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菩薩傳
曼陀羅主人著
第一回 溯源流書生說法 警癡頑菩薩化身
話說我們中國的宗教,向來分為儒道釋三大支派,三教之中,除了儒教道教是中國本部所創(chuàng)始,釋教卻是由西域傳入的,因為他拿覺世渡人為宗旨,信仰的人也就不少,勢力也與儒教道教鼎足而三,一直流傳到現在,依然保持著他的地位。在佛家的區(qū)分,把全世界劃成四大部洲,稱為東勝神州,南瞻部洲,西牛賀洲,北俱蘆洲,我們中國是屬于南瞻部洲的。南瞻部洲有四座名山,號稱佛國,這四座山就是九華,五臺,峨嵋,普陀,管領這四座山的,就是地藏王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觀音菩薩,等四位大士;故九華禮地藏王,稱為大行,五臺禮文殊,稱為大智,峨嵋禮普賢,稱為大勇,普陀禮觀音,稱為大慈,領域也是很分明的。在這四位大士里邊,最受一般人所敬禮的,無疑的要首推觀世音菩薩。因為我們若然在人群中提起他的佛號,端的是老幼咸知,婦孺都曉,差不多人人的一腦海里,都深深的嵌著一尊觀世音菩薩的法相。這種普遍的敬禮,是觀音法力所感化的么?這卻未必,其中倒有九分以上是迷信的觀念所造成的。他們的理想,并且與觀音大士相反,觀音的宗旨,是要使世人大澈大悟,共登覺岸,照法華經上說「苦惱眾生,一心稱名,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以是名觀世音?!刮覀兛戳诉@幾句話,就可以知道世尊的宗旨??墒乾F在我們看見那一班信仰觀音的人,誰不在迷信里討生活哩!他們以為只要相信了觀音,隨便自己的作為如何,觀音就會來保佑的,一切不遂的欲望,觀音也會賜予圓滿的。他們最怕的是死,就以為只消平日多燒香多念佛號,便可以卻病延年。最怕的死了打入地獄,永不超生,就以為只消平日多持齋多誦經卷,便可以死后到天堂佛國中去享樂,甚而至于一切的罪惡,都可以念幾聲觀世音菩薩,就可以完畢的。因此念佛人的心理,就不免弄壞了,以致會有「若要心兇人,念佛淘里尋」的兩句俗語來了。相信觀音的人,存了這種自私自利的心理,就開出許多畸形的供奉來:尋常求福求壽的,供著白衣觀音;求子的供著送子觀音,漁戶人家求打魚利市,便供著魚籃觀音;形形色色的附會著,越是如此,越是與佛理相去得遠。故世人崇奉觀世音的,雖然多似牛毛,卻沒有個能登正覺,這的確是很可嘆息的。閑言少敘,我搖筆做這部觀世音傳,并不是提倡迷信,一則是將觀世音菩薩的前后事跡,介紹給世人,使他們有相當的認識;二來揭出佛經的奧旨,使一班誤走迷途的佛弟子,能修大澈大悟,同登覺岸。但是雖然是有此宏愿,還不知一枝拙筆,可能助我達到目的否?我現在既決意替觀世音菩薩作傳,在這開宗明義的第一回,有兩個疑問,卻不容不先解決。第一點,觀音菩薩究竟是男身還是女身?我們現在所看見的觀世音法相或是畫像,很不一致,有的打扮似男身,有的裝束似女身,就引起了這一個疑問。依著世俗的見解,都當她是女身,所以有許多人還會稱他觀音娘娘哩!但是據胡石麟筆叢,王鳳洲觀音本紀,又都指觀音菩薩是男身,說得有憑有據。另一方面根據了北史的記載,徐子才病中所見,以及北齊武成皇帝夢中所見的觀世音菩薩,又都是美婦變的,因此這個疑問竟不易解決。不過根據了觀世音菩薩的前后事跡,這問題不難迎刃而解。因為觀世音憫念眾生,隨緣普護,曾經三十三度化身,到各處去點化眾生,到處都現化著不同的莊巖寶相:或者化為菩薩學徒,宰官玉人,天龍神鬼,因時地而變換,以便利她點化的工作,因此世人所看見的觀世音寶相,也就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各各不同了。這不是我的無稽之談,冰署筆談里面也明明載著這些事跡。到此,觀音男身女身的疑問可以擱過。第二點就是觀音菩薩只有一位,如何會有許多不同的頭銜出來呢?像什么白衣觀世音、高王觀世音、送子觀世音、魚籃觀世音等名目,法相也就因之互異。這許多名銜不同的觀世音,還就是南海普陀落迦山紫竹林中的那一位觀世音菩薩么?還是另外有這不同的幾位觀世音菩薩?關于這一點,我敢說就是因為當初應化時所現的法相不同,譬如他老人家在這一個地方化身的是一位美女,穿著白素的衣服,去設法點化眾生,到臨了人家知道這位白衣美女是菩薩化身,造像供奉,自然依著他們所看見的法相,于是后世就有了白衣觀音。因東海鰲魚有害,海邊的居民不能安居樂業(yè),觀世音菩薩就化身為漁人,前去降鰲,以救眾生,于是就有了鰲頭觀音的法相。其余種種的寶相,也都是化身時留下的,后人不察,就發(fā)生種種附會了。這并不是作書的胡說亂道,諸君不信,待我在正傳的前面,先舉一段觀世音化身的歷史,來做個引子,證明以上的說話。我現在別處的觀音寶相都不說,單說少林寺里的那一尊觀音法相,又是與眾不同,塑得環(huán)眼巨鼻,闊口廣額,頭上邊亂發(fā)如蓬,兩只耳朵長大無比,穿著一對粗而且大的金環(huán),直垂兩肩,衣折痕也散亂不整,赤著一雙大腳,手中還斜支著一條黃金寶棍。這尊法相,倒像五百羅漢里邊的鴆摩羅多尊者,俗眼凡胎的人,誰也不會當他是觀音大士。但少林寺卻又明明的將他供在觀音閣中,僧徒們也都認為觀世音菩薩,這不是很奇怪么?可是少林寺的觀世音法相,所以塑得這般模樣,中間也有一段故事,待我慢慢講來。少林寺本是中國一大叢林,有很悠久的歷史,自從初祖達摩禪師開山以來,非但禪乘遠播,就是武功也極著名。但是在初建的時候,卻并沒有觀音閣,直到元朝時代,紅軍作亂,兵禍蔓延到中州。那個紅軍首領李全,已深知少林寺的武功,要想招致寺中的僧徒,收為己用。不料少林寺僧眾等是嚴守戒律深明大義的人,不肯相從,因此李全便老羞成怒,率眾圍攻少室山,聲稱非掃滅少林寺不肯罷休。那時,少林寺僧雖說是擅長武功,到底眾寡懸殊,勢不能敵,竭力防守,后來漸漸不支。正在危急的時候,忽然殺出一個莽和尚來,手提鐵棍,直搶到紅軍隊里。眾人看時,卻正是新來的掛單和尚,只見他寶棍起處,如同疾風猛雨一般,寒光萬道,殺得那班紅軍馬仰人翻,聲聲叫苦,就是那為首的鐵槍李全也大敗虧輸,率眾遠遁。那時眾人都覺眼前金光一閃,就失了那莽和尚的所在,四下探望,才見他正站在嵩山御寨之上,現出丈六法身,自稱是觀音大士化身緊那羅王來解厄的。于是少林寺就依他顯化的寶相,塑成此像,蓋造觀音閣供養(yǎng)。這件事在少林寺志上也載得明明白白,可見并非虛造了。也可知觀世音有種種不同寶相,正是顯化時遺跡了。欲知觀世音的一生事跡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回 濁酒三杯涼亭小宴 明珠一顆好夢投懷
