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沙揚娜拉

作者：徐榮街

贈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徐志摩

《沙揚娜拉》是徐志摩的一首抒情名作。一九二五年在初版線裝本《志摩的詩》上，這首詩有十八小節(jié)，后來改由新月書店出版時，《沙揚娜拉》的一至十七小節(jié)刪去，僅存第十八小節(jié)，即這首精練完整，膾炙人口的詩作。一九二四年四月，印度“詩哲”泰戈爾來華講學，徐志摩與泰戈爾在上海相會后，陪泰戈爾游覽杭州西湖，以后泰氏由徐志摩和王統(tǒng)照擔任翻譯，到南京、濟南、北京講學。泰氏離華赴日講學時，徐志摩也陪他赴日?！渡硴P娜拉》當是徐志摩訪日時的作品。

“沙揚娜拉”是日語“再見”的意思。詩人以日常用語“再見”為題，巧妙地捕捉了生活中最常見的鏡頭，極為生動地寫出了一瞬間的感受。這首詩雖只五行四十八個字，內容卻很豐富。日本女郎與朋友告別時，嬌羞答答，含情脈脈的神態(tài)，低頭鞠躬、優(yōu)美動人的風姿，都得到了十分真切的表現(xiàn)。她一剎那間的情緒、動作、語言象一幅充滿生活氣息的風俗畫。一個令人過目難忘的特寫鏡頭，再現(xiàn)出了日本婦女的民族性格。日本的女性，溫柔多情，善良謙恭，有許多美德。徐志摩選擇美好的事物，運用形象的比喻，熱情地贊揚了她們。詩人把妙齡少女低頭道別的羞怯姿態(tài)，比作一朵在涼風中搖曳多姿的水蓮花。以花喻人，并不新鮮，但在這里，水蓮花潔白素雅的形象同美麗純真的少女形象，相互映襯，給人以美感?！暗酪宦曊渲?，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這看似平淡的詩句，卻寫得真切傳神，在重疊反復的字行里，我們仿佛聽到了那女郎纏綿不盡的情活，看到了她那眷懷依戀難以割舍的感情。詩人用富于表現(xiàn)力的筆，繪聲繪影地描繪了一個呼之欲出的人物，成功地抒發(fā)了一種恨別傷離的情緒。徐志摩說過：“我是一個信仰感情的人?！?《落葉》)他善于通過一個新穎的比喻，或一個別開生面的小小的場景，表現(xiàn)一縷情思，一點感情的波瀾。他的抒情詩輕柔細膩，從不做作，詩歌中的情感，象“顏色化入水”，和諧而自然，較好地體現(xiàn)了“新月詩派”詩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

一首優(yōu)美動人的抒情詩，不僅表現(xiàn)在它豐富深厚的抒情內容上，而且還應該表現(xiàn)在聲律上。節(jié)奏感和音樂美是詩的生命，一首詩就是一支完整的樂曲。抒情詩應該用它音節(jié)的波動性和美妙的旋律，引起讀者感情的顫動。《沙揚娜拉》是一首柔和多情的抒情曲，它以長短相間的詩句(第一、三、五行短句，二、四行長句)，平仄搭配的音節(jié)，把一種普通的離別之情，表現(xiàn)得細致入微。第一、二句節(jié)奏輕微起伏；第三、四句“珍重”一詞反復運用，并且對立而又統(tǒng)一地創(chuàng)造出“蜜甜的憂愁”，真是體貼入微，纏綿悱惻；第五句是日本女郎語言的直錄，令人有如聞其聲之感。整首詩以四字的短行收束，音調瀏亮，余音不絕。徐志摩在《詩刊放假》一文中指出：“一首詩應當是一個有機的整體，部分的部分相連，部分對全體有比例的一種東西；正如一個人身的秘密是它的血脈的流通，一首詩的秘密也就是它的內含的音節(jié)的勻稱與流動?！靼琢嗽姷纳窃谒膬仍诘囊艄?jié)(Internalrhy－thm)的道理，我們才能領會詩的真正的趣味?！毙熘灸υ凇渡硴P娜拉》中是實踐了重視音樂美的主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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