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真相
艾灸師小愛
2023-07-20 02:27:55
（一）
豹二奶奶去世
，死在她的小屋里
，那張氣派的雕花架子床上
。
2007年的初冬
。霧蒙蒙的天
，比往年要寒冷
。
吃過中飯
，隊(duì)長老徐通知晚上開會
，去她家
，敲了幾次門
，也沒人開
。正準(zhǔn)備離開，忽然一條灰狗從門縫里透出一只眼睛
，低聲地叫喚
，那聲音疲弱，像沒有力氣的老人
。不過這條狗也確實(shí)老了
，隊(duì)長沒在意，抬腿要走
。
那狗又連著叫喚了幾聲
，叫得凄切，像是懇求
。老徐心里一動
，他想起來了，豹二奶奶平時和她的老狗形影不離
，這會兒狗叫得蹊蹺
，該不會是豹二奶奶出了什么事吧
他撞開了那扇木門。豹二奶奶躺在她的大床上
，已經(jīng)硬邦邦了
。是什么時候死的呢 沒人知道。
她怎么會死呢 雖然八十多了
，身板好著咧
。沒有人知道，甚至也沒有人問一句
。
在這個村里
，豹二奶奶的死沒有什么新聞價(jià)值。就像一顆塵埃掉到土里
。人們以為
，埋掉她就像埋掉一只老狗，連儀式都不會有
。誰會管一個孤身的老婆子呢
可是，這個老婆子卻辦了鄉(xiāng)里最風(fēng)光的葬禮
。
給她辦喪禮的那個男人
，誰也不認(rèn)識。四十多歲
，穿著很一般
。看不出是什么職業(yè)
，不過好像見過的世面不少
。話很少
，不高興也不悲傷。他只和隊(duì)長說話
，他告訴老徐只管去辦
，按照本鄉(xiāng)的風(fēng)俗辦，錢不必考慮
。老徐得著這個指示
，正好顯示一下他在村里的面子和能人的地位。于是
，這葬禮就辦得有規(guī)格了
。
村里忽然籠罩著一層喜氣。人們的話題一下子活躍起來
。
村東頭
，那一對被大家忘記的快九十歲的老頭老太，這幾天家門口坐滿了人
。男男女女
，中年到年輕的都有。尤其是年輕的小媳婦們
，更是簇?fù)碇莻€癟嘴的李老太坐著
，問了又問，生怕漏過什么重要的細(xì)節(jié)
。
他們問的
，都和豹二奶奶有關(guān)。準(zhǔn)確地說
，他們都在打聽那個男人的底細(xì)
，到底是豹二奶奶的什么人
都說豹二奶奶沒有后代，這么多年也沒有親戚
。是誰通知他來的
，是隊(duì)長嗎 老徐說不是，他也不知道
。
（二）
豹二奶奶是四十多年前來這里的
。帶著一個男孩，四五歲的樣子
，說是撿來的
。
可有人說，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不敢承認(rèn)
，是因?yàn)檫@孩子來路不明。誰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有人好奇
，當(dāng)面向她打聽
，被她一次次白眼。她喘著粗氣
，那雙圓鼓鼓的眼睛里冒著火
，就像一只母豹子。
她對那孩子也真是好
，比親娘一點(diǎn)不差
。她給光棍老二當(dāng)老婆，就是沖著他對孩子好
，舍得給孩子吃飽
。她來的時候，沒人知道從哪里來
。有一天
，光棍老二帶回一個婆娘，村里人都去瞧
，不丑也不好看
，中等個子，結(jié)實(shí)的身子
，臀部肥大
。
倒是那個小男孩長得清秀，不像她生的
。
老人說
，瞧她這個身子會給老二下很多崽?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墒?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兩年過了，一個崽也沒下
，甚至連肚子也沒鼓起來
。老二便對這娘倆苛刻，男孩老是吃不飽
，睜著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