話說時在周朝的末年,中原列國互相征伐,刀兵相乘,連結不解,正鬧得人無安枕,野無凈土。那時西方興林國,卻正值承平之世,端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講起這興林國,在西域諸國之中,可稱是巍然獨立的大國;領袖各邦,但因地勢關系,與中原素來不通往來,雙方隔絕。這也只因兩國中間,隔著一座須彌山,這一座山高可接天,廣懋有數千里,橫亙在西北高原上,好似天生的界限一般。在當時交通不便,中原人雖知道有這座名山,只因此山幽深險阻,氣候又異常寒冷,山上的積雪,就是盛暑的天氣,也一般的不會融化,終于沒人敢去冒險西行。那興林國又恰恰建立在須彌山的西北,在閉塞的當時,自然不會與中國相通了。這興林國在西方諸部落中,歷史最為久遠,開化也比較早些,又占著三萬六千里的國土,幾十萬人民,自然雄長一世,惟我獨尊,各小部落不容不臣服了;那時在位的國王名叫婆伽,年號妙莊,倒是個賢明之主,統(tǒng)治著數十萬人民,使得男耕女織,各安生業(yè),在位十多年,把一個興林國治理得國富民豐,蒸蒸日上。妙莊王是一國之主,安富尊榮,自不必說;正宮王后名叫寶德,又是個賢良婦人,與妙莊王十分敬愛,家庭方面也充滿了和融氣象。但是天下無十全十美的事,人生雖富貴無雙,到底不能沒有缺陷,妙莊王貴為國主,富有天下,只是有一樁事情,不是國王威力所能攫取,也不是金銀所能買到的,即是膝下只有二位公主,并沒一個太子。妙莊王已是六十多歲的人,嗣位無人,自然望子情殷,為著此事,常使他悶悶不樂,有時不免要長吁短嘆。俗語說得好,子息是有錢買不到的,有力使不出的;他縱然煩惱,也終歸于無用,他在希望和焦急愁悶的環(huán)境中,一天天的過去。春來秋去,匆匆的又是數年,那時正是妙莊十七年的夏季,御花園中的一池白蓮,正迎風爭放,香霧輕浮。寶德王后因這幾天來,覺得妙莊王愁悶不樂,便在蓮池的涼亭之中,設下筵席,請妙莊王飲酒散悶。當下夫妻二人在亭中分上下首坐定,宮娥彩女分班斟酒送菜,妙莊王心中雖然為著子嗣問題不自在,但深體寶德后的一片好意,不免強顏歡笑。另一方面看著池中的萬朵白蓮參差的開放著,襯著碧綠的荷葉,靜雅可愛,微風過處,輕輕的顫動著,好像含羞欲語的神情,那一陣陣淡淡的清香,也從風中傳播過來,泌人心脾;妙莊王在這種環(huán)境里邊,也覺別有天地,很是有趣,心上的一片愁悶,早被清風吹散,蓮香蕩凈。就此與寶德后互相傳杯,開懷暢飲,有說有笑起來。寶德后見他快樂,也自歡喜,親自執(zhí)壺斟酒,又命群姬當筵歌舞,正是笑聲縱,樂聲揚,風光異樣。如此一鬧,早就是明月西斜,妙莊王酒已過量,不覺玉山頹矣,乘著一團酒興,命人撤了席,扶著宮娥,攜了寶德后,逕回寢宮安息去了。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滿窗,寶德后已梳洗完畢,便伏伺妙莊王起身,讓他洗盥之后,一面端整飯食,一面向妙莊王道:「妾昨夜得一奇夢,未知主何吉兇?夢到一處地方,正是海邊模樣,一片白茫茫的無邊無岸,波浪滔滔,很是怕人。正看間,忽然嘩的一聲響亮,海中就涌出一朵金色蓮花。初出水時,大小與尋常蓮花無異,離水面也很近,不料這金色蓮花,卻愈長愈高,愈放愈大,金光也越發(fā)耀目生輝,連眼也睜不開來。于是便將眼合了一會,待到重新睜開來時,那里有甚么金色蓮花?兀立在海中的,卻好端端是一座神山,山上卻縹縹渺渺的,似有許多重疊的樓閣,以及那寶樹珍禽,天龍白鶴。這許多景象,究竟距離得遠,倏現倏隱的看不真切,中間只有一座山頭,峰上涌出一座七級浮屠,浮屠頂上端端正正安放著一顆明珠,放出千萬道奇光異彩,十分莊嚴。我正看得出神,那一顆明珠,忽然冉冉的升空,轉瞬之間,變著一輪旭日,漸漸逼近海岸,不多時已高高的懸在我的頭頂上,又是轟的一聲響亮,那輪旭日,竟拋拋滾滾的落到我的懷中來,我嚇得忙了手足,欲待逃去罷,兩足又好似生了根的一般,我不覺拚命的一掙,竟自掙醒過來,好端端睡在床上,那里有甚么海?有甚么山和一切的景象?到此始知是南柯一夢。這種夢不知是何預兆?主何吉兇?」妙莊王聞言,心中暗暗歡喜,向寶德后安慰道:「御妻夢中所見,分明是佛國極樂世界的真形,凡人難遇,自然是大吉之兆。再說那明珠,分明是佛家舍利,化為旭日,就是陽象,投入懷中,不消說是孕育之兆。御妻得此夢征,今番懷孕,一定生男無疑,正是大可慶幸哩!」寶德后聽了這番話,自然歡喜不盡,此事傳遍宮中,于是合宮上下,都存著萬分的希望;再說寶德后自從這天起,懷孕的象征,逐一的顯露出來,經過了兩三月時間,腹部也顯著的彭亨起來??墒亲詮膽言兄螅眢w倒很強健,只是有一樁,凡是魚肉一類的葷腥,一點也不能入口,就是平日間最愛吃的東西,只要是葷的,一見了便要起惡心。勉強吃得一點兒,包管會連苦膽汁都嘔將出來,這也是孕婦常有的事情,人家也不以為怪,又那里知道內中卻另有一番奧妙哩!如此一天天的過去,不覺又是冬盡春來,寶德后的產褥之期,也愈迫愈近。妙莊王滿擬今番一定生男,非常的高興,忙著先預備起慶賀的事情來,合宮上下,也自有一番忙碌,不在話下。直到妙莊十八年二月十九那一天,妙莊王婆伽正在園中觀賞美妙的春天景物,出神的幻想,忽有宮女岔息奔到面前奏說:「王后在辰時三刻,又添了一位公主,請賜題名?!姑钋f王一聽生的又是一個女孩子,就把心頭的高興早消滅了一半,但這是無可如何的事,只怪自己前世沒有修透,才致如此。當下便向宮女問起王后生產后可安好如常?那宮女道:「啟奏我王,娘娘當生產的當兒,有許多異色良禽,集在庭樹爭鳴,如奏仙樂,屋中也有奇香發(fā)現,氤氳陣陣,隔不多時,便產生了三公主。如今大小平安,娘娘精神健旺,公主啼聲也自洪亮?!姑钋f王聽了此話,暗想仙禽集樹,異香繞室,又想起寶德后懷孕時的一夢,遮莫此兒有些來歷,生具夙根,也未可知。他便題取妙善二字,做三公主的名字,因為上肩兩位公主一名妙音,一名妙元,都拿自己年號的首字來排行的,當下便親用金箋朱筆,書就付與宮女去了,正是
惟善堪稱妙,兒生有慧根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回 怪老人妙舌說慈航 小公主??蘼牱鹳?/span>
話說妙莊王在先聽說又生了一個小女兒,心中老大有些不高興,及至聽得生時有許多異兆,想起寶德后懷孕時的夢境,暗想這孩子遮莫有些來歷,心中才寬慰了不少,就挨著妙字的排行,替他取名叫妙善。朝野的臣民,聞知國王又新添了一位公主,人家都歡欣鼓舞,開起慶祝的大典來。妙莊王就在宮中大宴群臣三日,在這三天里面,興林國中端的舉國如狂,到處懸燈結彩,演劇開筵,喜氣沖天,歡聲雷動,好一派升平氣象。本來百姓在承平豐稔之余,又逢到如此喜慶之事,自然值得快樂了。閑言休表,再說妙莊王在宮廷歡宴的第三天,命宮女將妙善公主抱到殿上,與群臣相見。不料這小孩子在宮中倒也無事,一到殿上,見了群臣酒醺肉炙的情形,馬上放聲大哭起來,再也休想住口,連乳她都沒用,鬧得乳娘慌了手腳,群臣停了杯箸,妙莊王滿腹不快。正在此時,忽有黃門上殿奏說:「門外有一位龍鐘老叟,說他有物獻與公主,求見我王。」妙莊王便命宣到殿上,只見那老者仙風道骨,品貌不凡,妙莊王便向他問道:「老人家你姓什名誰?何方人氏?今天到此有什么事情?快快從實說來?!估先说溃骸肝彝跚倚輪柪献拘彰麃須v,先把我今天來此的原因,講給我王知曉。