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鷓鴣天·冷露無聲夜欲闌》詩詞賞析

納蘭詞·鷓鴣天

冷露無聲夜欲闌，棲鴉不定朔風(fēng)寒，生憎畫鼓樓頭急，不放征人夢里還。

秋淡淡，月彎彎，無人起向月中看。明朝匹馬相思處，如隔千山與萬山。

詞譯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那是胡馬的故鄉(xiāng)?？湛諢o痕的碧云天，那是大雁的舊居。

那么，征人的故鄉(xiāng)在哪里？當(dāng)年送別他的人，如今可好？

當(dāng)年事依稀猶記，當(dāng)年人卻再也無緣重逢……

也許，記起了楊柳岸邊，和風(fēng)的細(xì)語。以為會天長地久，可楊柳是別離的情緒。

也許，記起了花前月下，夜色的柔和。以為時光就此定格，但月總有陰晴圓缺。

那些日子都已過去。如今，別君只有相思夢，遮沒千山與萬山。如今，只有淡淡的秋、彎彎的月。只有以千山萬山為腳。思念的時候，就往故鄉(xiāng)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移。

評析

這篇亦是寫征人對閨中妻子的相思之情，清麗空靈，明白如話。

起首兩句，“冷露無聲夜欲闌，棲鴉不定朔風(fēng)寒”，化用唐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寫塞上早寒。寒夜將盡，于夜深時分悄然暗凝的露水，此刻寂然無聲；北風(fēng)凜冽，把已經(jīng)棲息的烏鴉吹得驚飛不定。這兩句，一靜一動，與詞人頗難平靜的心境暗合。

“生憎畫鼓樓頭急，不放征人夢里還”，這兩句頓然打破首二句動靜之間的平衡，呈現(xiàn)出一種焦躁不安，令人著惱的氣氛?！吧鳟嫻臉穷^急”系用辛棄疾《鷓鴣天》“只愁畫角樓頭起，急管哀弦次第催”，謂可憎的畫鼓偏又樓頭急響，聲聲惱人，令征人無法入夢還鄉(xiāng)?！安环耪魅藟衾镞€”，“征人”顯然是詞人自指。“不放”，即不讓，宋詞里有“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的詩句。此處用“不放”形容急驟的畫鼓聲，似是說這鼓聲急如行軍，能將人的夢魂擒住，不讓其歸家與妻子團(tuán)聚。如此寒夜，畫鼓擾人，有夢難回，于是懊惱惆悵，個中況味，實在是可想而知。

過片拈出秋，點出月，進(jìn)一步繪景并烘托氛圍?！扒锏聫潖潯?，“淡淡”，原作澹澹，謂顏色淡，不濃。比如李煜有“澹澹衫兒薄薄羅”，唐元稹有“款款春風(fēng)澹澹云”?！板ｅ！倍?，一個用以形容衣衫，一個用以描繪春風(fēng)，都是清雅妍美，美不勝收。容若是“秋淡淡”，但秋乃一抽象詞匯，不像衫、云那樣具體，怎能以“淡淡”形容呢？實際上，秋“淡淡”，是指秋天那種淡淡的氣息、氛圍，與后面的“月彎彎”形成相互關(guān)照的關(guān)系，共同襯托詞人內(nèi)心深重的思念。后面一句“無人起向月中看”，也不是說真的無有一人看月，而是說除了自己一人以外，再也沒有誰起身在月光下凝望，從而突出了他的孤獨寂寞、凄清傷感。

結(jié)尾兩句“明朝匹馬相思處，如隔千山與萬山”，化用岑參《原頭送范侍御》詩“別君只有相思夢，莫遮千山與萬山”，出之于虛筆，料想明朝更會越行越遠(yuǎn)，歸程阻隔，相思更烈，歸思難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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