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催淚好文：在龍眼樹上哭泣的小孩

01過去四季的各類蔬果，以及海產(chǎn)的魚蝦貝類，分別在菜市場出現(xiàn)的時候，人們就知道當(dāng)下的季節(jié)和月份。

比如說，當(dāng)人們看到鳳梨和龍眼的盛產(chǎn)時，他們都知道，時值農(nóng)歷的七月鬼節(jié)。

七月普度的供桌上，除了三牲酒禮，還有糕餅鮮花青果：其中一定有鳳梨（旺萊）和龍眼，并且數(shù)量很多，因?yàn)楣┢防锩骧P梨和龍眼算是最便宜的了。

在閩南的諺語里面，有這樣的一句：“旺萊龍眼，排排一桌頂?！?/p>

將鳳梨和龍眼堆排在桌上，那一定是在拜七月好兄弟才如此，平時不可能買很多水果擺放在桌上。

我們的記憶，都寄放在許多的人、事、物上，并且每個人寄放記憶的人、事、物，各自不同。我個人對龍眼就有兩件深刻的記憶。

02七歲那一年，隨阿公到了他的友人家，他們一見面，熱絡(luò)地把小孩子忘在一邊。

當(dāng)我表示無聊吵著要回家時，那位叫叔公的，他抱著歉意說：“??！我忘了，我?guī)愕胶笤?，后院的龍眼生得累累?！?/p>

他問我會不會爬樹，阿公在旁說：“這孩子像猴子一樣，他常常在帝爺廟前的大榕樹，爬起爬落像演馬戲?！?/p>

他們把我留在樹上，又到屋里喝茶聊天，我看到樹上累累的龍眼，高興得不得了，一上樹，馬上就摘一把龍眼吃。當(dāng)然，這一把吃完還可以再摘。

他們老朋友談話聊天聊到差不多了，阿公他們到后院來帶我回家。他們驚訝地看到我抱著龍眼的樹干在哭。

他們不約而同地問我：“你為什么哭 ”我望著仍然結(jié)實(shí)累累的龍眼樹，哭著說：“龍眼那么多，我吃不完……”

我的話不但讓兩個老人笑彎了腰，后來我長大了，想到了總是不忘記再嘲笑我一番。

03還有一件有關(guān)龍眼的記憶。

那是小學(xué)四年級了，有一位代課的女老師，要我們畫圖，畫“我的母親”。當(dāng)每一位同學(xué)都埋頭畫他們的媽媽時，我還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好。

老師責(zé)問我為什么還不畫，我很小聲地說：“我母親死了?！?/p>

老師突然客氣起來，她很同情地問：“你媽媽什么時候死的 ”

我只知道一年級的時候，不知是哪一天。我更小聲地說：“我忘記了，我不知道?！?/p>

“不知道 ”她小聲而急切地問我。

這下我真的愣住了。老師再問我一次，我還是答不上來。

她急了：“什么 媽媽哪一天死都不知道，你已經(jīng)四年級了呢！”

同學(xué)們的注意力都被老師的話吸引過來了。老師看到同學(xué)都在看我們時，老師就叫我站起來。

她大聲地說：“各位同學(xué)，黃××說不知媽媽是哪一天死的！”

許多同學(xué)不知道是討好老師呢，或是怎么的，他們竟然哄堂笑起來。

“有這樣的孩子 媽媽哪一天死的都不知道。你的生日知道不知道 ”

我想我不能再沉默了：“我知道。”

老師用很奇怪的聲音吊了一下嗓子說：“嘿——有這樣的學(xué)生 媽媽哪一天死了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生日?！?/p>

同學(xué)們笑得更厲害，我羞死了，我想我真不應(yīng)該，我想我犯了大錯了，有多大，我不知道，我難堪之余急出答案來了。我說：“老師，我知道了。”

“哪一天 ”

“龍眼很多的那一天。”

老師驚叫：“什么龍眼很多的那一天 ”

同學(xué)們的笑聲，差些把教室的屋頂掀了。

那一節(jié)課老師就讓我直站在那里沒理我，我想起媽媽死的那一天的經(jīng)過，它歷歷如畫的畫面，就像電影一樣，在腦子里重翻一遍。

04媽媽彌留那一天，家里來了很多人，平時都很少見過他們，據(jù)說都是我們的親戚。

阿嬤里里外外忙著，中午已過多時，我和弟弟因?yàn)檫€沒吃，所以向阿嬤叫肚子餓。

阿嬤嚴(yán)厲地罵我說：“你瞎了，你母親快死了，你還叫肚子餓。”

我們小孩當(dāng)然不知道母親快死了就不能叫肚子餓，不過看阿嬤那么生氣，我們只好不再叫餓。我和弟弟各拿一個空罐準(zhǔn)備到外頭去撿龍眼核玩。

我們外頭被衛(wèi)生單位潑灑了濃濃的消毒藥水，還圍了一圈草繩，因?yàn)閶寢尭腥玖嘶魜y。我們撩開草繩就鉆出去了。

我們沿路撿路人吃龍眼隨地吐出來的龍眼核，撿到帝爺廟的榕樹下，有一群老人圍在那里聊天，其中有人在吃龍眼。

我和弟弟就跟人擠在一起，為的是等吃龍眼的人吐出龍眼核。就這樣過了一陣子，阿公急急忙忙走過來了。

這里的老人都認(rèn)識阿公，也知道他的兒媳婦病危，有人問他說：“允成，你兒媳婦現(xiàn)在怎么樣了 ”

他沒有直接回答老朋友的問話，只對我們兩個小孩說：“你母親都快死了，你們跑來這里干什么！”

說完拉著弟弟就走，我隨后頭，只知道媽媽快死了，但是一點(diǎn)也不懂得難過。

當(dāng)阿公帶我們回到家門口時，暗暗的屋里看不到人影，但異口同聲的一句話從里頭轟出來，他們說：“??！回來了！”

進(jìn)到里面，弟弟被推到母親的身邊，媽媽有氣無力地交代他要乖，要聽話。

弟弟被拉開之后輪到我靠媽媽的時候，我還沒等媽媽開口，我就把撿了半罐的龍眼核亮給媽媽看，我說：“媽媽你看，我撿了這么多的龍眼核哪。”

我的話一說完，圍在旁邊的大人，特別是女人，他們都哭起來了，我也被感染，也被嚇了，沒一下子，媽媽就死了。

哪知道“媽媽你看，我撿了這么多的龍眼核哪”這一句話竟然是我和母親話別的話。

長大之后，看到龍眼開花的時候，我就想，快到了；當(dāng)有人挑龍眼出來賣，有人吃著龍眼吐龍眼核的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說：

“媽媽就是這一天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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