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寄”說與唐詩題材詩歌理論與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
,往往相互影響
、相輔相成
,共同作用并推進詩歌藝術的發(fā)展。唐代是詩歌題材類型各體完備的高度發(fā)展期
,在“興寄”說的影響下
,唐代各類題材的詩歌都顯示出了獨特的“興寄”特征。另外
,唐詩各類題材的繁榮和發(fā)展
,又為唐詩“興寄”說提供了堅實的創(chuàng)作實踐基礎。下面本章從唐詩各類詩歌題材類型的角度
,選取典型題材類型總結歸納其“興寄”藝術特征
,以較清晰地展現(xiàn)唐詩“興寄”風貌。
“興寄”作為唐詩的一個重要特征
,在學術界已形成普遍共識
,“興寄”特征已經(jīng)深入到唐詩的各類詩歌題材類型之中。在唐詩的眾多題材分類中
,四個題材(即本書選取的詠史
、詠物、思婦
、游仙四類)的“興寄”特征最為明顯
。朱自清先生在《賦比興通釋》中曾說:“后世的比體詩可以說有四大類,詠史
、游仙
、艷情、詠物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彼f的“比體”其實就是運用“比興”藝術手法創(chuàng)作的詩歌題材。我們前面論述過“比興”手法是“興寄”說的基本內(nèi)涵特征之一
,而詩歌的寄托意義的現(xiàn)實價值及審美價值也往往通過“比興”手法實現(xiàn)
。這四類題材在現(xiàn)實價值
、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方面都充分體現(xiàn)了唐詩“興寄”的特征。
一
、唐詩“興寄”的社會現(xiàn)實價值

這四類詩歌題材的社會現(xiàn)實價值都十分明顯
,詠史詩“借史喻今”,具有政治功利性
;詠物詩“寓物諷政”,具有現(xiàn)實批判性
;思婦詩喻君臣遇合
,感身世之悲;游仙詩反映現(xiàn)實
,具有諷刺批判性
。關于此四類詩的社會現(xiàn)實價值,古有論之:
論及詠史詩的有:
(1)“太白《古風》……其抒發(fā)性靈
,寄托規(guī)諷……六十篇中
,非指言時事,即感傷己遭
,循徑而窺
,又覺易盡?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保鞔鸷嘣u《古風》五十九)
(2)“詠史詩今人皆雜議論
,前人多有案無斷之作。其諷刺勸意在言外
,讀者自得之耳
。”(清代方熏《山靜居詩話》)
(3)“子昂《感遇》
,雄軼古今
,然問其所感何遇,則皆不求甚解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虿磺笊踅猓卦跁馔持?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詩有別趣
,不出愜心厭理之外。洄洑之下
,必有淵潭
;儻眇之辭,端非淺寄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雹伲ㄇ宕愩臁对姳扰d箋》卷三)
論及詠物詩的有:
(1)“詩者
,志之所之也,情動于中而形于言
,豈專意于詠物哉
?”②(宋代張戒《歲寒堂詩話》)
(2)“以言內(nèi)之事,寫言外之重旨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蝗唬x物必此物
,其為用也幾何
!”③(清代劉熙載《藝概》)
(3)“詠物之作,借物以寓性情
,凡身世之感
,君國之憂,隱然蘊于其內(nèi)
,斯寄托遙深
,非沾沾焉詠一物矣?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雹埽ㄇ宕蛟旪垺墩撛~隨筆》)
論及思婦詩的有:
(1)“大凡宮詞之體
,不淫不怨盡矣。唐人作宮詞
,或賦事
,或抒怨,或寓諷刺
,或其人早負才華
,不得于君,流落無聊
,托此自況
。若概以怨觀之,則失諷人之意矣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雹?[明代朱之藩輯《詩法要標》卷二,明代胡文煥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格致叢書》本]
(2)“放臣棄婦
,自古同情
。守志貞居,君子所托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雹蓿ㄇ宕愩臁对姳扰d箋》卷三)
(3)“寫怨夫思婦之懷,寓孽子孤臣之感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雹撸ㄇ宕愅㈧獭栋子挲S詞話》卷一)
(4)“凡作宮閑詩者
,每借物詠懷,詞多幽怨
。此作僅言翠輦不來
,質(zhì)直言之,有初唐渾樸之格
。殆以題為‘思君恩’
,故但念舊恩,不言幽恨也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雹?/p>
論及游仙詩的有:
(1)“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
,上為讒佞所譖毀,下為俗人所困極
,章皇山澤
,無所告訴,乃深惟元一
,修執(zhí)恬漠
,思欲濟世,則意中憤然
,文采鋪
②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xù)編(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
,1983:449-477.