，望著老二的飯碗，老二拿眼一瞪
，他便低下頭
，兩只光腳在泥地上不停地搓著，像是能搓出米粒來
。
那個時候，人們叫她二娘
。她將那雙圓圓的眼睛瞇起來
，隱藏住怒火
，走過去將自己碗里的飯撥拉到孩子的碗里。老二也不吱聲
，白天一個勁地用重活折磨她
，夜里在床上折騰她。據(jù)說
，有一天晚上老二折騰累了
，便開始扇她耳光。她的圓眼睛里火光一閃
，那雙手快得像閃電
，攥住了老二的腕子，老二感覺像是被鐵鉗子鎖住
，一下子滅了氣焰
。
老二對別人說，這婆娘練過功夫
，那雙手力道比一般的男人還要大
。
從那以后，老二再也不敢動手了
。不過他也有別的法子樂
，就是每天和幾個酒鬼喝酒，喝得醉醺醺的
，再回家
。一個冬天的晚上，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走過一片田野
，厚厚的冰雪覆蓋著田壟。他胸腔里有把火在燒著
，忽然腳下一滑
，跌進(jìn)了田里。躺在冰雪上
，那團(tuán)火燒得不旺了
，他感到渾身舒坦，就像躺在新棉絮里一樣柔軟
。他覺得到家了
，到床上了，還奇怪家里的床怎么這么舒服軟和
第二天早上
，人們發(fā)現(xiàn)老二時
，他已經(jīng)和冰塊一樣結(jié)實(shí)。那張臉上卻掛著滿意的微笑
。
一只不下蛋的母雞
，沒人要
！老二死后，她就帶著那孩子住在老二的破屋里
，熬著日子
。
她和老二也就搭伙過日子，沒明媒正娶
，又沒有替老二留后
，村里的田地當(dāng)然不會有她的份。她一個外人
，這個本來就窮的村子是不歡迎一個外人在這兒的
，還是個女人。有些男人搭訕?biāo)?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想著討一些便宜
，她的眼睛便鼓起來，火氣往外冒
，想要?dú)⑷艘粯?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男人們在背后叫她母豹子，再也不愿惹這個不像女人的女人
。
村里的女人放下了那些忐忑的心
。
可是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沒那么正經(jīng)
。
（三）
村里的藍(lán)大有一天半夜喝酒回來
，走過村頭老二的破屋子，他忽然冒起一個念頭：到她的窗口搞點(diǎn)動靜
，嚇嚇這個油鹽不進(jìn)的女人
。
兩間草屋孤零零地趴在村頭的大柳樹旁，土坯墻壁上有一個窗洞
，幾根樹枝插在土坯里
，充當(dāng)窗欞，外面用塑料膜擋著風(fēng)
。塑料膜被風(fēng)吹得一會兒鼓起
，一會兒又貼在窗欞上，發(fā)出一陣陣響聲
。
夜是漆黑麻烏的
，卻不礙事，藍(lán)大對這里很熟悉
。
他躲到窗下
，聽到了男人的聲音。他一驚，這聲音有些熟悉
，卻想不起來是誰
。
他想再聽聽，里面沒有說話聲了
。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門吱呀一聲響
，藍(lán)大嚇了一跳
，趕緊蹲到旁邊的柴堆旁。等他伸出頭的時候
，那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門還是關(guān)著的，剛才是一個鬼魂從門縫里飄過
藍(lán)大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悄悄地離開
。他告訴自己，這不是鬼魂
。
第二天晚上
，藍(lán)大一直等在家里。喝了一壺又一壺水
，暖著身子
，就是不上床。估摸著半夜了
，他對老婆說要上茅廁
，老婆說就在家里的尿桶里解，他說解不出來
。藍(lán)大在夜色里朝村頭一路小跑
