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州出了樁詭異事件。時任賀州通判的章亦然,在樊山詩社舉杯對月吟詩作賦時,被梧桐樹上的一聲烏鴉的聒噪聲打斷。章亦然惱羞成怒,把手中的玉杯砸向梧桐樹梢,想把那烏鴉驚飛。沒想到,烏鴉沒打到,倒把玉杯摔成片。更奇的是,那玉片倒彈回來竟刺瞎了章亦然的雙眼。章亦然并未喊痛,血把胸前的官服都染紅了,跌跌撞撞跨過木欄桿,掉入一口閑置的枯井,驚飛了無數(shù)只枯井中的蝙蝠。
章亦然的行為讓人大為不解。一行的同僚和詩友,皆面面相覷,眼睜睜地看著章亦然跌入枯井,可燈籠一照井底,竟露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髏。眾人確定沒有看到章亦然的尸體,只剩那具骷髏陰森可怖,猶對著井上的人萬般嘲笑。
樊山詩社的那口枯井被官府封了。經(jīng)仵作驗尸,噬尸的真兇歸結(jié)在吸血蝙蝠上。一時之間,賀州市集談蝠色變。
章家沉浸在喪親的悲痛之中,沒辦法,兇手是吸血蝙蝠把血肉之體噬成骨頭,章家人也只好收斂尸骨埋葬。
章亦然的兒子章敏石,自幼拜在徐珂的門下,一心學(xué)習(xí)古琴。徐珂曾經(jīng)是個宮廷琴師,后因追求自在逍遙的生活,才從宮廷卸職。來到賀州的那一年,章亦然剛好在樊山的洗心亭替嬰兒洗百日足。相傳洗心亭的水,洗過嬰兒之足,嬰兒長大成人后,才會走上正道,所以成了賀州的一種習(xí)俗。那日徐珂剛好來到洗心亭,懷抱著一把古琴,望著云霧迷漫的樊山,又目睹剛滿百日的嬰兒燦爛的歡笑,不自覺地撫琴。流動的琴聲,如一只牽引的手,把百日嬰給吸引了。章亦然心內(nèi)一動,萌生替小兒拜師的想法,遂上前拜問琴師大名。徐珂見章敏石靈動乖巧,竟破天荒收下了這個百日嬰當徒兒。只不過章敏石太小了,徐珂便答應(yīng)十年后,再傳授章敏石琴技。果然,十年后,徐珂對章敏石的悟性頗為賞識,便全心全意將章敏石調(diào)教成賀州的琴癡少年。
一轉(zhuǎn)眼,章敏石已十八歲,徐珂每年會來賀州一趟,專門見證章敏石的琴履。去年,徐珂竟抱憾而來,他對章敏石說起了一件事。原來西域來了位琴師名叫音僧,音僧入宮后受到當今皇上的恩寵,儼然是個大紅人。此人爭勇好斗,以民間之人不懂琴道瞎亂撫琴,豈不臟了琴的千古名聲為由,高筑琴臺,每到一個地方,便挑琴技最高者比試,若對方撫琴輸了,整個地區(qū)的琴者需自斷琴弦,劈琴為柴,永生不得再撫琴,這無異于搗亂。徐珂看不慣,在一場琴臺斗琴中,以一曲驚濤拍岸之曲,把音僧壓了下去。音僧輸了氣勢,卻使手段,徐珂不幸中了他設(shè)下的毒物。這種毒物類似于一種寄生蟲,詭異的是,其一旦進入腹內(nèi),便以腹腔為居,平常時人并無感覺,若有音律傳入耳際,便如刀在絞腸子,讓人痛不欲生,謂之琴蟲。琴蟲無法取出,徐珂此生便不能再撫琴了。為了治琴蟲,徐珂把自己弄成了聾子,聽不到音律,琴蟲便制不了他。雖能一解撫琴之癢,但空寂的耳朵,再無音律穿過,便把跟隨畢生的一把名為“梅沼”的名琴,送給了章敏石。章敏石感于恩師的器重,又對音僧痛恨有加,不日音僧將到賀州設(shè)琴臺,知府蘇大人將全程陪同,琴友無奈奔走相告,自嘆賀州的琴路斷矣。章敏石聽聞后,倒想去會會音僧,豈知父親出事,他實難靜下心來。
在這節(jié)骨眼上,官府又放出話來,以致市集都在傳言:章亦然是罪有應(yīng)得!原來此次朝廷給賀州撥下一筆款子,專門讓官府用于民生工程。章亦然是管這筆銀子進出賬的官員,如今一經(jīng)清查,款項憑空消失了三分之二,而章亦然的賬冊把官銀去除,做成了假賬。定是章亦然起了貪財之心,獨吞了官銀,才落得如此下場。
章敏石聽到這個不實的傳言,氣得咬牙切齒。父親的為人他哪能不知,為官落得一清二白,雖未高屋建瓴,豈可行蠅營狗茍之事。一隊官兵,把章家抄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缺失的官銀。只好把章家人一律落井下石,關(guān)進了牢獄。
什么世道!章敏石已經(jīng)確信,父親在樊山的詭事,沒那么簡單,定是有人在背后把父親推入枯井。
