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懿安《洞房深。畫屏燈照，山色凝翠沉沉》原文-鑒賞

作者：胡懿安

洞房深。畫屏燈照，山色凝翠沉沉。聽夜雨冷滴芭蕉，驚斷紅窗好夢，龍煙細飄繡衾。辭恩久歸長信，鳳帳蕭疏，椒殿閑扃。

輦路苔侵。繡簾垂，遲遲漏傳丹禁。蕣華偷悴，翠鬟羞整，愁坐、望處金輿漸遠，何時彩仗重臨?正消魂，梧桐又移翠陰。

杜牧

《尊前集》收杜牧詞《八六子》一首，《詞譜》、《詞律》均收。但此詞是否唐人所為頗有爭議，體例上也與宋詞不同?！对~譜》指出：“分段處‘扃’字非本韻，似宜于‘輦路苔侵’分段為允。”但《詞譜》又認為不能據(jù)宋詞以分唐詞，唐詞又無別首可校，故以謹慎的態(tài)度一仍其舊。

杜牧《八六子》詞寫宮怨。唐代李白、王昌齡都擅長寫宮怨詩，他們都以同情的態(tài)度寫失寵后妃的怨情。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特權(quán)與腐朽生活造成了成千上萬的婦女的痛苦，她們的青春和愛情葬送在冷酷的宮廷里，歷代詩人都有以宮怨為主題的詩作。在詞里也有寫宮怨的，原文|中有李白的《連理枝》(“雪蓋宮樓閉”)有云：“淺畫云垂帔，點滴昭陽淚?！薄板氤咤肪樱鲾嘟^，似遙千里?！迸c杜牧的《八六子》比較起來，在意境方面似猶不及?？梢姸拍恋摹栋肆印吩趯m怨詞中是寫得較早而又較出色的作品。

全詞寫的是夜景。上片以寫失寵后妃居處環(huán)境氣氛為主，表現(xiàn)華貴凄清情狀。

“洞房深”，“洞房”指后妃所居畫堂，與枚乘《七發(fā)》云“洞房清宮”同義，非后世所云結(jié)婚所入的洞房；“深”字形象具焉。

“畫屏燈照，山色凝翠沉沉”，“畫屏”即屏風，上面有山水花卉人物等雕刻。夜晚宮中燃燭，燭光照在畫屏之上，“山色”句指畫屏上的圖像，“凝翠沉沉”，形容山色濃綠，給人以古雅華貴的感覺，此處所寫“畫屏”應在女主人臥床旁邊。

“聽夜雨”句仍是描寫環(huán)境，“聽夜雨冷滴芭蕉，驚斷紅窗好夢”，芭蕉葉闊大，夜雨滴在芭蕉上響聲清晰，神經(jīng)受到刺激的人無法入睡，即使睡著也容易驚醒。夜雨已冷顯然是秋天情景。驚起的人在繡衾上看見飄起的細細的煙，“龍煙”是攀龍香爐內(nèi)燃起的薰香。整個環(huán)境高雅華貴，顯示女主人公的身份和宮廷特有的氣氛。

“辭恩久歸長信”，這才點出久已失寵的宮妃的身份?！伴L信”本漢宮名，太后所居，成帝時班婕妤失寵，曾請求到長信宮侍奉太后，“長信宮”便成了失寵后妃居處的代稱。沈佺期詩“飛燕恃寵昭陽殿，班姬飲恨長信宮”。王昌齡《長信秋詞》(“奉帚平明”)均以此為據(jù)詠宮怨?！熬脷w長信”說明失寵已久。“鳳帳蕭疏，椒殿閑扃”，就是必然的事了?！笆捠琛笔抢渎涞囊馑迹傍P帳蕭疏”描寫女主人的凄涼冷落。“椒殿”，古時后妃居處以椒泥涂壁，故后妃所居之殿曰椒殿，人已去長信宮，所以原來的居處，閑置無用，被人鎖起。

如果說上片著眼于環(huán)境氣氛的描寫，下片則著重展開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

換頭“輦路苔侵”，“輦”是君后所乘的車，由于長久失寵，皇帝長期不來，輦路上長滿了苔蘚，一句即揭示了主人公痛苦的原因。

“繡簾”以下是一個長句子，到“臨”字才押韻，非常真實地展開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袄C簾垂，遲遲漏傳丹禁”，“漏”，宮中計時的器具，銅壺滴漏?！暗そ奔磳m中，由于主人公失眠，從宮中傳來的滴漏的聲音覺得是那樣長，其實并非滴漏的時刻間隔長，而是孤獨者覺得它長，是一種特有的心態(tài)。

“蕣華偷悴”，“蕣華”本義是木槿花，李時珍《本草綱目》：“此花朝開暮落，曰槿，日葬，猶僅榮一瞬之義也?！贝颂幍摹笆娙A”指女主人的容貌，像木槿花那樣轉(zhuǎn)眼間偷偷地就落了，不知不覺中青春年華走了，色衰則愛弛，這時候主人公也知道自己的顏色憔悴，所以再羞于梳理頭發(fā)，愁坐著望見皇帝的金輿漸漸遠去，但內(nèi)心里還是盼望著皇帝的綵仗再來，這是何等可悲的幻想!

“正消魂，梧桐又移翠陰，”主人公正在心馳神往的悲苦中，光陰又悄悄地溜走了，“梧桐又移翠陰”即言此。

杜牧此詞表達了宮妃的失寵后掖，望幸離宮的情態(tài)，篇幅宏麗，確乎在晚唐五代少有；就鋪敘手法和委婉細膩的特色而言，類似后世的柳永和周邦彥，如果確系杜牧所作，無疑應該是柳周的先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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