，一路上鬼影也沒一個。
這鬼天氣
，大晚上的誰往外跑
！
為了小心，他還是先在柴堆那里蹲了一會
，隱約聽到屋里面有床板的響聲
。他一陣激動，正準(zhǔn)備挪到窗戶下
，忽然尿漲得厲害
。他怕自己牛一般的撒尿聲驚動了屋里人，于是踮著腳步去大柳樹下
。提著褲腰
，他趕緊回來。扎好褲帶，躲到窗戶下
，他靜靜地聽了快半個時辰
，屋里什么動靜也沒有。
他凍得牙齒打顫
，腿也蹲麻了
。他娘的！我就不信逮不住你的狐貍尾巴
。他一邊恨恨地安慰自己
，一邊往家跑。
第三天晚上
，藍(lán)大不喝水
。將半個身子偎在被窩里，上半身靠在床背上
，老婆在床的那頭納著鞋底
，麻線扯得呼呼的響，四歲的三小子在床上爬來爬去
，被藍(lán)大不時地呵斥
。夜沉寂下來，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狗的叫聲
。小子不知什么時候睡熟了
。老婆放下手中的鞋底，將小子抱到外間的小床上
，然后擠到藍(lán)大身邊躺下
。
藍(lán)大正在盤算著怎么找個借口出去。老婆在他的身旁蹭來蹭去
，他的腦子還在想著法子
，下面卻被噌得火起。算了
，不出去了
！看人家干，還不如自己干
。藍(lán)大吹滅了油燈
，鉆進(jìn)了被窩……
（四）
就在藍(lán)大對那個念頭淡了以后的幾天，他從老婆那兒聽到了村里女人的嚼舌頭
。
說那死鬼老二的女人沒田沒地
，也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米和油，竟然滋養(yǎng)得娘兒倆臉色紅潤潤的
，不像是挨餓的樣子
。于是，有婦女就和她搭話，往她屋子里鉆
，她站在門口
，就是不讓進(jìn)的意思。那婦女從她身后看過去
，見到了一瓶香油放在小木桌上
。
好大一瓶油唉！那女人先是羨慕繼而氣憤道：我家吃不飽肚子
，她竟然還有油水吃
！
藍(lán)大老婆說這話的時候，也很氣憤
，仿佛是她自己的那份被女人搶走。藍(lán)大不做聲
，心里暗笑
，這些蠢女人懂個什么 該我藍(lán)大來吃這些油水了！
這天傍晚
，霧蒙蒙的
，天黑得更早。藍(lán)大對老婆說
，會計(jì)讓我去商量事情
，晚上不在家吃了。老婆覺得藍(lán)大很有面子
，說趕緊去吧
！藍(lán)大出了村口，走到大隊(duì)部的小店
，打了一斤燒酒
，在看門的老鍋頭小屋里邊喝邊聊。
約摸夜深了
，藍(lán)大起身回村
。到了村口，他朝大柳樹下的屋子望了望
，隱隱地窗戶里映出燈光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燈滅了
。走到柴堆旁邊
，他豎著耳朵聽，屋子里傳來細(xì)碎的聲音
，很輕
，聽不清，不過能聽出是兩個人在說話。他一步一步移到窗戶下
，輕輕用手指將塑料膜撥開一些
，里面的調(diào)笑聲清晰地傳來。
果然
！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耳熟卻無法斷定。
不一會兒
，里面的動靜越來越激烈
。床板在搖晃，女人的呻吟聲
，男人喘著粗氣
，一陣一陣地，沖擊著他
，藍(lán)大感覺自己的褲襠快承受不住
。他一邊希望屋子里快點(diǎn)結(jié)束，一邊又貪婪地捕捉著那些美妙的聲音
。
那屋里的男女似乎鏖戰(zhàn)不休
。
藍(lán)大越來越難以忍受，這樣冷的天氣
，這樣風(fēng)騷的女人
，為什么躺在那里的男人不是我藍(lán)大 他的恨意不斷地上涌，恨不得踹開門
，把這一對狗男女從床上踹下來
，再踏上幾腳。藍(lán)大感到寒氣從腳底往上行
，腿又麻又冷
。看樣子這男人今晚不準(zhǔn)備離開了
。等到天亮 不行
！那還不凍死。藍(lán)大不甘心地起身