老拙聞說我王新添了一位妙善三公主,大宴群臣,故而特地趕來,一則替我王道賀,二來要將這公主的來歷告知我王。須知這位公主是慈航降生,來救世間萬劫。我王不要小看了這位公主,她會將現在人王的國家,將來化作佛王的國家哩!」妙莊王聽了這一番玄妙的話,不覺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偌大年紀,倒會胡說打謊,那慈航大士,不在西方極樂世界享受清福,倒肯重墮塵劫,托生這里來,做個凡夫俗子,這豈不是情理以外的事?還說什么人王國佛王國哩!根本就是你這老頭兒編的謊言,你想騙得信孤家么?」老人道:「我王有所不知?佛門之內,雖大都是抱出世觀的,但也未始沒有抱入世觀的,慈航大士因為看了世人塵劫深重,苦厄難消,故發(fā)了尋聲救苦的宏愿,今番投胎人世,豈是偶然!老拙何人,敢在我王面前打謊?此事委實是真?!姑钋f王又道:「就算老兒的話有些來歷,縱使慈航大士發(fā)愿入世救劫,也該化作男身,不合投生一個女兒,這也出于常情之外???我終有點不信?!估险呗務f,連稱「善哉善哉!此中因緣,豈能一一向我王說明?不信只管由你不信,但到將來,終有分曉的一天,如今老拙也正不必分辨?!拐谡f話之時,那位抱在懷中的妙善公主,哭得益發(fā)厲害了。妙莊王聽了小兒的哭聲,不覺心頭一動,接著向老者道:「如此說來,你這位老人家,既然知道此兒宿世之因,想來是個有道之人,現在這小兒如此狂啼大哭,究竟是為了些什么?你可知道不知道?」老者打個哈哈道:「知道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無有不知道。公主的哭啊,這就叫做大悲!公主因為見我王為了她誕生,大開筵席,不知共殘殺了多少牛羊雞豕,蝦蟹禽魚,傷了許多生命,供人家口腹之惠,增自己無窮之孽,因此大大不忍,故而啼哭不住。況且大悲的主旨,不僅限于人類,凡是有生機之物,一概包括在內,就是一草一木,也同樣的慈愍,又何況牛羊禽魚的生命呢?」妙莊王道:「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可有什么方法,使這孩子住哭嗎?」老者道:「有有有,待老拙念一偈,她聽了,自然不會哭?!顾谑潜阕叩矫钌乒魃砼?,用手摩看她頂門,喃喃的念道:
「莫要哭,莫要哭,莫要哭昏了神,閉塞了聰明,莫要忘了你大慈的宏愿,入世的婆心,須識有三千浩劫,須由你去度,三千善事待你去行,莫要哭,聽梵音?!?/span>
說也奇怪,那老者如此一念,那妙善公主果然像懂得的一般,豎著耳朵聽,睜著眼睛向老者看了一看,已理會得他的意思,立刻就止了哭,兩只小眼晴,卻釘住了老者。這么以來,把妙莊王與合殿群臣驚異得面面相歔,嘖嘖稱奇。正在此際,忽聽得老者說道:「如今公主哭是止了,老拙也不能在此久留,就此告辭了?!拐f罷,向妙莊王打了一個躬,兩袖一揮,清風起處,逕自揚長下殿而去??此p腳穩(wěn),健步如飛,不像是老人的行動,妙莊王到此,知道他是一個有道高人,失之交臂,豈不可惜?便吩咐值殿侍衛(wèi),快去追趕,將老人請回,說孤家還有事要請求指教,務必請他回轉,但是要善言相請,不可鹵莽得罪于他。侍衛(wèi)領命而去,直到朝門,已不見老人蹤影。于是人家乘著快馬,分東南西北四路出發(fā)追尋,可是尋遍了六街三市,終究沒有老者的影子。向眾百姓問問罷,他們又都處身在狂歡極樂的環(huán)境中,忙著飲宴取樂,誰也沒有留心什嬤老者不老者,因此也問不出一個究竟來。那一班侍衛(wèi)弄得沒有法子想,只得再向四處尋訪了一番,依然不見,只好回宮覆命。妙莊王向群臣道:「分明看那老者走的,只一瞬之間,就命他們去追,如何就會不見,難道那老者竟會插翅飛去不成?」群臣個個驚異,大臣婆優(yōu)門奏道:「臣想今天百姓慶祝,六街三市,熱鬧異常,老者又健步如飛,當他闖出朝門,混在人叢之中,自然一時不易一尋覓,若著侍衛(wèi)逐戶挨家的尋訪去,定有老者的著落。」話聲未絕,早有左相阿那羅接著奏道:「使不得!使不得!今天百姓正自歡歡喜喜的慶祝盛典,若挨家逐戶的搜尋老者,豈不打斷了他們的高興,擾亂了大典?照老臣,看來,那老者決非等閑之輩,只聽他剛才一番議論,和來去的行動,就可以知其大概,他既不肯少留,尋訪也終于沒有,不如任他去罷。我看此位老者,多半是佛祖現身點化哩!你道他如何指說老者是佛祖呢?」原來這位年高有德的阿那羅丞相,卻是深信佛法的,故無論何事,都會拿佛法來解釋的。再說妙莊王一聽了阿那羅的那一番說話,又將頃間之事,仔細思忖了一番,不覺也有些將信將疑,說道:「倘果如賢卿所言,難得佛祖降臨,十分有幸,只可惜肉眼凡夫,當面竟識不破,不然,多多請求佛祖指點,豈不是好!偏又當面錯過這種良機,不曾求到一點半點的指示,真是可惜。這算來都是孤家德薄所致,如今也沒得說了?!巩斚掳⒛橇_丞相又不免用言語,將妙莊王安慰了一番,君臣又暢飲了一番,方才歡然而散。不過那佛祖顯化的一番情事,從此就傳遍了民間,大家都當一件奇事宣揚,幾乎街談巷議,沒一個不拿此來做談助。本來這興林國的百姓,根本早被佛教所化,大部份都已傾信佛祖的,另外一小部份雖非傾誠相信,但腦海里也一般的有佛祖的印象存留著。故一聞此事,都認起真來,還加上許多推測和許多附會,鬧得滿城風雨,通國皆知,好像釋迦牟尼佛祖竟坐了興林國的寶位一般,正是
眾生誠擾擾 我佛總閑閑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回 物色乘龍欲傳大位 閑觀斗蟻引動慈心
話說自從阿那羅丞相幾句說話,把那尋覓不著的老者,認為佛祖顯化以后,傳說出去,興林國的百姓,沒有一個敢于不信,而且又不免加油添醬的加上許多穿鑿附會命之談,鬧得通國人的心理,都移向佛門,這也是西方佛教發(fā)達的開始。本來呢,自從釋迦牟尼創(chuàng)設佛教,立志要普渡眾生以來,大家都視西土為佛國,興林國與佛國甚為接近,早就有些同化,再經如此一鬧,自然益發(fā)要認真了。話休絮煩,再說那一位妙善公主,由寶德后悉心撫育,漸漸長大,脫離了襁褓,轉眼之間,已是三四歲了。出落得美麗聰明,能說能笑,比了兩個姊姊更是高出一籌。不過她的脾氣大大的與人不同,若是尋常的小孩子家,總是歡喜紅紅綠綠的衣服,喜吃美好的東西,她雖然小小年紀,對于那繁華錦繡,山珍海味,一概不愛,只歡喜布草粗糲,最奇怪的便是生來就吃素,不要吃葷腥。這并不是她不愿吃,實在是不能吃,油膩葷腥一入口,立刻就哇的嘔吐出來,再也不能下咽。妙莊王與寶德后見她如此情形,雖覺有些奇怪,但這是無可如何的事情,又不忍使嬌女嘔吐傷身,只好備凈素的食物給她吃,方才合她的意。六歲上學讀書,好似有夙慧的一般,端的是一教就朗朗上口,并且過目不忘,遠出兩位姊姊之上。因此,妙莊王與寶德后都十分愛她,真視同掌上明珠一般,老懷也很安慰,以為有女如此,也無異男兒。妙莊王常向寶德后說:待妙善公主將來長大成人,一定替她招一個文可安邦,武可定國十全十美的人物,來做他的駙馬。