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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人多口雜,平日除了公事也沒什么消遣。顧曉夢近來老實得不像她,連百樂門也不去了,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小職員??伤蝗ィ傆腥苏襾?,花蝴蝶有意在花叢繞了幾圈,即使再也不去,也難免沾上些花粉。花能扔進垃圾桶,戲票能用火點,特意從上海運來的點心吃食能分給其他人,可到底是攔不住那些想攀附的貴公子。就連原先只跟著湊個熱鬧的富家女都不知從哪兒聽說這位顧小姐與那孔二小姐一般喜好女色,有心之人便上趕著來瞧瞧,萬一能從中撈些好處也未嘗不可。
這來的都是非富即貴,司令部的人除了出身優(yōu)異的高官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對這些公子哥兒、金貴小姐是攔也攔不住,四處打聽她的喜好,禮物絡繹不絕,即使顧曉夢親手將這些玩意兒扔到司令部門前的大街上,也沒斷了這些人的念想。
被鬧得實在不行,張司令便讓白小年去知會顧曉夢一聲,趕緊處理掉這些事情,否則不知道還要鬧多久笑話。白小年長袖善舞也架不住這么些人,正頭疼呢一聽這話立馬去找了李寧玉和顧曉夢,順帶著也找了她們的頂頭上司金處長,正巧碰上吳大隊長在金處長辦公室,五個人齊活了,誰也別想跑。
李寧玉坐在凳子上不發(fā)一言,面色如往常冷淡。顧曉夢看起來火氣大的不行,一個勁兒扯著自己的衣領(lǐng)張口罵道:“什么破天氣,這么熱要熱死人吶!”金生火抽著雪茄,目光在她二人之間來回打量。白小年賠著笑將這事兒一說,顧曉夢臉色更難看了,剛想起身卻見旁邊的李寧玉瞄了她一眼,便又坐了回去,許是也覺得自己個兒鬧了個荒唐事,被李寧玉這一眼看得沒了脾氣,用手不停地扇風,想消了暑意,結(jié)果越扇越熱。除了李寧玉之外的其他三個人都盯著她,好像在讓她拿個主意。外頭大廳里還有些人沒走,不知是否和職員吵了起來,嚷嚷的聲音大了不少,言語之間能聽到些什么“顧曉夢”“顧小姐”這種稱呼。
在座的這五位都是人精,諜海浮沉,聽力極佳,不用問也都知道他們肯定也聽見了。李寧玉眉頭微微皺起,她不習慣吵鬧聲,平時與人相處說話也都溫聲細語的,眼下這吵得實在讓她不適應。顧曉夢心煩意燥,啪的一下手拍到了桌上站起,氣沖沖的打開門,從二樓走廊對著一樓大廳里的人罵道:“吵什么吵,都給我滾!你們幾個都是死人啊,就由著這些非司令部的職員在這吵嚷 這要是混了間諜進來泄露機密,你們一個個都得去七十六號走一趟!”樓下的人面面相覷,顧曉夢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又罵道:“還不把人丟出去!”
吳志國從金生火辦公室走出靠在欄桿上掏出兜里的煙盒朝下頭的衛(wèi)兵示意,得了命令的衛(wèi)兵比職員強硬得多,立馬把這些追求者都趕了出去。顧曉夢瞪了眼正在抽煙的吳志國轉(zhuǎn)身回到了辦公室,李寧玉見她進來,身后跟著吳志國,也沒多說什么,起身就要走卻被白小年攔下,白小年望了其他四人一眼說道:“今天的是趕走了,保不齊明天又來了,這些公子小姐可沒那么好應付。李科長不出出主意么 ”
李寧玉聞言淡淡看向他,眼神似有不解:“我并無這種經(jīng)驗,自然也出不了主意。白秘書左右逢源,八面玲瓏,處理這種事難道不是得心應手 ”李寧玉將皮球踢回給白小年,只見對方訕訕一笑道:“李科長大可不必說這種話,讓我去應酬這些人倒是可以。趕人這種活兒,恐怕還是得交給吳大隊長?!?/p>
吳志國眼神冷峻看著白小年,眼里警告意味十足,李寧玉的裙下之臣亦不少,但因有他這匹狼在,無人敢冒犯,李寧玉才在這司令部得了安生日子。顧曉夢一聽滋味兒就不對了,連著瞪了白小年好幾眼,嬉笑開口道:“要么,找個黑天殺了他們,總不能再從閻王殿爬回來吧?!贝嗽捯怀?,其他幾個人都知道她在說笑,但也不免生了幾分膽寒,畢竟在這杭州城敢說出這種話的恐怕也只有一個顧曉夢了,由此可見她的份量。
金生火吐著煙圈慢慢悠悠開口:“擱置著吧。”白小年瞧了他一眼十分不理解他言語中的含義。金生火又抽了口煙緩緩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想得太多,張司令也被帶進去了。金某比你們多活了幾年,這種事,擱著不管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顧上尉家世優(yōu)渥,有攀附之心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有幾個能堅持的 難不成這一堆堆的人都是癡情種,撞了南墻幾回也不死心 生逢亂世,有情之人畢竟少數(shù)。不信你們就等著看吧,過些時日,你們就算是想在司令部見到這些人,都難咯!”
既有人這么說,旁人也都安下心來。顧曉夢聽著這話神思不明,李寧玉亦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抬頭只見金生火深深看了她一眼,金絲眼鏡背后的那雙眼似是要將她看透一般。李寧玉斂起眼神微微點頭示意便離開了,吳志國見狀將碾滅在煙灰缸里也隨著李寧玉走了。白小年笑著道:“既然金處長都這么說了,那白某也就放心了,這就回去告訴張司令?!比岁戧懤m(xù)續(xù)離開,剛剛還滿屋子人這時只剩了金生火和顧曉夢。
顧曉夢愣在原地望著李寧玉離去的背影發(fā)呆,金生火拍了拍她的肩說道:“顧上尉果然白紙一張啊?!?/p>
這話她早前在裘莊就聽過一回,當時尚未覺得有什么不妥。在當下這種情境里再次被提起總覺得金生火話里話外都在嘲弄她,因此也沒收住嘴駁了回去:“金處長請收回您的良言,我顧曉夢怎樣,輪不到他人來管?!鳖檿詨綦x開時高跟鞋踏得地板咚咚響。金生火笑著回到辦公桌前坐下,拿過桌上亡妻的照片擦了擦玻璃相框上的灰,自言自語道:“年輕的時代很快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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