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周之琦
輿中雜書所見(四首其二)
好事近·詩句夕陽山
詩句夕陽山,扇底故人曾說。好是固關西去,看萬山紅葉。翠蛟潭上認題名,屐齒為君折。驀地蘚花濃處,出一雙蝴蝶。
周之琦于嘉慶癸酉(1813)秋奉使山西,途經(jīng)太行,寫有一組《好事近》詞紀行。此首原注:“陳受笙畫扇贈行,題詩有‘好山都在固關西’之句?!边@是解詞的關鍵。固關地處晉冀分界(山西平定之東、河北井陘之西),又名北天門。行前摯友贈扇題詩,如今自己得以親游詩句所詠之地,見景而證詩,由詩而思友,這一扇一詩,便在眼前景物與友人之間架起了一座情感之橋。
起首“詩句夕陽山”一句,以友人畫扇題詩之意入題。第三句“好是固關西去”,是友人詩句的化用,也是眼下實見之景,中間用“扇底故人曾說”一句穿插,在上下鉤連映照之中,表現(xiàn)了對友人慧眼詩筆的折服,以及對他的深深思念。讀者不要放過了首句嵌入的“夕陽”二字。它既是化虛(友人題詩)為實(眼前實景)的妙筆,而且又給上片所描繪的關鍵景物抹上了一道特異的光采——“看萬山紅葉”!萬山紅葉經(jīng)夕陽余暉照射,想必是分外地嬌嬈璀璨吧?
換頭“翠蛟潭上認題名”,承上片寫景,兼述友情,一筆兩面。翠蛟潭為太行一景,在河北井陘西,名人題名頗多。一“認”字,見得作者情有所專,兩人交情非同一般。次句“屐齒為君折”,再將此友情明言補足。東坡有句云:“憐君嗜好更迂闊,得我新詩喜折屐?!?《與葉淳老、侯敦夫、張秉道同相視新河,秉道有詩,次韻二首》之一)又云:“新詩到中路,令我喜折屐。”(《自徑山回,得呂察推詩,用其韻》)作者得陳受笙詩,又游固關佳勝之地,詩與景兩美相并,用此“折屐”之典,一種歡欣難抑之態(tài),便躍然紙上。然而,詞既寫山行所見,而上片之景純屬寫意之筆,尚難給人以恍然生動、如在目前之印象。于是,“驀地”一轉(zhuǎn),別出新境:“蘚花濃處,出一雙蝴蝶?!蹦┪渤鲆匀绱斯すP細描的特寫畫面,將體態(tài)輕盈的蝴蝶與光色明艷之鮮花動靜相映,讀者得此一句,想必會驚喜交加、興味倍增的。
這首小詞的點睛之筆,在前、后兩結。按《好事近》詞調(diào)定格,上、下片末五字應為上一下四句法,而上一字必用仄聲。觀此詞一“看”字、一“出”字,皆用去聲字,以提挈下文,振起有力,讀如“看——萬山紅葉”、“出——一雙蝴蝶”,給讀者以強烈的視象刺激,似乎眼前為之一亮。西方接受美學有“期待視野”一說,此詞兩個五字句的韻律節(jié)奏,正符合讀者在閱讀時那種不期然而然的欣賞心理。孤立地看,“萬山紅葉”與“一雙蝴蝶”,本是不過爾爾的尋常之景,但一經(jīng)作者的藝術處理,居然產(chǎn)生了如此不尋常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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