非但郎才女貌相配,就是到那時再不生太子的時候,那座興林國王的寶位,也好傳與駙馬,還不至斬斷婆伽氏的血統(tǒng)。寶德后對于這個主張,也非常的贊成,夫妻兩個安了這個心眼兒,連望子的心也漸漸的冷淡下去,只顧暗中物色相當的人才。這件事不知如何傳到妙音、妙元兩位公主耳朵里去,都不免自嘆命薄起來。有一天妙音、妙元兩位公主一同在花園中觀賞桃花,無意間走到仙人洞旁邊,只見妙善公主蹲在地上,旁邊立著一個宮女,二人都默不作聲,不知在那里做些什么。妙音、妙元兩位公主見了這種情形,不免動了好奇之心,緩步走過去看,卻原來是蟻斗。那時妙善也看見二人,便喊道:「兩位姊姊快來幫我將這些斗死的螞蟻,掘潭埋葬?!姑钜?、妙元兩個相視的笑了一笑道:「妹妹,你自去鬧了,我們怕污了手,卻不耐幫你做這些爬地皮的玩意?!拐勚銛y手走將開去,妙元低低的向妙音說道:「姊姊,你看三妹妹專門歡喜干這些爬土掘泥的村野勾當,父王母后倒當她寶貝一般,說什么要找一個文武全才的人,招為駙馬,萬一母后就此不再生育,駙馬還有繼承大統(tǒng)的希望,她還得做皇后娘娘哩!世上幾曾聽見過爬泥的公主,你想可笑不可笑?」妙音道:「三妹妹的舉動,我也看她有點下流,只是父王母后偏愛著她,這就是沒法的事,只恨你我生得命薄,輪不到那些好處,這正是命中注定的?。 顾嗽固煊让?,我且不表。再說三公主妙善,她究竟在那里干些什么?這倒不容不敘個明白。原來那天妙善公主在宮中悶坐無聊,便帶了一名宮女,到花園中閑游,無意之間,就走到仙人洞旁,驀然間瞥見地上一隊黃蟻,一隊黑蟻,在那里斗作一團,正在難分難解之際,雙方死傷累累。妙善見了,好生不忍。暗想這小小的螞蟻,就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一生的性命也已短促透了,何況還有異類的殘害?自保尚且不暇,為什么還要自相爭斗自促壽命哩!你看那許多死傷的遺骸,是多么凄慘??!倒不如讓我來替他們分解了罷。于是就蹲下身去,欲待用手去拂,卻又呆住了,不敢下手。你道為何?原來黃黑兩隊螞蟻已入了混戰(zhàn)狀態(tài),斗成一團,身體又小,那里分得清楚,若是捉對兒的替他們去分拆,分到何時,方始可以終了!況且螞蟻這種東西,不斗便罷,若是斗將起來,真是除死方休,并且敵人如被他咬住,就是自己到力盡而死的時候,依然不肯放松。故每次蟻斗以后,總有許多捉對兒同死的蟻骸發(fā)現在戰(zhàn)場上,若有人真的一對對去分拆時,兩蟻一定同時受傷。就算不受傷的話,你一松手放下地去,他依舊會找敵人死斗,如此一對沒分開,一對又斗起來,周流不息,永遠也拆不完結。妙善公主想到了這一層,不由她不縮住了手,她畢竟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細細的一想,就被他想出一個方法來。她想螞蟻的爭斗,無非是為了食物,只消雙方人家有了充分的食物,自然大家各去搬運食物回洞,爭斗就可以解開了。她于是就命宮女去取了許多香甜的餅屑,一方面又察看了兩隊螞蟻的巢穴,把餅屑撒在洞口的四周。果然兩隊螞蟻后隊出來的生力軍,見了食物,不再前赴戰(zhàn)場,都來搬運糧食,前敵的戰(zhàn)爭也漸漸的松懈下來。她于是取過一把小掃帚兒,將斗住的螞蟻,輕輕的撥掃,陣線散亂了,只向四面的亂跑,此時后面?zhèn)髁畹奈浵佉瞾砹?,大家得了信,也都趕回后方去運糧,一場惡斗才算結束??墒菓?zhàn)地死傷的螞蟻,已有好幾百個,妙善看了那種折手斷足的情形,好生傷感,暗想螞蟻雖然是個小小蟲兒,到底也是一條生命,只這么一斗,就涂炭了這許多生靈,不知它們前世造了什么孽,要如此慘酷的橫死。如今擱在這里卻不妥當,萬一被異類來啄食。豈不是慘上加慘嗎?不免待我來掘潭埋葬了罷。于是她就在近處掘了一個小小潭兒,正在收拾蟻尸去葬,恰好遇到妙音、妙元二位姊姊走來,便喊他們來幫忙,不料她們竟不顧而去,她也不再呼喚,只將蟻尸完全撿得,送到潭中,用土掩埋了,圓滿了這場功德,方才帶看女侍回宮,心上才覺舒適。再說那妙音、妙元二位公主,因為父母偏愛著妙善,又聽了物色駙馬,預備承繼大統(tǒng)的話,女兒家胸襟是最狹的,就不免由慕羨進而為妒忌了,故對于妙善的行動,有點看她不過。今天見她干這爬泥葬蟻的勾當,將 她譏笑了一陣,又先行趕回宮去,將此事告訴寶德后。在二人以為如此一來,可以減少母后鐘愛之心,移念到自己身上。但是寶德后聽了二人的話,只付之一笑,還說她這種舉動,真能體上天好生之德哩!妙音、妙元不防寶德后會說出這般的話來,心上怎不氣苦,幾乎連眼淚都迸出來了。那時妙善公主正圓滿了她的功德,帶了侍女回宮,見過母后,看了兩位姊姊那種氣苦的神情,只當是受了娘娘的訓斥,不敢動問。寶德后見了她,問起向在何處閑玩,妙善便將頃間的事,細細的述說了一番。寶德后笑道:「你也恁煞淘氣了,好有心思去干這些勾當,不嫌污了雙手。若遇著毒螞蟻,被它咬了,生起螞蟻瘡來,才夠你受用哩!以后快別再鬧這些玩意兒才好?!姑钌乒髀犃怂负蟮慕逃?,一面唯唯的答應,一面卻又說出一段道理來,正是
看她多夙慧 小語暢禪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救孤蟬公主受傷 醫(yī)創(chuàng)瘢國王懸賞
話說寶德后聽了葬蟻之事,將妙善公主教訓了一番,她一邊連連稱是,一邊待娘娘住口之后,便又接看說道:「母后有所不知,螞蟻雖然是微小的蟲類,但到底也是一個性命,孩兒看了它們兩隊爭斗,死傷累累,好生凄慘,心上十分不忍,故設法將它們排解開來,以免繼續(xù)的殘殺,那些螞蟻也好似有靈性的一般,卻并沒有一個咬了孩兒呀!」她正說到這里,恰好妙莊王也回進宮來,問起人家在這里講些什么?寶德后又不免將此事告訴了一遍,妙莊王聽了也笑著說道:「這孩子聰明伶俐,別的都好,只是生就這種古怪脾氣,全沒有小孩兒家的氣息,舉動有些像老佛婆一般,使人不大快意。還得你多費一點心,好好的教導,使她改了這種習慣,才討人歡喜哩!」寶德后唯唯應諾,妙莊王這一席話,在妙善公主聽了,倒不在意。可是妙音、妙元兩位公主聽了,十分快意,把剛才一片氣苦之情,完全壓下,漸漸的滿面春風,露出笑容來了。她們明知妙善公主這種脾氣,生就在骨子里,終究是更改不得的,父王既然有這幾句話,由她鬧下去,一定有失歡的一日。本來呢,古人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說三歲定終身,這就說人的生性,從小到老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妙善公主既然生就了佛性婆心,任你外界的力量如何,休想改變得她一分一毫。寶德后雖時常用溫言去勸導她,她依舊是我行我素,半點不動心。有一天正是炎夏,傍晚時候,她因為室內悶熱,到外邊散步。走在柳陰之下,清風徐來,甚覺涼快。便在柳陰之下的石凳上坐看納涼,好風送爽,清靜異常。有一只孤蟬,倚在枝頭,不住叫著,好似在那里自鳴得意。