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游魚是緘默沉靜的,陸地上的獸類是喧嘩的,空中的飛鳥是喧嘩著的。人類卻兼有海洋的緘默沉靜、陸地的喧嘩與天空的音樂。
——泰戈爾
佳
著
薦
文/卡夫卡
雨,輕薄淺落,絲絲縷縷,幽幽怨怨。不知何時起,細膩的心莫名地愛上了陰雨天。也許,雨天是思念的風(fēng)鈴,雨飄下,鈴便響。伸出薄涼的手掌,雨輕彈地滴落在掌心,涼意,遍布全身;懷念,張開翅膀;眼角,已感濕潤。
女孩1
在卡西內(nèi)利的櫥窗前,有兩個孩子在東游西逛,一個大約六歲的男孩,一個七歲的女孩,穿得很多,正在談?wù)撝系酆妥锬?。我在他們身后站了下來。這姑娘,也許是天主教徒,認為只有欺騙上帝才是真正的罪孽。那男孩,也許是新教教徒,以天真的固執(zhí)勁兒追問,那么欺騙或者盜竊又是什么呢?!耙彩且环N很大的罪孽,”女孩說,“但不是最大的,只有對上帝犯罪是最大的犯罪,對人犯罪我們可以懺悔。當(dāng)我懺悔時,天使馬上又出現(xiàn)在我身后,因為當(dāng)我犯罪時,魔鬼就來到了我的身后,只不過我們看不到他?!币苍S是嚴肅地說話使她感到累了,為了制造一點輕松氣氛,她轉(zhuǎn)過頭來,說道:“你看,我后面沒人。”男孩也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了我?!澳憧矗备静还芪沂欠衲苈牭?,或者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后面站著魔鬼?!薄八乙部吹搅?,”女孩說,“可我說的不是他?!彼灰参浚⒉皇且驗樗幌胍ㄕl又不想要呢),而是因為尋找安慰意味著:為此獻出他的一生,始終生活在他的存在的邊緣,幾乎在這存在之外,幾乎不再知道,他在為誰尋找安慰。因此他甚至不可能找到有效的安慰,這兒說的是有效的,而不是真正的,真正的安慰是不存在的。他抗拒同仁對他的定格。一個人即使是必不可少的,他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的也只能是他的視力和注視的方式所能及的那個部分。他也像所有的人那樣,但卻是強烈得過了分地擁有一種欲望:把自己限制成同仁看他的視力所及的那種樣子。假如魯濱遜,無論是出于自慰還是自卑還是畏懼還是無知還是渴望,從來不曾離開過島上的最高點或不如說最易被人看見之點,那么他也許很快就完蛋了;由于他不去考慮那些來往船只及其蹩腳的望遠鏡,而是開始對他的島嶼作全面的探索,并開始喜歡它,他保住了他的生命,而且最終由于理智必然導(dǎo)致的邏輯性而被人找到了。美德2
所有美德都是個人的,所有惡癖都是社會的。被視為社會美德的,比如愛、無私、公正、犧牲精神,只不過是“令人驚訝地”弱化了的社會惡癖。
他對他的同時代人所說的“是”與“否”的區(qū)別,對于他本來的說話對象來說相當(dāng)于死與生的區(qū)別,他自己也只是似懂非懂。
后世對個人的判斷比同時代人正確的原因存在于死者身上。人們在死后,在孤單一人的時候才得以以自己的方式發(fā)揮自己。死亡對于個人來說相當(dāng)于星期六傍晚對于煙囪清潔工的意義,他們清洗肉體上的油煙,然后便可看出,是同時代人更多地傷害了他還是他更多地傷害了同時代人,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就是一個偉大的人。
否定的力量,不斷變化、更新、死去活來的人類斗志高潮的這一最為自然的表達,是我們始終擁有的,但否定的勇氣我們卻沒有。而實際上,生活就是否定,也就是說,否定就是肯定。
他并不隨著他思想的死去而死去。這種死亡只是內(nèi)心世界里面的一個現(xiàn)象(內(nèi)心世界依然存在,即使說它只有一個思想),一個無異于其他自然現(xiàn)象的一個自然現(xiàn)象,既不可喜,也不可悲。
他溯流而上游去的水流是如此湍急,以至精神不太集中地游著的他有時會對這荒涼的寂靜(他就在這寂靜之中擊打著水)感到絕望,因為在失敗的一個瞬間他就被推回得非常非常之遙遠。
沉重3
他感到口渴,這時只有一叢灌木把他和泉水隔開??墒撬殖闪藘审w,一個他縱覽一切,看到他立于此地,而泉水就在一邊,第二個他一無所覺,頂多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第一個他看見了一切。由于他一無所覺,他也就喝不著水。
他既不勇敢也不輕率,但也不膽小怕事。一種自由的生活不至于使他害怕,現(xiàn)在這樣一種生活沒有光臨,但他并不為此擔(dān)憂,他為自己根本就無所擔(dān)憂。可是有一個他根本不知道是誰的某人為他,僅僅為他,懷著很大的、無休止的擔(dān)憂。這個某人對他的擔(dān)憂,尤其是這擔(dān)憂的無休止,在寧靜的時刻中有時使他感到難以忍受的頭疼。
想要起來時,一種沉重感阻礙著他,這是一種安全感:感覺到一張床為他鋪好了,而且只屬于他;想要靜臥時,一種不安阻礙著他,把他從床上趕起來,這是良心,是不停敲擊著的心,是對死亡的恐懼,是反駁他的要求。這一切不讓他休息,于是他又起來了。這種起來臥倒和一些于其間所做的偶然的、倉促的、古怪的觀察構(gòu)成了他的生活。
他有兩個對手:第一個來自他的發(fā)源地,從后面推擠著他。第二個擋著道,不讓他向前走。他同時與二者斗爭著,其實第一個支持他與第二個的斗爭,因為他要把他往前推,而第二個同樣支持他與第一個的斗爭,因為他把他向后推。但是只是理論上如此。
因為并非只有兩個對手,而是還有他自己,但又有誰知道他的意圖呢 無論如何他有這么一個夢想:有朝一日,在一個無人看守的瞬間,比如一個空前黑暗的夜間,他得以一躍離開戰(zhàn)線,由于他的斗爭經(jīng)驗而被提拔為判決他那兩個還在互相搏斗著的對手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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