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子夫的年齡與漢武帝相差無幾,皇太子劉據(jù)出生時,她入宮十一年,年將而立。漢武帝中年得子的興奮感過去以后,對衛(wèi)子夫漸漸失去興趣,他的目光被那些笑靨如花燦若朝霞的年輕女孩兒吸引住,來自趙地的王夫人就在這時進入漢武帝的視野之中。
秦漢宮廷之中,“夫人”是嬪妃的一種等級?!稘h書.外戚傳》說,西漢初年,后宮沿襲秦時制度,帝王妻稱皇后,妾稱夫人,以下是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漢武帝時又增設了婕妤、娙娥、容華、充依這些等級。
從上面的敘述可以看出來,西漢宮廷之中,“夫人”級別是很高的,僅次于皇后,大致上相當于后世的“貴妃”。
關于這位王夫人,《史記·外戚世家》中寥寥幾句話:“及衛(wèi)后色衰,趙之王夫人幸,有子,為齊王?!薄巴醴蛉嗽缱洹!?/p>
在衛(wèi)青的傳記中有一件事。
衛(wèi)青、霍去病出擊匈奴立了功,漢武帝賜衛(wèi)青千金。一個叫寧乘的人勸衛(wèi)青:“大將軍你立功不是太多,卻食邑萬戶,三個兒子都封侯。這是因為你是皇后之弟的緣故?,F(xiàn)在王夫人受寵,王夫人的家族卻沒有富貴起來,你不如把這千金拿給王夫人的親人上壽?!毙l(wèi)青一聽,認為很有道理,跟他家族享受的極度榮華相比,他的功勞確實不算太多。當年跟劉邦九死一生打天下的那些武將們,也不過食邑幾百戶,幾千戶,也沒能像他這樣襁褓之中的兒子都封侯。況且,要不是有個皇后姐姐,皇上也不會給他立功的機會。
衛(wèi)青就拿出五百金給王夫人的親人上壽。
五百金是很大一筆錢,王夫人的親人捧著五百金像捧著燙手山芋似的,不知這位大將軍送這么一筆錢是何意,進宮告訴王夫人,王夫人轉告漢武帝。
漢武帝喚衛(wèi)青來問。衛(wèi)青深知這位皇帝的脾氣,你跟他實話實說還好,妄圖騙他,讓他察知,沒你好果子吃。衛(wèi)青如實回答,漢武帝沒有責問衛(wèi)青,而是把寧乘提拔為東海都尉。
照我們想來,漢武帝聽了衛(wèi)青的回答應該自責——自己太喜新厭舊了吧?當初那么心愛的小舅子,這些年小心謹慎,從不惹禍,多次出擊匈奴立大功,竟因姐姐年長色衰,不得不把沙場拼命掙到的獎金獻出來,討好皇帝的新寵以自保。這是不是但見新人笑,哪管舊人愁!漢武帝顯然并未自責,從他提拔寧乘來看,他對寧乘的建議很滿意。
在漢武帝看來,他愛的人應該全世界都高看。當年他寵愛衛(wèi)子夫,他就給衛(wèi)青特殊恩寵,讓百官見了衛(wèi)青都作揖下拜,人人在衛(wèi)氏面前恭敬謙卑。如今他寵愛王夫人,就應該人人對王夫人的家人恭敬謙卑。那不是給王夫人面子,而是給他面子。
看上去漢武帝經(jīng)常愛一個女人愛得昏頭,其實他自私的本性從來未變。他給衛(wèi)子夫家族那么多物質(zhì)、榮耀,不過是顯示他擁有權力的恣肆,他想給心愛的人什么就給她什么。當他不再愛了,他就把他給予的東西一一剝奪,當事人痛苦或恐懼,他都不在乎。
這是一種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愛,我想愛你我就愛,我不想愛你我就不愛,你的感受,周圍人的感覺,我都不在意。
且說這位王夫人,既得皇上之寵愛,又生了兒子,大將軍衛(wèi)青也討好她的家人以求自保,一時風光無限,可惜是個福薄之人,還沒活到漢武帝厭倦她的年齡,她就染病不起。
漢武帝對一個人沒厭倦之前,是一位情深似海的絕世好男人,他哀傷地坐在王夫人的病榻前,告訴她,他就要封她的兒子劉閎為王,請她給劉閎選個地方。
王夫人虛弱地說:“有陛下在,我有何話可說?!?/p>
漢武帝說,雖然如此,你還是給閎兒選個地方吧。
王夫人就說了一個地方,洛陽。
如果我們生活在王夫人那個時代,我們也會給自己的兒子先洛陽,就像今天有人跟你說你選一個地方為王,你一定不假思索地說——上海。
今天沒有任何一個城市可以比擬洛陽在古代中國的重要性。當時,它兼具大都市和戰(zhàn)略要地兩大要素,如果把長安比作大腦,它就是心臟。一個人若是占據(jù)洛陽,只要有野心,直接可以稱帝。
漢武帝時常被愛情沖昏頭腦,那是在不涉及他的皇位安全的情況下,一旦涉及皇位安全,他立即就會清醒過來。王夫人給兒子請封洛陽就,涉及他的皇位安全。他說,不行,洛陽有國家武器庫和國家糧倉,是天下要塞之地,從先帝以來,從來沒有在洛陽封王。除了洛陽,哪里都可以。
王夫人這樣的深宮婦人,對天下地理形勢一無所知,除了洛陽,她實在想不出哪里是好地方。漢武帝知道她想不出來,就說,把閎兒封為齊王吧,齊國面臨大海,城廓闊大,古時城市狹小,只有臨淄城中有十萬戶人家,這是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稅收就是驚人數(shù)字。
王夫人于遺憾之中也算滿意,她沒力氣叩頭致謝,就以手敲擊額,表示感謝。
不幸的是,王夫人的兒子劉閎跟她一樣薄命,很早就死了,沒有兒子,封國廢除。
這個故事是漢成帝時的博士禇少孫補寫的。補完,他說,人們都說齊地不適合封王。他這么說的原因是漢初幾任齊王都很短命。
王夫人母子曇花一現(xiàn),很快消失在時光的塵埃之中,無人記起。據(jù)《史記》中說,王夫人去世以后,漢武帝追念不已,讓齊地一位名叫少翁的方士為王夫人招魂,少翁也不知用了什么法術,居然讓漢武帝隔著帳子看到了王夫人的身影。漢武帝信以為真,封少翁為文成將軍,賜給了他很多財物。
《漢書》中也有一段招魂的故事,說是的漢武帝另一位寵妃李夫人。細節(jié)描寫得很生動,說漢武帝遙望見帷帳之中有個女子的身影,一會兒坐著,一會兒起來走,漢武帝不能湊上去看真切,心中十分傷感,念道:“是也,非也,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p>
——是你啊,還是不是你啊?我站著看你,你為什么來得這么晚呢!漢武帝曾經(jīng)是一位文學青年,隨口說出來的話,就這么有詩意!
到底漢武帝是為王夫人招魂還是為李夫人,很難說清楚了,這兩個女子都曾經(jīng)很受寵,都生命短暫,兒子早亡,李夫人的兒子還給她留了個活寶兒孫子——最近被考古學家挖了墳的?;韬顒①R,王夫人的兒子早卒,無后,煙消云滅。(原文來自夜何其的文字作坊的頭條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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