妙善公主在這一片天機寂靜之中,忽然一個人自思自想道:世上的人,勞勞碌碌爭名奪利,到頭來終不免遭到許多魔難,受盡一切苦厄,至死不悟,多么可憐?。∪绾蜗雮€方法出來,使舉世的人都大澈大悟,免了塵劫才好。因此她的思路,越想越遠,凝神靜坐好似入定的一般。正在出神的當兒,那一片很和悅的蟬聲,忽然急噪起來,似乎遇到了甚么侵襲,這一來妙善公主心上一驚,把遐思收住,循著叫聲尋去,只見一根綠柳枝上,一只鳴蟬抱在枝頭,嘶聲極叫,旁邊另有一只螳螂,兩把利斧已將那只蟬抓得牢牢的,昂起了細長的頭頸,正待去咬來吃哩!妙善公主見了如此情形,暗想那只蟬分明是在那里向我求救,我若坐視時,她的一條命就斷送在螳螂爪牙之下了。好得那枝垂柳并不算高,站在石磴上盡管攀得夠,她于是便不遲疑走將過去,立到石磴上,一伸手就去捉那螳螂。那螳螂見有人來,急撇了蟬,舉起他一對利斧來斫公主的手。那只蟬得了如此一個好機會,吱的一聲,刷翅飛去。公主看得一呆,那只右手正待抓住螳螂,現在見蟬已飛去,不勞再去捉它,欲將小手縮回,不料在此一轉念之間,那螳螂的利斧,卻毫不留情的斫住了她的手背,使勁的一拖,早深入皮肉,拖出兩條一寸多長的血路,鮮紅的血直冒出來。公主當時受了此創(chuàng),痛澈心肺,不料手上一吃痛,眼前就是一暗,兩只腿隨之酸軟起來,一個站腳不穩(wěn),倒栽蔥一般跌下石去。這一跌非同小可,右額角正磕著一塊石子,成了一個小小窟窿,左足踝又摔在樹根之上,扭脫了筋,頭上血流如注,妙善公主如何經得此等創(chuàng)痛,故立刻暈厥過去,不省人事。醒過來時,已在寢宮的臥榻上,直到覺得滿身疼痛,妙莊王和寶德后都守在旁邊,人家都著手忙腳亂的情形,見她蘇醒,都道:「好了好了!如今清醒過來了。」公主才想起剛才的事情,覺得痛的厲害,頭上的瘡口已經裹好了,足踝的脫筋尚沒有拍上,這兩處的疼痛格外難熬,不禁哼呼呻吟起來。讀者諸君,你道她昏倒在綠柳樹下,如何會到寢宮?原來寶德后獨自坐在宮中,好久不見妙善的蹤跡,心上十分記惦。便叫宮女到園中去找,找到樹下,見她滿頭是血,昏迷不醒的跌在地上,于是忙了手腳,急急奔回宮中,告訴了寶德后,大家才七手八腳用軟墊將她抬回宮中,敷上止血藥,裹了瘡口,好容易待得她蘇醒過來。當下妙莊王便向她問道:「兒?。∪绾蔚眠@般模樣,如今又覺得身子怎樣?快快的告訴給為父的知道?!姑钌乒麟m然心憚妙莊王的嚴威,明知說了出來,一定要受到埋怨,但她生性就誠實,不肯打半句謊語,硬著頭皮將剛才驅螳救蟬以及跌撲的情形,是一是二的講了出來。妙莊王聽了不覺搖頭砸嘴的說道:「兒啊!我不是常常向你說,叫你不要干這些無益之事,你偏不肯聽,今天為救一個鳴蟬,就跌得這般模樣,豈不是自討苦吃么?俗語說得好,吃一番苦,學一回乖,今天你既然吃了這么一個大苦,往后去總該牢記,不要再任性的胡鬧了?!构髀勓?,只得連應了兩個是字,接著又呻咽起來。此時寶德后見了她那種痛苦的神情,十分傷心,也向她問道:「兒??!你如今到底覺得如何?」公主忍著痛答道:「滿身都有些疼痛,只是右額與左足踝痛得更是厲害,左足踝還有點像脫落的一般哩?!鼓锬锉阌檬秩ピ谒笞沲咨弦幻?,骨臼果然不銜接了,急得直跳起來,連說怎好怎好!妙莊王便傳旨去宣了一位大夫入宮,替她接骨上筋,又開了藥方給她吃,忙亂了好一會,疼痛少止,悠悠的睡去,大家方才定心。妙善公主這么一睡,就是個把月不能起身,竟似生了一場大病,若在旁人以為蟬和螳螂的緣故,累自己吃如此的大苦,一定要生怨恨之心。可是這位公主卻大大不然,她一些兒也不懊恨,反以為如此一來,身體上雖吃了點苦,心中卻得到萬分的安慰,纏綿在床第中,并不感受到多少痛苦。一月之后,漸漸的起坐,步履如常,足踝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其余如手背被螳螂抓傷等輕微的傷痕,也都退盡,只有右額角的創(chuàng)處,還不肯合口。大家又不免求取好藥給她敷擦,又經過好多日,才算收功,但額角邊卻添了一個龍眼大小的黑瘢,好似美玉上有了瑕疵,很不雅觀。寶德后見了此瘢,心中甚是不悅,向妙莊王說道,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孩子,現在額上有了一個瘢,豈不損了美觀?我想國中不乏善醫(yī)才人,陛下又貴為一國之君,若是降旨招求,找個靈驗方兒,來治女兒的創(chuàng)瘢,想來不是難事,陛下何不下詔試試呢?妙莊王聽了,點頭稱是。次日臨朝,真的降旨廣求治瘢的良方,說如有人退得三公主額上瘢痕,賞白銀千兩,封為御醫(yī)之職。此旨一下,國中的大夫希圖重賞,爭著進獻方藥,端的絡繹不絕,可是依他們的方法試去,一連試了幾十種方藥,竟沒有絲毫應驗。妙莊王心上不悅,以如此一座大國,竟都是些庸醫(yī),沒有一個有本領的人物,看來女兒額上的瘢痕,是終于沒法子除去的,美玉微瑕,怎不叫人惋惜。他自顧的著惱,事有湊巧,此時卻來了一位奇人,正是
莫愁瑕不去 尚待有緣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六回 眾庸醫(yī)都無丹鼎藥 怪修士指說雪山蓮
話說妙莊王因為得不到良好方藥,退去妙善公主額上瘢痕,心中老大不悅,他就立意要把國內醫(yī)生,一齊驅逐出境,不準在興林國內存身,以免百姓受他們的欺騙。他曾將此意與阿那羅丞相商量過,在他恨不得立刻行,還虧阿那羅多方相勸,才算定下七天的限期,如其七天之內,再沒人醫(yī)得好公主額上瘢痕,就實行驅逐醫(yī)生。這一個消息傳出朝去,把一班靠醫(yī)吃飯的人,都赫得面如土色,叫苦連天,只希望蒼天保佑,降個奇人治了公主的疾患,免得醫(yī)人受流離之苦,可是這種希望如何會有成驗呢?一天過去了又是一天,兀自沒個好消息兒,再過一天依然是石沉大海,那一班醫(yī)生的苦心焦思,真?zhèn)€是如與日俱增,轉眼之間已到了第七天,只剩這短短限期,希望自然是格外少了??墒翘觳唤^人之路,正在大家希望垂絕,妙莊王召見阿那羅丞相商議下驅逐醫(yī)生的旨意之時,忽黃門官上殿奏稱,朝門之外現有一位青年書生,要見我王,說是他有方法治三公主的疾患,待我王旨下。妙莊王為了此事心上異常不快,現在聽說有人能治,自然歡喜,便命宣書生上殿相見。黃門官去不多時,帶來一位青年上殿,妙莊王舉眼將他一看,只見生得風流儒雅,相貌端莊,態(tài)度大方,好一個青年學子!當下書生行過大禮,妙莊王賜錦墩給他坐下,開言問道:「卿家姓什名誰?家居何處?從實詳細說來?!骨嗄旯泶鸬溃骸覆菝駱悄歉宦?,在南方多寶山中居住,向來采藥研醫(yī),專替人家救治疾苦。今番聞說公主額上瘢痕,醫(yī)治無效,我王大發(fā)雷霆,意欲盡驅國內諸醫(yī),草民想此輩雖屬庸劣無能,其實公主這種疾患確非庸俗所能治,盡行驅逐,未免有點冤枉,故特地趕來向我王陳述,路遠來遲,還望我王恕罪?!姑钋f王聽了此話,發(fā)聲冷笑道:「好大膽的書生,我道你來此獻什么靈丹妙藥,卻原來替那一班庸醫(yī)做說客,就該治個妄上之罪?!