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鄉(xiāng)的人心里有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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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想起老家的那條河。

我不記得那條河春天和冬天的樣子。記憶里，都是那條河的夏天，和秋天。

河水清澈，緩緩西去，浣洗的衣服鋪在發(fā)燙的卵石上晾曬時，女人們會跳進淺水里嬉戲；腳下河沙柔軟，偶爾會踩出幾條名叫“沙狗拽”的魚，引得陣陣喧鬧；男人們下地干活回來了，也到河水里洗去一身的疲憊和塵埃，會自覺游到離岸很遠的深水區(qū)……一條大河，波浪寬。

河對岸是黑家?guī)X養(yǎng)水站。這是最近才在長輩那里知道的地名，小時候，在河的這邊看過去，如今隔著時光看回去，仍覺得那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夜色降臨，天空深邃而高遠，星星們眨著眼，月亮上的嫦娥和白兔還可以分辨得很清，有人還真的在月亮上看到了那棵桂花樹，有人說根本就沒有吳剛。河水歡快地流向遠方，忙碌的一天的大人們，帶了蓑衣和蒲扇，呼兒喚女到沙灘上乘涼……夜色在加深，河邊的樹林里，似乎傳來狼嚎的聲音。

我至今還能聽到有人說的那一聲，“快家走吧（回家的意思），毛猴子叫了！”她是我姥姥。

河水漸淺時，河床上裸露著金色的沙灘，灘上布滿一個個的小孔，用手指挖下去，就會挖出一個個有著裸色外殼的小河蚌（方言ga la），拿回家，能煮一鍋美味的湯……

最美還是蘆花飄蕩的時節(jié)。微風(fēng)徐徐吹過，蘆花搖曳，葦叢里似乎隱藏著千軍萬馬，藏匿著巨大的力量。后來參加大合唱，總能在“風(fēng)在吼馬在叫”中，聯(lián)想到那一大片的蘆葦蕩。當年日子窮，很多人過冬時就穿一雙蘆花編織的“棉焐爐”鞋。在我的記憶里，蘆花跟棉花一樣，是有溫度、能給人溫暖的所在。

排成“人”字的大雁會如約掠過頭頂，飛向溫暖的南方去過冬。雁叫聲聲，大寫的“人”字，現(xiàn)在的孩子，只能在教科書、在動畫片里見到那樣的情景了吧 那么，當與“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這樣的古訓(xùn)擦肩時，是否會生出象我們一樣的感慨呢

我不知道。

常常想起老家的那條河，也見識過她性格中的爆烈一面。那年大雨連下三日，河水怒漲，咆哮而洶涌，我跟在大人身后跑到河堰上看景兒。翻滾的河水挾裹著上游飄來的生資物料，我甚至看到一頭豬在原本是渡水渠的地方轉(zhuǎn)瞬而沒了蹤影……

我說“有一頭豬……”大人們不相信我的話，說我肯定是看錯了。但那頭豬，也許是一條大魚，誰知道呢，一直留在我記憶的河流里。

雨一直下，夜幕降臨前，防空警報拉響前的緊張氣氛彌漫開來，莊里敲起了鑼，大喇叭里一遍遍吆喝，讓牽著牛趕上豬帶上人往嶺上撤。

我爸不在家，家里沒有男勞力。我媽帶著我們姐妹仨先是沒了主意，后來就決定水漫河堤，如果淹到家里就抱著我們坐在院子里的磨盤上……多年以后回想起當年的那場大水，她笑自己“真傻啊”。

我也記得，黑燈瞎火般死寂的、幾乎所有人都走光了的雨夜里，家里響起了敲門聲……在一家人最危機最危險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xiàn)的人，帶著光和亮，帶著溫暖，一直到現(xiàn)在，并延至未來。

即便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息在河邊的泥土里。

常常想起老家的那條河。村里老人稱那條河為“西河”，大抵是因為她在村子的西面吧，后來才知道那條河有個溫暖名字的，叫“沭河”。

忘了是誰說過，有故鄉(xiāng)的人心里都裝著一條河。

記憶中的那條河仍然在無聲流淌。即便因污染河水改了顏色，即便夏天已無人能下河洗澡嬉戲，即便那白色的蘆花只在記憶里搖曳，雁聲曾在記憶的天空留下過痕跡……

因為心里有一條河，我覺得自己有些許的幸?！降?，是一個有故鄉(xiāng)的人啊。

攝影：紀小懶 微信號：jicaixi6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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