，在夜色的掩護(hù)下退去
。
第二天中午，藍(lán)大走到大柳樹的屋子下
。他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屋子
，看見女人背對著門，正撅著屁股在米缸里摸索什么
。他伸手在女人肥大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女人驚得跳起來
，反手甩了他一巴掌。藍(lán)大也不生氣
，嬉皮笑臉道：沒想到你干那事厲害得很咧
！女人一驚：你說什么 藍(lán)大說：你們夜里干的事情只有我一個人曉得。說完
，一邊看著女人的反應(yīng)
。女人的臉驚白了，接著涌起一陣陣紅
，藍(lán)大暗自高興
。女人問：你要怎么樣 藍(lán)大說：你也陪我，就行
！女人低頭想了一下
，很快，那張臉平靜下來
，語氣像冰一樣透著寒氣：不行
！
藍(lán)大的火氣竄上來，覺得這個女人簡直不要臉
，這個時候了還裝什么正經(jīng)！他說：別給臉不要臉
！我要是說出去
，你在這里還呆得下去嗎 女人說：我勸你搞清楚再說，免得你自己吃虧
。藍(lán)大覺得好笑
，這女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看來今天便宜占不上
。他看到那瓶香油
，順手拿過來就走。走到門外
，女人從屋里沖出來
，一手奪走了瓶子。她低聲道：這是我應(yīng)得的
，你憑什么拿走 藍(lán)大氣急
，看見村口有人走來，不好再說什么
，離開了
。
藍(lán)大決定給她厲害瞧瞧！俗話說
，捉賊拿贓
，捉奸拿雙
。他心里盤算，后面這幾個晚上我一定要逮住那個男人
！
不過
，女人的話還是在藍(lán)大心里留下了疑問：看來那個男人不好惹 他是個精明的人，決定先搞清楚
，再決定下一步棋怎么走
。
半個月后，藍(lán)大盯梢了好幾個晚上
，終于在一次天蒙蒙亮?xí)r
，弄清了那個男人的真面目。
那天早晨他回到家里的時候
，身上冷汗還在冒
。
（五）
北坡大隊(duì)雖然是遠(yuǎn)近聞名的窮地方，卻是階級斗爭最紅火的地方
，受過省里的表揚(yáng)
。全公社第一次批斗，是從這里搞起來
；第一次斗死了人
，也是在這里。這兩件大事奠定了北坡大隊(duì)在全縣的政治地位
，而這兩件事都離不開兩個人——老書記李茂奎和新書記李占斌
。
第一個被斗的是李茂奎，他也是李占斌爬上神壇的第一個貢品
。
粗通文墨的李占斌能說會道
，說起來還是李茂奎的遠(yuǎn)房侄子，可是用領(lǐng)導(dǎo)的話來說
，他“具有高度的階級覺悟
，敢于大義滅親”。理所當(dāng)然地
，他取代了李茂奎的位置
。四十多歲的李占斌嘗到了權(quán)力的美妙滋味，于是將權(quán)力緊緊攥在手里
，在一次次運(yùn)動中更加不遺余力
。他手下的那幾個革命人士整人的手段花樣百出。有人說
，惹翻了李司令就革了自己的命
。
藍(lán)大倒吸一口氣，好險(xiǎn)
！連李茂奎那么厲害的人都被他整死
，捏死我還不是像捏一只螞蟻
從此
，藍(lán)大遠(yuǎn)遠(yuǎn)地繞開大柳樹下的那所草屋和那個女人。
可是
，關(guān)于這女人的閑言閑語漸漸地傳出去
。村里不是只有藍(lán)大一個人看見了，有幾次天快亮的時候
，李占斌大搖大擺地從那女人的屋里走出
。
據(jù)說，那女人只不過是他好幾個女人中的一個
。
這一晃老二死了兩年多了
。男孩長高了許多，女人還是那個樣
，只是圓潤了一些
。她終于有了半畝田和兩分地，這當(dāng)然是村里給李占斌的面子
。不過這女人也算知恩圖報(bào)
，有幾次是她出面討情，釋放了幾個被抓起來的村里的男人
。
五月的一天
，村里人看見兩個戴大蓋帽、穿公安制服的人走進(jìn)了大柳樹下
