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翥《百字令·蕪城晚望》詩詞選鑒賞

百字令·蕪城晚望

碧天向晚，遠(yuǎn)云開、疑是江南山色。渺渺孤鴻殘照外，獨上高城望極。雞散臺空，螢沉苑廢，龍去溝無跡。英雄安在？千秋恨血凝碧。

我欲攜酒重來，佛貍祠下，字暗蒼苔石。社鼓神鴉渾不見，一片青青薺麥。夜月瓊枝，春風(fēng)水調(diào)，肯慰淹留客？翩然歸去，天風(fēng)扶下雙舄。

詞既以“晚望”為題，其入手便將望中所見之景一一推出。首先是遠(yuǎn)天云色在傍晚時分變化開合，起伏連綿，望去就像是江南一帶的峰巒重疊。在這個蒼茫的大背景下，有一只孤雁在殘陽的馀映外隱隱約約地飛過，它與獨上高城縱目遠(yuǎn)眺的作者在意象上相互映襯，彼此依托，形成了一個點示性極強的畫面。接著作者把視野收回城中，所見只是一片“臺空”、“苑廢”、“溝無跡”的衰颯景象，而“雞散”、“螢沉”和“龍去”又分明帶有昔日的繁華就此早已消歇的無限棖觸。廣陵城在經(jīng)歷了南北朝的長期衰敗后，到了隋朝曾因帝王的垂青而重現(xiàn)繁榮。斗雞臺、放螢院和御溝水，都是那個時期城市興盛和被稱為“溫柔鄉(xiāng)”、“銷金窩”的標(biāo)志，這些如今都已蕩然無存，空空如也，怎么能不令人即景傷懷，感慨萬千？歷代昏庸荒淫的帝王既已化為朽骨，建功立業(yè)的英雄也已無處可尋，只有血化成碧的傳說凝聚著千古之恨。詞的這一段抒寫，大有俯仰蒼茫、眼空無物、感極而悲的意態(tài)，不禁使人因此想起鮑照曾在《蕪城賦》中發(fā)出的“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的浩嘆。

下片補出“晚望”的來由及結(jié)果，意脈緊接上片的懷古馀緒。佛貍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的小名，佛貍祠原是他建在蕪城附近瓜步山的行宮，后來成為鄉(xiāng)人祭祀他的祠廟。而當(dāng)作者帶著酒重來這里時，見到的只是半埋在亂草叢中長滿蒼苔的碑石，上面的文字題刻已汗漫難辨，往日的行宮之地也只有一片青青的薺麥，更不用說當(dāng)年為人稱道一時的“社鼓神鴉”了。與上片懷古直出隋煬帝故事不同，作者在這里又巧妙自然地化用宋代辛棄疾《永遇樂》“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和姜夔《揚州慢》“過春風(fēng)十里，盡薺麥青青”的詞意，借“佛貍祠”的荒寂，來喻指金主完顏亮的率部南侵，寄寓廣陵屢遭戰(zhàn)禍后留下的黍離之悲，其形象和立意要比上片所言“臺空”、“苑廢”、“溝無跡”來得更具體。有了這樣沉重的歷史負(fù)荷和如此荒寂的現(xiàn)狀，廣陵即使再有為人稱道的地方，又怎能挽留來往的過客呢？以下三句，先極贊風(fēng)景可人，如“夜月”取意于唐徐凝《憶揚州》所謂“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瓊枝”則指揚州名產(chǎn)瓊花，嬌艷可愛；“春風(fēng)”取意于唐人杜牧《贈別》名句“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水調(diào)”則為隋煬帝開汴河時所制曲名。這些無疑都是廣陵足以留人處，然而“肯慰”句對此一筆抹倒，意謂盡管如此，也不足以令其動心。由于前文的鋪述已及，其梁園雖好不足久戀之因已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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