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馮延巳
南鄉(xiāng)子·細雨濕流光
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陦羧斡茡P,睡起楊花滿繡床。薄幸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這首詞寫少婦“閨怨”之情。起頭先從景物著筆:“細雨濕流光”,是寫春雨如絲,飄灑在芳草地上,泛出似有“流動感”的幽幽白光。這五字歷來很得評論家的贊嘗,如王安石曾誤把它譽為李后主詞中“最好”之句(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59引),如周文璞稱此“五字絕佳”(張端義《貴耳集》引),然而這些評語都嫌“太高”而“不著邊際”;倒是王國維所說的“能攝春草之魂”(《人間詞話》)講得比較“實在”,道出了它詠草而能逼真?zhèn)魃竦拿钐?。不過,此句實際所起的作用也僅在于“興起下文”而已,故也不宜孤立地把它捧得太高。因之,其下文馬上接言的“芳草年年與恨長”,就從芳草的萋萋逗引到春恨之長上來。這里,詞人巧妙地利用了讀者的“定向聯(lián)想”(在古典詩詞里,“草”與“恨”已經(jīng)構成了一種“定向”的聯(lián)系,如白居易詩“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如李煜詞“離恨恰如芳草,更行更遠還生”等等),使人感受那少婦心中的愁恨猶如“萋萋劃盡還生”(秦觀《八六子》:“恨如芳草,萋萋劃盡還生”)的芳草那么綿遠無際。不過,它不言“恨如芳草”而言“芳草如恨”,這在語勢上就更添了一種“波峭”之感,增加了抒情的“力度”。繼而,就從“恨”字再引起抒情的“主體”:“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原來,此“恨”發(fā)自一位被深鎖在鳳樓中的女子心中,她正面對著樓外的濛濛煙雨,感嘆著往昔無限情事的去得“茫?!?;又返顧室內(nèi)妝鏡繡衾上的鸞鳳鴛鴦,感發(fā)出身孤影單的“斷腸”之怨。詞情至此,我們便可明曉此詞之主旨,乃在于抒寫一位雖居華屋而身不自由(觀其“鎖”字可知)的閨女之愁。過片則進而巖開詞境:“魂夢任悠揚”。盡管身被禁錮鳳樓,然而夢卻是可以“隨風萬里”地作“尋郎”之游的(蘇軾《水龍吟》:“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因此這里就特為運用了“悠揚”二字,以見其夢境之愜意愉快。可是夢畢竟是夢,醒來所見,卻惟見楊花滿床而已。此處緊接著的一句“睡起楊花滿繡床”雖并未直接言其夢后的惆悵,卻勝比“直接挑明”更加令人悵惘不已,原因即在于它能以景融情,更富有暗示性和耐人咀嚼的妙處。“暗示”(以楊花之飄落暗示閨婦之“遲暮”和“無主”)既畢,結(jié)尾三句馬上又轉(zhuǎn)為“明言”:“薄幸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這就把上文所說的“恨”“和盤托出”:“自從薄幸郎(負心漢)走后,自己從晨至暮天天倚門盼望,卻終不見他影蹤,眼看一春將殘,怎不流下“傷春”兼“自傷”的簌簌珠淚!故而總觀全詞,它以春草起興,以殘春作結(jié),中間又插入煙雨、楊花等春景;這種種“春”的景色和意象,就有效地烘襯了那位閨婦的哀怨心態(tài),且增添了詞境的“優(yōu)美性”。馮詞“情景并美”的特色,于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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