箻悄歉宦梢参⑿Φ溃骸胳`丹妙藥倒是有的,我王既欲治草民之罪,草民卻就不說?!姑钋f王道:「如此,你且說來,果然治得公主,無罪有功。倘然不靈,就是欺騙孤家,兩罪俱發(fā),決不寬恕。如有靈丹妙藥,快快拿來!」樓那富律打個哈哈道:「我王倒底是貴人,不知高低,這是何等之事,談何容易?你道公主的疾患,是尋常藥物所能治得么?」妙莊王聽他如此三真七假的說著,心上有些發(fā)怒,厲聲說道:「不是凡藥可治,難道要仙丹不成?如此,不遇真仙,依然治不得公主,看你這個小小書生,難道會有仙丹嗎?」樓那富律點頭說道:「畢竟我王聰明,若說此物雖然也出在人間,多少卻帶些仙佛靈根,草民有雖沒有,知卻是知道的?!姑钋f王道:「光是知道,有什么用,尋求不到,仍舊是枉費勞心,有何益處?」樓那富律道:「凡事只要有虔誠的真心,肉身還可以成佛,莫說這人間所有的東西,如何會尋不到。」當下阿那羅丞相躬向妙莊王道:「老臣眼看此人卻有點兒來歷,他的言語也似乎可信,倒不如著他講個明白,再作計較,或者能有效的?!姑钋f王點了點頭,又向樓那富律說道:「兀那書生,你且不要三真七假的說廢話,果真有什么靈藥,此藥產于何處?如何尋求?快快詳細說與我知道,好著人去尋求。倘使果真將三公主的瘢痕除去時,我一定重加封賞,酬你的功勞,決不有負你的,你如今不必再恁般吞吞吐吐了。」樓那富律這才正顏厲色的說道:「草民何敢戲負我王,剛才只因我王信心未堅,故不愿說。如今既蒙我王不再狐疑,自當說個明白,草民所說的東西,不是他物,卻是一本蓮花罷了?!姑钋f王哈哈大笑道:「此物何奇,現在御花園荷池中,寶貴青蓮不下萬本,要一本有何難處,值得如此大驚小怪?」樓那富律雙手亂搖道:「非也非也!那種青蓮莫說萬本,就是百萬本也一般的不中用。草民所說的蓮花,不長在池中,卻生在山上,根不沾泥,蓋不染塵,冒雪而開,聞聲而隱,如得此花一瓣,公主的疾患不難立刻全愈?!姑钋f王聽了此話,那里里肯信,連連搖頭道:「這分明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話欺人,世上那有如此的蓮花。」樓那富律接口道:「有卻是有,只是少有,從古到今,一共只有三朵,一朵被王母移上天宮,種入瑤池;一朵被佛祖帶往西方,做了蓮臺;還有一朵流落人間,專待有緣的人哩!」妙莊王道:「如此說來,此蓮花終非凡人能夠得到,說了半天,還是白費唇舌,畢境這流落人間的一朵,在于何處?如何才可以弄得到?你且說說看。」樓那富律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此間東南有座須彌山,居中有座筆陡高峰,喚作雪蓮峰,那流落下的一朵蓮花,就生長在此峰的冰窖雪窟之中。山下有時可以望見,白云環(huán)護,香露遠聞,委實是件寶物。若要求取此物,無緣之人雖吃盡千辛萬苦,也得不到手,若是有緣的人,只要一念誠心,不避艱苦,遲早總會如愿?!姑钋f王沉思了一回,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既然知道蓮花的下落,有許多好處,難道你就不能發(fā)一愿之誠,前往求取,反來此間饒舌何為?這分明全是一片胡言亂道,還是替一眾醫(yī)生做說客,來到孤家面前搗鬼。如今我也不必與你分說,權且將你監(jiān)下,待我派人往須彌山雪蓮峰下探個明白,得了回報,若果真有此物發(fā)現,那時用上賓之禮相待;倘然沒有此物的話,那么休怪我執(zhí)法如山,不肯饒你的性命?!箻悄歉宦蛇B聲稱好,又道:「既然如此,那驅逐醫(yī)生出境的事,也得暫緩,待見了分曉再說?!姑钋f王也答應了下來,當下便吩咐將樓那富律軟禁起來,好好款待,一面便和阿那羅商量采蓮的人選。阿那羅道:「這倒是個難題,一來此去須彌山遙遠,廣漠高原,深林絕壑,奇險百端,非是個勇武絕倫膽識俱佳的人,如何去得?再有一層,此人還得是心腹,否則難免路上畏難躲避,造言虛報,故請我王三思?!姑钋f王低頭沉思,一時也想不出一個相當人物,便道:「此事待明日早朝,召集眾文武共同商議,再行定奪?!拐f罷,便退入宮中,阿那羅也下殿回歸府第不提。次日早朝百官齊集殿上,行過了禮,分班站定,妙莊王便將以上事情向大家說了一遍,問誰可去得?當時即有值殿將軍迦葉愿往,此人在武臣中好算得智勇雙全,的確當得此任,妙莊王甚為喜悅,賜了三杯御酒壯行。迦葉退朝之后,回到府第,挑選了五十名勇武精壯的兵士,豫備下清水糧食,一應蓬帳,各各乘了駱駝,收拾妥當,即刻啟程,一路東行,去尋須彌山頭的寶物。這一隊人馬,在廣漠中一路行去,端的是一路十分艱難,萬般困難,正是
有心醫(yī)瘢額 去訪白蓮花
欲知后事如何?須待下回分解。
第七回 須彌山迦葉尋蓮 興林國寶后受病
話說迦葉準備了一切,帶了五十名從人,各各乘著駱駝,馬上出發(fā),取道向須彌山而來。一路上不是廣漠沙磧,便是幽壑深林,十分不易行走。日間趕路,夜間就在曠野搭了蓬帳休息,常常數十里之內不見人煙羊犬,就是水草也不易得到,幸而駱駝能耐得饑渴,否則就更感困難哩!如此曉行夜宿,一連半月有余,方才看得清須彌山各峰的雪頂。你道為何峰峰都是雪頂,原來須彌的山峰,高可接天,上面的氣候實在寒冷不過,就在盛暑之時,也比了平地的冬天要冷上兩倍,故冬令下了雪,積將起來,永遠沒有融化的機會,因此,山頂就成了一白無垠,遠遠的望上去,好像有許多白頭老人,參差著并立一般,別是一種奇觀。這一隊人既然近了須彌山,一個個都非常歡喜,進行也更是迅速,如此不止一日,已到了須彌山的北麓。可是在近圍十里之內,卻找不到一個部落,卻又不知這三五十個高峰之中,那座是雪蓮峰,真弄得信都沒有處問。天色又是不早,勢難再走,于是迦葉帶著這一隊從人,揀了個僻靜所在,搭下篷帳,權且歇宿一宵,預備到了第一天再行設法尋訪,大家飽餐一頓,各就篷帳休息。迦葉有事在心,兀自不能入睡,翻來覆去,好生不自在。于是便披了一件長毛的大氅,佩了一口長劍,獨自走出帳外,觀賞這須彌山下的夜景。他一個人走到樹林邊,只覺得月暗風高,刺入肌骨,舉目遠望,只見黑越的長林,在昏沉的月光中搖擺,反是山頂上面積雪被月光一映,發(fā)出耀耀的銀光,極為燦爛。迦葉挨著一峰一峰的看去,甚覺有興,看到居中一峰上,忽然覺得光彩有異,心上就是一動,暗忖這一座山峰莫非就是雪蓮峰,那異光莫非就是我們欲采的蓮花罷!他懷了此念,便聚精會神的觀看,果見有一朵缽盂大的白蓮,亭亭的立在積雪里面,奇光果就從蓮花上射出!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一口氣奔回篷帳中,喚醒了一般從人,領著一同出帳觀看,那些人卻是俗眼凡夫,何曾看見過這層奇珍,故一見之下,都歡喜得手舞足蹈,不知不覺的脫口歡呼起來。只大家這么一陣歡呼之下,就驚動了那蓮花,竟?jié)u漸的隱到雪中去了,迦葉才知此物果然是聞聲而隱的。