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厲鶚《謁金門·七月既望，湖上雨后作》原文賞析

(清)厲鶚

謁金門·七月既望，湖上雨后作

憑畫檻，雨洗秋濃人淡。隔水殘霞明冉冉，小山三四點(diǎn)。艇子幾時同泛？待折荷花臨鑒。日日綠盤疏粉艷，西風(fēng)無處減。

這首詞作于雍正六年(1728)“七月既望”。農(nóng)歷每月十五日月圓日望，“既望”便是十六日。詞人泛舟西湖，適逢雨后放晴，以此詞寫西湖雨后情景。

“憑畫檻，雨洗秋濃人淡”。憑闌觀賞，對雨后西湖景色別有一番感受。一場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驟雨，洗凈西湖山山水水，舊貌換新顏。著一“洗”字，不僅形象、生動、貼切，而且表達(dá)了詞人對雨后西湖特色的新發(fā)現(xiàn)。“秋濃人淡”，陳廷焯謂之“奇而精”(《詞則》)。農(nóng)歷七月中旬，夏末初秋，暑氣將退未退，驟雨一場，涼風(fēng)陣陣，秋意油然而生。雨后天空，格外清明，自有秋高氣爽的況味。“人淡”與“秋濃”對舉，具有多重意義。秋意濃濃，會帶來蕭瑟之感、悲秋之情。這種封建社會中士大夫的典型感情，多來自社會人事變化。因此，“淡”蘊(yùn)含著對社會希望、人事渴求的淡薄。這是“秋濃”的激發(fā)。下片寫到相約泛舟同游而不得的遺限，表達(dá)得如此含蓄、平和，正源于“人淡”。另外，相反相成，因?qū)ι鐣耸碌?，轉(zhuǎn)而寄情于自然景色。唐人岑參《秋夕》詩云：“心淡水木會，興幽魚鳥通?！比说葱牡诵牡?，不為名利所囿，于是興致幽雅，可以會意、溝通于水、木、魚、鳥之間。這種“心淡”，體現(xiàn)于詞中對西湖景色的描繪。淡薄名利，寄情山水，有清高雅潔之趣，可以用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述“高雅”中的話來表示：“落花無言，人淡如菊?！薄扒餄馊说痹煺Z不凡，隱括詞旨，所以稱“奇而精”。“隔水殘霞明冉冉，小山三四點(diǎn)?！薄芭e目遠(yuǎn)眺，西湖那邊，天際殘霞”，明明亮亮。轉(zhuǎn)而暮色深沉，霧光暗淡，遠(yuǎn)山成為三個四個小黑點(diǎn)了。殘霧與小山的描繪，表示出時間的推移。

下片借景寄情?！巴ё訋讜r同泛？待折荷花臨鑒。”曾經(jīng)相約在波平如鏡的西湖泛舟，面對“接天藕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楊萬里《晚出凈慈寺送林子方》)，可以折荷觀賞。然而，時至今日，未見人來。更何況“日日綠盤疏粉艷，西風(fēng)無處減”，一天又一天，只有綠盤似的荷葉，在秋風(fēng)中搖曳，待折的荷花，已經(jīng)稀疏凋零，即使西風(fēng)勁吹，不會再有減少，因?yàn)榛ò暌呀?jīng)飄盡。時不我待，透出一腔幽怨情。失去了一次相聚的機(jī)會，耽誤了荷花盛開的季節(jié)，不通訊問，苦苦等待，怎能不怨？怨情為詞增色，陳廷焯所謂“中有怨情，意味便厚，否則無病呻吟，亦可不必“(《白雨齋詞話》)。這種怨情，寄托寫景之中，有香草美人的意味，可以越過具體人和事，而視為因追求美好事物不得而產(chǎn)生的幻滅感。這正是厲鶚詞“窈然而深，悠然而遠(yuǎn)”的情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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