③郭紹虞編選,富壽蓀校點.清詩話續(xù)編(下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2415.
④唐圭璋編.詞話叢編(全五冊)[M].北京:中華書局
,1986:4043.
⑤徐有福著.唐代婦女生活與詩[M].北京:中華書局,2005:175.
⑥(清)陳沆撰.詩比興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95.
⑦唐圭璋編.詞話叢編(第四冊)[M].北京:中華書局
,1986:3777.
⑧俞陛云著.詩境淺說·詩境淺說續(xù)編[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152.發(fā)
,遂敘妙思
,托配仙人,與俱游戲
,周歷天地
,無所不到,然猶懷念楚國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保h代王逸《楚辭章句·遠游第五》)
(2)“君子重其志而緯其辭,謂其才可輔世而終不見諒于君
,無所控訴而托配仙人
,東南西北入無可有之鄉(xiāng)……”(清代朱乾《樂府正義》卷十二)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藝術的精神是現(xiàn)實精神的反映,有所寄托的詩歌往往以體現(xiàn)古代知識分子儒家“內(nèi)圣外王”為終極價值追求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鬃犹岢坝弥畡t行,舍之則藏”(《論語·述而》)
,孟子提出“窮則獨善其身
,達則兼善天下”(《孟子·盡心上》),這成為歷代知識分子的立身原則
,“立德
、立功、立言”的三不朽是他們努力追尋的人生目標
。更通俗點說
,古代文人自覺的社會角色定位,首先是政治參與者
,然后才是詩人
。這種強烈的政治參與意識、自覺的責任感
,使他們在詩歌中寄托懷抱
,表達對社會、對人生的關注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芭d寄”特征詩歌往往包含詩人對國家政治的深切關懷,“修身
、齊家
、治國而后平天下”是我們常說的士人氣質(zhì),也是古代文人詩歌精神的核心
。古代文人自覺地擔負著國家興衰的歷史責任
,參政議政觀深入其心,所以詩歌中往往具有規(guī)諷之義
,強調(diào)政治與文學的關系
。這是出于政治上有補時政的考慮,提醒統(tǒng)治者引以為戒
、改良政治
,同時也是詩人積極參政、議政的表現(xiàn)
,因而詩歌具有強烈的社會現(xiàn)實指導意義
。
這四類詩歌題材中,“借古諷今”詠史詩與政治的關系最為密切
,最具現(xiàn)實指導意義和價值
。這是因為中國自古受“以史為鑒”的儒家史學觀的影響
,而且這種影響在唐代變得更為深廣。從“以史為戒”引申出的“借古諷今”
,是唐代詠史詩“興寄”內(nèi)容的最大特征
。詠史詩直指唐代藩鎮(zhèn)割據(jù)、宦官專權
、朋黨傾軋三大政治弊病
、上層階級腐朽生活及統(tǒng)治,以及一些關乎國計民生的社會問題
。詩人以高度的歷史責任感和政治敏感性
,針砭時弊、參政議政
,顯現(xiàn)出詩歌“興寄”巨大的現(xiàn)實作用和價值
。“寓物諷政”詠物詩
,在表現(xiàn)思想內(nèi)容上往往從個人角度出發(fā)
,結合自身的政治際遇,對政治統(tǒng)治的一系列黑暗及不合理的現(xiàn)象進行犀利地諷刺