當下大家只好回帳安睡,豫備第二天再看他一個清楚,不料他不再出來,一連三五夜不見影響,迦葉知道等也無益,好得今番是奉命來探有無的,如今既有了著落,又大家都看見的,也可以覆得命了。于是整隊由原路回去,如此一來一往,前后共歷三個多月,不料回到興林國都,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迦葉著實驚駭。原來妙莊王后,寶德國母竟在一個月之前逝世,此時舉國都哀痛異常,迦葉屈指一計算,國母辭世的日子,正是自己在須彌山前發(fā)現寶蓮的時候。暗中不覺有些奇怪,以為如此湊巧,這里邊定有什么因緣,決非偶然之事。當下他安頓好了從人,便逕自入朝覆命,把沿途險阻以及發(fā)現雪中白蓮的詳細情形,從頭說了一遍。妙莊王在王后新喪之時,心中沉悶不樂,如今聽說雪蓮有了著落,更增了許多驚悔,勉強向迦葉慰勞了一番,竟悒悒回宮。論情論理,雪蓮有了著落,正是一件可喜的事,他正該喜悅,為何反而驚悔呢?他驚些什么?原來他驚的世間果然有這一品的蓮花,悔的是不該一時糊涂,非但不信樓那富律的金玉良言,反而將他幽囚受苦,終于被他脫身逃跑了,要不然非但雪蓮可以求到,就是其余的事,也不難靠他指點而解決,如今一切都沒有希望,叫他如何不驚悔呢?慢來,那位樓那富律不是僅予軟禁,還優(yōu)予款待,以待迦葉的回報么?怎么說是幽囚受苦,與脫身逃遁呢?這里邊卻另有一個原因,且待我慢慢講來,原來自從迦葉動身之后,樓那富律起初本來軟禁在一個花園里,行動很是自由,一切供應也很周到,只不放他走出園門罷了。隔了沒有幾天,宮中那位寶德后,忽然生起病來,起初不過感到精神欠缺,終日沉睡昏昏,但是喊醒了時,卻也清清楚楚,并沒有什么病狀,只是不喜和人談話,立刻就睡去。妙莊王向他問時,也說沒有什么痛苦,妙莊王不免有些奇怪,為了謹慎起見,即召御醫(yī)替她診察之下,連連搖頭,說是六脈全無,不知何病,無從下藥。妙莊王聽了,怎不著急,一連召了好幾個醫(yī)生,卻都是一般說法,大家束手無策。妙莊王急召眾人臣商議此事,阿那羅奏道:「前天那個樓那富律,他不是說過在多寶山中采藥研醫(yī)的話么?我看此人倒有點來歷,也許有奇才異能,現軟禁在庭園之內,何不將他喚來一問,或者他倒會得治此奇病?!姑钋f王也很以為然,即命人去將樓那富律喚到,問起此病,他說要診了脈再講。于是便命內侍同去診了寶德后,經過了約有半個時辰,方才回到外面。妙莊王一見急問如何?你可會醫(yī)此?。繕悄歉宦蓳u著頭道:「不行了不行了,六脈全無,這就是魂升魄降之兆。草民在初按的時候,也當是六脈全絕,但照例就不會生存著,很覺奇怪。后來仔細一按,卻原來六脈還有游絲般的一線隱伏著、若斷若續(xù),所以還不至于馬上就升天,可是神魂已經離了軀體,至少不過七天的壽命,這大概是前孽未滿,還要受幾天床席之災,才得咽氣哩!」妙莊王聽了,心上好似油煎的一般,含著兩眶眼淚說道:「你且莫講這些無益之話,我只問你,此病畢竟從何而起?現在可有什么醫(yī)治的方法?快快的說來,好救王后的性命?!箻悄歉宦蓳u頭嘆息說:「不行不行,若要醫(yī)此病,除非佛祖家中藥,老君爐內丹,或者可以重生魂魄,得慶更生。若要靠凡間的醫(yī)藥卻是無能為力的了,我王不必存著萬一的希望,還是快些替她預備后事罷!至于此病的起因,卻非三天二天之事,說來很長,待草民從頭說來。人生在世,到了智識開時,就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感于內,色聲香味觸法六賊誘于外,把一片渾然凝聚的精氣神,擾亂得分崩離析,不能相馭。故人生短短如一場春夢,上壽也不過百年,到得精氣神完全散失時,就免不得長眠不起,況且國母生長富貴,在表面上看來,自然件件都比常人好,可是這七情六賊的侵襲,也比了常人來得兇,精氣神的崩離,也格外來得快,平日間妄自殺生,以充口腹,造下了許多惡業(yè),才有這許多日子床席之災,只待業(yè)滿便自然咽氣了,若問這個病名,就叫七情六欲之癥,是無藥可救的。」妙莊王聽了樓那富律這一番言辭,不覺大怒道:「你不會治此奇癥,倒也罷了,如何卻編造出此等話來,自掩庸陋,侮辱國母,還當了得!左右與我將厲口的賊綁去斬了,看他還敢胡說!」當下兩旁武士,一聲答應,便過來七手八腳的將樓那富律五花大綁,捆個結實,簇擁著向殿外走,劊子手已亮出晶光耀目,寒氣逼人的鋼刀,只待行刑。樓那富律的性命,正在千鈞一發(fā)之時,殿上忽閃出一個人,在妙莊王面前替他乞免,正是
良言招禍至 險上斷頭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八回 留偈語暗藏后事 感死生了悟禪機
話說眾武士綁了樓那富律,正待下殿去斬首,忽見班中閃出阿那羅,匍匐案前奏道:「臣愿我王暫息雷霆之怒,聽臣一言。樓那富律此人胡言亂道,罪故應誅,但現在國母得此奇病,尚未得個治法,反在此間殺人,似乎有點不吉。何苦自己討蹇鈍,依臣愚見,倒不如權且赦了他,別商救治的方法?!姑钋f王道:「既然老卿家替他討情,都看你的分上饒了他,但是死罪可恕,活罪難饒,便命推回來,給我打二百大棒,然后發(fā)到死囚牢里受罪?!拱⒛橇_幾句話總算救了他一條性命,自然不好再說什么,歸班侍立。眾武士將樓那富律松了綁,撳倒在地,結實的打了二百大棒,押下殿去送到死囚牢里,釘上鐐銬,穿上鐵煉,讓他去受罪。不料到第六天的夜間,獄官查監(jiān)到樓那富律所坐的地方,不覺大吃一驚,那里還有他的蹤跡,只見那鐐銬鐵煉都折毀了,拋在地上,坐板上放著一張紙條兒,寫看四句歌偈道:
妙法從來凈六根 善緣終可化元真
觀空觀色都無覺 音若能聞總去尋
獄官便傳齊一般牢役軍頭前來詢問,都說收號之時,明明將他加鎖在總煉上,因為他是個重犯,還另有鏈子穿了頭發(fā),將他吊定。如今門不開,戶不啟,如何會得逃走呢?于是人家點起燈球火把合監(jiān)搜尋,連階石縫中也尋到,那里有個影蹤?獄官因為職責所在,不敢怠慢,急忙去稟告提刑大臣。提刑大臣拿了那紙條兒,連夜入朝啟奏,當時妙莊王因寶德后病已垂危,正集群臣在殿上商議后事,聞得此報不覺大怒,正欲將提刑大臣斥革,獄官斬首,以正疏忽之罪;一面派官府軍兵,四出搜尋,務必捉回樓那富律正罪。他心中這么想,話卻還沒有出口,忽見一個宮女[匆/心][匆/心]上殿伏地奏稱:「王后已于頃間升天了?!姑钋f王一聽此話,心中十分悲傷,兩淚直流,就再沒有心情去問樓那富律的事,霍地立起身來,直奔寢宮而去。原來寶德后自從那一天諸醫(yī)束手之后,雖由大家定了一張滋補的藥方配給她吃,但是終究像澆在石頭上一般,絲毫不發(fā)生效力,卻越發(fā)顯得力疲神瞀的神情,一天不是一天,直到九月十九這天晚上,竟伸伸腿瞪瞪眼與世長辭了。當時妙莊王心悲意亂,一切事務,統(tǒng)由各大臣治理,忙亂一場,不在話下。那樓那富律失蹤一件事,自然也不追究。過了幾天,妙莊王忽想起樓那富律留下的那首歌偈,取來讀之再四,終覺得可解不可解之間,有些玄妙莫測,那四句卻是并行橫寫的,無意之間,忽悟到是藏頭隱語,第一第二兩句頭上明明嵌著三公主的芳名,妙善二字,但三四兩句的頭上卻是觀音二字,又不得一個適當的解釋。