章敏石的琴名,在賀州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賀州的好琴之人,一致要求官府恢復(fù)章敏石的自由之身,以此對抗音僧,不然,以其他琴者的造詣,想要與音僧對琴,那無異于雞蛋碰石頭。于是聚集一干人等,在府衙門外高喊著章敏石的名字。這一鬧事,果然收到效果。
蘇大人親自來到獄中,把古琴梅沼交還給章敏石,說他可以在獄中隨意撫琴,以備在琴臺與音僧比試。
終于,章敏石壓抑了許久的胸腔,猶似有千軍萬馬在嘶鳴奔騰。家父的慘死,恩師的自聾,章家受到的詆毀,章敏石要靜下心來,把仇恨揉捻成看不見的匕首,而不是撫出悲憤的琴音。
撫摸著梅沼古琴,可見鳳池上的兩朵古梅。那是徐珂在樊山的洗心亭,當他答應(yīng)收下章敏石為徒時,自刺手指,取下一滴血,繪下一朵古梅,也取了章敏石的一滴指血,繪了另一朵古梅,如今這腥紅的雙梅若隱若現(xiàn)。睹物如思人,章敏石不禁雙眼蒙。突然,章敏石一挑琴弦,不知為何,梅沼竟然略顯病態(tài),剎音明顯,這在未入獄之前,梅沼根本不可能是這種音色。他就猜想到必是蘇大人故意為之,幸好他身上隨身帶著名貴的鹿角霜,得以修復(fù)這把病態(tài)之琴。在修復(fù)第七弦時,章敏石怎么也想不到,他用手指刮了那層斷紋上的胎漆,竟然發(fā)現(xiàn)恩師的這把名琴,內(nèi)中早被蝕空了一個小洞,一只幼蠶一樣的蟲子,安家在了古琴腔內(nèi)。章敏石沒有捏死蟲子,修復(fù)好琴弦后,再試下音律,古琴又恢復(fù)了空靈。
聽說琴臺已筑,蘇大人鞍前馬后。明日,琴臺上的章敏石將代表賀州人撫琴一曲,對抗音僧。
當晚,吃下一頓豐盛的晚餐后,章敏石把琴安放在膝上,他閉目養(yǎng)神。當他把手放在琴弦上,只撩撥了一個弦音,突然腹內(nèi)如刀在絞,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再撫,再痛一次,他息琴不撫,腹內(nèi)便不痛了。他立馬想到了徐珂的遭遇,莫非他剛才的那頓飯里也被種下蟲毒?他想這下完了,徐珂自聾雙耳,難道他也要步恩師的后塵?
章敏石舍不得把琴從膝上拿下來,一行清淚墜下,滴落在琴腔上。就那樣把手放在琴弦上,而不敢去撥弄那琴弦,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他入定一般,時間靜止了,往后推去,他看到了自己一步步年少,直至百日嬰,遇到了徐珂。徐珂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所謂萬物,相生相克……章敏石猛地睜開眼,遂見琴腔那個被蝕空的小洞,一只蟲子爬了出來,順著他安放在琴弦上的手指,爬上了他的手臂,肩膀,來到了他的左耳,他的耳道一下子有了刺痛感。不可思議的是,古琴梅沼上的那只聽遍無數(shù)首琴曲的蟲子,誘出了他腹內(nèi)的蠱毒琴蟲……
音僧原本以為中了琴蟲之毒的章敏石會未撫先敗,哪知章敏石鎮(zhèn)定自若地出現(xiàn)在琴臺上,并未有中毒征兆,不禁大吃一驚。章敏石的琴聲如一把把利刃,朝著琴臺上的對擂者音僧飛去,音僧只能招架,不能反攻,真是狼狽不堪。
琴臺下方,有一個人陪著按察使大人,突然出現(xiàn)在賀州。蘇大人眼尖,陪按察使的那個人,長的竟與落入枯井的章亦然一個模子出來的。這一望,致使琴臺上的丑劇草草收場,西域琴師自認無招,勝不了后起之秀章敏石,只好灰溜溜地收拾殘局,悄然離去。
章亦然死而復(fù)生!原來,這步步驚心,竟是章亦然自導(dǎo)自演。他發(fā)現(xiàn)官銀的缺項后,自知大禍臨頭,蘇大人貪贓銀子卻要把這罪名攤在他頭上,他必死無疑。既然風(fēng)波未起,他何不先發(fā)制人,于是自導(dǎo)詭事。其實他并未被玉片刺瞎雙眼,只是為了作足戲分,用指血涂抹眼眶,在樊山的枯井中早已埋下一具白骨,枯井內(nèi)也事先挖好了一個秘密通道。這一切掩人耳目之說,歸功于驗尸的仵作,乃是章亦然的至交。仵作的尸檢幫了章亦然大忙。章亦然“死”后,官府查封章家,當然不可能搜到官銀,也只能把章家人關(guān)入監(jiān)牢。章亦然用這段時間,收集證據(jù),終于向上級檢舉,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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