。相對前兩種詩歌類型
,思婦詩和游仙詩在寄托內(nèi)容的現(xiàn)實價值方面不是十分突出
,或者說此兩類題材的政治功利性不是十分明顯
。思婦詩往往從個人的角度出發(fā),發(fā)君臣難遇
、懷才不遇之憂憤
,立足點是詩人積極、進取的政治責任感和士人精神
。游仙詩中絕大部分的作品
,是詩人抒發(fā)政治理想情懷之作,其中飽含和寄托著詩人對現(xiàn)實世界的諷刺
、批判
,以及對建立良好社會秩序的美好愿望。
二
、唐詩“興寄”的審美價值
詠史詩
、詠物詩、思婦詩
、游仙詩的“興寄”特征還體現(xiàn)為“言有盡而意有余”的含蓄審美價值
。具體來說:
詠史詩將歷史真實與理性思考、歷史真實與個人情感結合
,提升了自身的審美價值
。歷史與個人的對立一直存在于詠史詩中
,而唐代以前的詠史詩歷史與個人的對立要相對明顯一些。從詩歌內(nèi)容上而言
,史實是史實
,個人是個人,史實與個人思想情感的界限較為清晰
;從詩歌結構方面而言
,詩歌具有嚴謹?shù)倪壿嫿Y構和完整的敘事功能。在“興寄”理論的影響下
,歷史與個人對立的問題逐漸被解決
。詩人以所“寄托”的主觀意志作為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線,將歷史真實與個人情感相融合
,詩人內(nèi)心的情感包裹在歷史外衣下
,從而體現(xiàn)出詩人對整個歷史的哲學觀照。此時出現(xiàn)了大量的懷古詩
,詩人通過對古跡的游覽和對歷史人物的記憶
,表達了自己對先賢的向往和對歷史興亡的悵惘,并以蘊藏了歷史經(jīng)驗的情感為主線進行寫作
,以情感變更交替帶動史實的時空轉(zhuǎn)換
。詠史不應再重視史實,而更應該關注詠史背后所寄托的思想內(nèi)容
,至于所寄托的內(nèi)容可能是偏重于政教功能的“言志”諷喻
,也可能是偏重于抒懷的“緣情”寄慨,將“史”和“詩”進行融合
。這種歷史的哲學思考
,往往還包含著詩人個性化的審美體驗。
詠物詩展現(xiàn)了“物我交融
,興寄深遠”的審美意境
。唐代詠物在前朝的基礎上,克服了物我
、主觀與客觀的對立關系
,達到了心物感應、物我同一
、情景交融
。劉熙載在《藝概》中說:“詠物隱然只是詠懷,蓋個中有我也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碧拼脑佄镌娡晕镌佄遥娙吮砻嫔鲜且髟佄锵蟮钠焚|(zhì)、描摹物象的外貌
,但其實通篇皆用比興之體
,或比喻,或擬人
,或借代
,或象征,以達到擬物比德
、因物喻志
、借物抒慨的寄托之意,有時甚至物象成詩人自我形象的化身
。詩人由物感興
、自物發(fā)興,心物感應
,托物寄情
,所詠之物是詩人表達思想感情的寄托物,物我之間“不沾不脫
,不即不離”
,從而達到融我于物、“物我交融
,興寄深遠”的藝術世界
,開創(chuàng)了詠物詩全新的審美境界。
思婦詩是男子代閨音的獨特審美現(xiàn)象
。思婦詩的抒情主人公是宮女閨婦
,但是詩歌的實際作者卻多為男性,她們的愁思怨情
、感傷別離
,皆由須眉男子捉刀
。這種“越俎代庖”的獨特的詩歌現(xiàn)象
,源于《詩經(jīng)》及《楚辭》中香草美人的“比興”傳統(tǒng)。就思想內(nèi)容而言
,其借用人理倫常的夫妻關系比喻君臣關系
,其根本目的在于寄托詩人自身的際遇感慨。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