他想觀是用眼的,聲音只可用耳去聽,眼睛是看不見的,這二字如何連用一起呢?妙莊王對于這四句偈語,雖得不到確當的解釋,但心中知道樓那富律此人,決非尋常之輩,故能脫了鎖械,如神龍般的破空而去。可是他既然脫逃了,總不見得會重新來,想他也是沒用,只索放過了此念。我在此且將這邊之事暫時擱過,再來談談宮中那位妙善三公主。她自從跌傷病愈之后,寶德后對于她的行動,異常注意,閑常不放她往外游玩,就是到園中去,也得命三五個宮女相伴,不準再作救蟬葬蟻的勾當,如發(fā)現此等事情,不加阻止,闖出禍來,要將作伴的宮女處以極刑。妙善是心地最軟不過的,經這么一來,她生怕因自己的行動害他人受苦,增加罪戾,故改變了不少。她因此也不愿常到外面去走動,終日的宮中習靜觀書,閑時便和兩個姊姊下弈撫琴,消遣寂寞,一向安然無事。萬不料快快樂樂過著安逸日子,寶德后會生起奇病來的。其時妙善公主雖只有七歲,但夙根甚深,天性獨厚,一見母病,心上就焦慮萬分,終日求神問卜,吁地呼天,愿折自己的壽算,以延母親的壽命。但是寶德后大限已盡,任你如何求禱,終于一些應驗也沒有。三位公主日夜侍奉湯藥,陪伴著時刻不離,直到她彌留之際,寶德后握了妙善公主的手,有氣沒力的說道:「兒啊!為娘的等不得你長成,半途拋撇了你,是多么傷心啊!為娘的死后,你須善事父王,不要再使那平日執(zhí)拗的脾氣,使父王多增傷感?!拐f到這里,便哽咽著不能成聲。妙善公主聽了此話,正如萬箭穿心,忍不住兩股熱淚,直淌下來。忽然眼前一暗,暈倒在地,寶德后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長辭人世了。當時大家將妙善公主喚醒過來,不免悲傷痛苦。在許多人里面除了妙莊王以外,要算妙善公主哀毀最甚,但在她哀毀之中,卻又悟了一片禪機。她想母親生我育我,辛辛苦苦一直把我扶養(yǎng)這般大,恩深德重,今絲毫沒有報得,她已棄我而去,這深重的罪孽,如何可以消得呢?她靈機一動,忽想起了慈悲的佛祖,她想佛法能超越三界十力,救這一切苦厄,使同登樂土,最具神通,如今欲報答慈母深恩,和懺自己的罪孽,只有向這一條路上去求。她存了此心,便發(fā)愿修行,舍身佛門,在當時卻也并不將己意告人,惟終日誦經禮佛,把長日光陰都消磨在經卷里面??汕伤袀€寡姨,也是個虔誠奉佛的人,現在宮中作她的保姆,二人聚在一起,端的是水乳相融,有了伴侶,越感到清修之趣。但是妙音、妙元二人看了她們的行徑,老大的不以為然,背地里自然不免笑她們癡頑,生在王宮之中,大富人貴卻有福不要享,反作此空心之想,豈不令人齒冷。有時也在妙莊王前絮聒著,在初妙莊王心煩慮亂,也沒閑心緒去問這些細事,以為這一種也是消遣方法,倒可免再去救蟬葬蟻,鬧出意外危險,只索由她,但并沒想到這位妙善公主,卻早已舍身佛門,發(fā)愿修持到底的了。世上任便什么事,大半由心理所幻成,現出種種不同的境界來,這就是所謂境由心造是了。別的且不必講,但就我們做夢來談談,一定在作夢以前,心中有了一種理想,然后熟睡之后,這種理想就在夢中實現,夢境萬勿出于理想以外的。當時妙善公主信心既堅,故心中常盤旋著西方佛祖,以及將來功行圓滿之后,如何救苦渡劫,使世人同登極樂。她常存著這種觀念,不免造出一種境界來了。那一天,她躺在床上,似睡非睡、蒙眬之間,忽覺滿屋三間里大放光明,光明之中涌現出佛祖莊嚴寶像,丈六金身,頂上舍利放光,腳下蓮花遮地。妙善公主見了,便倒身下拜,請求佛祖指點迷津。佛祖道:「塵劫未消,苦難未受,如何便得成道?只能夠堅心耐苦,修持下去,心境自能逐漸明澈。到得凈如明鏡時,一切都能了悟?!姑钌朴謫柍傻赖娜掌?。佛祖道:「早哩!早哩!只待你取得須彌山下白蓮花,有人送你白玉凈水瓶,那才是你成道之時,記著記著,我佛去也?!拐f罷這幾句話,就覺金光收斂,眼前萬象都滅,依舊蒙蒙眬眬的睡在床上,何曾有些什么佛祖?這明明是黃粱一夢。可是在妙善卻以為剛才的佛祖顯化,特來點化自己的,信心更是堅決,正是
妙境由心造 黃粱轉眼醒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夢見佛容喜出望外 違逆父命罰作灌園
話說妙善公主因為心中縈繞著佛祖二字,積久便幻成夢境,竟見釋迦光臨。但她畢竟相信得過分,卻并不當是夢境了,認定是我佛來指點她迷途的,當下便起身向空拜謝指點之恩,然后回到床上,這一來休想再睡得著,不住的將佛祖說的話,往復尋思,想到須彌山白蓮一事,更是喜出望外。分明以前聽父親說過,樓那富律曾指此物可以醫(yī)額上瘢痕,且曾派迦葉前往探訪過,果然是有此珍品,佛祖今番又如此說法,看來這朵白蓮花,倒和自己命運有很深切的緣法,要想超凡入圣,勢非尋覓到這朵寶物不能成功。她一路想去,不知不覺已是雄雞三唱,東方發(fā)白,她那里睡得穩(wěn),一骨碌爬起身來,恰好那位保姆也起身入內。大家洗盥過了,妙善公主便將夜來之事,繪聲繪色的向保姆說了一番,她聽得目定口呆喜形于色,合掌當胸,不住的宣誦佛號。她本來信佛甚虔,現在聽了妙善有成道的?!⊥?,就存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觀念,倘使妙善將來得成正果,自己少不了也有相當的好處,如此一設想,怎不叫她喜出望外呢?自此之后,妙善公主心中又平白的嵌上一朵白蓮花,魂夢之中時常不期然而然的涌現出來,但她也曾想自已深處宮中,不能出外一步,須彌山又去此千里之途,縱然有了那白蓮花又如何可以求得到手?欲仗他人之力罷,卻算不得自己的功德,看來此事倒是困難。忽又心想道:「不對不對,修道之人是不知有難字的。越是艱難當前,越是要將難關打破,才會有光明之路,才能超登彼岸??v然千劫萬難當前,也不可貪安趨避,如此一步步做去,緣法來時,莫說相距千里之遙,終必有機會可到,就是再煩難些也一般可以達到愿望的。」她這么一想,便將一切雜念完全摒絕,一心一意的研究佛家的經典,專等緣法的降臨。光陰荏苒,轉眼已是數易寒暑,妙善公主已是十六歲了,她的功行自然與日俱進,從靜修達到內觀之境,再進便可以入定了,到得此時心地更覺得光明朗澈,一塵不染。不料到此卻起了一重魔障,你道為何?原來寶德后服滿之后,妙莊王因為長次兩位公主年紀已長,便先后替她們擇配,各招一位駙馬,一文一武,都是國中有名的英俊少年,但對于妙善公主的姻事,格外來得注意,因為在前與寶德后有過傳國的說話,如今膝下依舊無子,意欲實行前言,可巧妙善年已長成,此事也急于辦理。一方示意各大臣,叫他們留心物色,一方面便向女兒說明,不料妙善公主一聽他議婚的話頭,卻大大的吃了一驚,一口回絕父王,只說是情愿終身修道,拯拔苦厄,決計不愿嫁入,并且早已在佛祖前發(fā)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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