笔巧揭爸说姆?。杜甫《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云：“若耶溪，云門寺，吾獨(dú)胡為在泥滓，青鞋布襪從此始?！庇株懹巍稏|陽道中》詩云：“風(fēng)吹烏帽送輕寒，雨點(diǎn)春衫作醉斑?！闭Z既出此，意亦近之。詞人本是趙宋王孫，如今卻在浪跡江湖，心中怎能沒有感慨？所以自稱為“行樂東風(fēng)里”的“游冶子”，乃是百無聊賴的自嘲自笑，其中隱含著一種難言之痛。

續(xù)拍描繪眼前光景：“落盡楊花春滿地，萋萋芳草愁千里?！睏罨ǘ家崖浔M，桃李當(dāng)更無花，明明是春已去，卻還說“春滿地”，可見惜春之意極癡，在春已難尋之時(shí)，仍將滿地楊花看作春的存在。如此婉言“落盡楊花春滿地”，比直說“落盡楊花春已去”更覺傷心。屈原《離騷》有句云：“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边@里也隱寓著同樣的感慨?！拜螺路疾荨闭Z出漢代淮南小山《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詞人用此，亦寄寓著王孫流落的悲哀。以草喻愁，古來多有。如南唐李煜《清平樂》詞云：“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边@里也是一樣。芳草萋萋，一望無際，正如愁思的茫遠(yuǎn)，所以說“愁千里”。

重起轉(zhuǎn)寫游湖情景：“扶上蘭舟人欲醉，日暮青山，相映雙蛾翠?！薄疤m舟”即木蘭舟，南朝任昉《述異記》言潯陽江七里洲有魯般造木蘭舟，故用為船的美稱?！半p蛾”即雙眉，因女子之眉細(xì)長彎曲，有如蠶蛾的觸須，故美稱為蛾眉?！胺錾咸m舟人欲醉”上承“行樂”一語，謂被人扶上游船時(shí)已有醉意，可見此前“行樂”頗為恣肆?！叭漳呵嗌?，相映雙蛾翠”則描寫船上所見之景。遠(yuǎn)處的青山在落日余暉中色濃如黛，與船上歌女的翠眉遙相映襯，更覺山美人美。但與“日暮”連在一起，又微微透露出一種“美人遲暮”的憂傷。情融景中，耐人尋味。

結(jié)拍翻出心中悲感：“萬頃湖光歌扇底，一聲催下相思淚?！薄案枭取笔歉栉枧捎脕韨髑轱棏B(tài)的彩扇。“相思淚”本指苦思情侶之淚，借指愴懷故國之淚。萬頃湖光都展現(xiàn)在歌扇之下，景象十分瑰麗壯闊。一聲歌起便催落相思之淚，情緒又異常凄苦悲涼。這樣以清歌美景托出愁恨哀傷，尤見情思厚重，意境深遠(yuǎn)，言辭有盡而韻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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