，帶走了女人和那個男孩
。大家都圍著看熱鬧。后來聽說
，女人被抓起來了
，她是個叛徒
。藍(lán)大很高興
，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惡氣。他特地跑到城里打聽
，有人說女人被槍斃了
，也有人說還在關(guān)著。還說這個女人拐騙了一個男孩子
，……等等
。
（六）
豹二奶奶的事情，后來聽說了很多
，在她死后
。
誰也不知道真相。
如果將這些傳聞拼湊在一起
，好像是這樣的——
女人從小跟著幾個堂兄學(xué)文習(xí)武
，有一些功夫
。性子野，不像女子
。十五六歲的時候在一個堂兄的影響下
，參加了新四軍。槍法好
，上過戰(zhàn)場
。一次撤退的時候，隊(duì)伍被打散
，她和堂兄失去了聯(lián)系
。
山下的各個路口都有關(guān)卡，偽軍搜捕他們這些人
。懸賞布告貼滿了有人的地方
。
白天，她躲藏在一個隱蔽的小山洞里
。洞的前面長滿了大片的灌木
，荊棘和藤蔓纏繞在一起，將這個洞口隱蔽得不露痕跡
。這個洞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有一次，一隊(duì)偽軍上山搜捕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他們的搜捕圈子里
。眼看著越來越近，她無路可逃
，便一咬牙鉆進(jìn)一個荊棘叢中
。沒想到啊，她看見里面還有個洞
。
她在山上靠著吃野果子菌類
、喝山泉水維持著有限的體力。在洞里藏了十幾天
，天冷了
，實(shí)在難以找到吃的。她有幾個晚上偷偷地下山
，也不敢走遠(yuǎn)
，就在山腳下的幾戶人家附近。一次她偷了一串干玉米棒子
，那東西掛在那戶人家的屋檐下
，可能是留作種子用的。她一粒粒地嚼著干玉米粒
，湊合了幾天
。她甚至偷過一串辣椒
，就著泉水也能充饑。
運(yùn)氣最好的一次
，是在一戶人家屋后的山坡上
。
那天晚上，她因?yàn)檫B續(xù)多日嚼了干玉米粒
，吃了辣椒
，又吃了不知名的野菜，走到山坡上就拉肚子了
。拉出來的基本上是水狀物
，卻惡臭。隱隱的月光下
，一條不大的狗聞著氣味
，搖著尾巴一路跑過來。她屏住呼吸
，躲在一旁
，那狗低著腦袋舔地上的穢物，她像獵豹一樣撲上去
，兩只手快速掐住狗脖子
。狗來不及叫出來，掙扎中只嗚咽了幾聲
，就死了
。這只狗，她在山上分作好幾天吃了
，除了血和毛
，什么也沒浪費(fèi)，而且是生吃
。她沒有東西生火
，也不敢生火。
不過
，這一次殺狗她暴露了蹤跡
。
有人報(bào)告了偽保長
。搜捕隊(duì)再一次上山
，搜得很仔細(xì)。她不敢待在洞里
，向更高處的密林里逃命
。有一次她以為自己逃不出去了，只差幾十步
，就會搜到她的藏身處
。突然
，一場大雨倏忽而至，那些人撤回
。她僥幸逃脫
，卻又餓又病，發(fā)高燒昏迷在山路上
，被人發(fā)現(xiàn)抬到山下
。后又被舉報(bào)，交到鬼子手里
。舉報(bào)的人得了兩塊大洋
，抓人的保長得了二十塊大洋。
女人在鬼子那里經(jīng)歷了什么
雖然她害怕回憶
，從不愿回憶
，面對大蓋帽的審問，還是詳細(xì)地說了
。她經(jīng)歷了非人的折磨
，失去了一個女人的一切：貞操和做母親的權(quán)利。鬼子還抓來了她的父母
，他們跪在鬼子面前替她求情
，她不忍父母的哀求，終于寫了認(rèn)罪書
。
她沒有給組織帶來損失
。實(shí)際上，她不是黨員
，只不過是一個失散隊(duì)伍的普通士兵
，沒有什么秘密可以出賣的。
大蓋帽又問
，那個男孩是哪里來的 女人承認(rèn)
，是她在上海的一戶人家做保姆時，偷偷帶出來的
。那個孩子是主人的小兒子
，那是一對教授夫婦，有三個孩子
。男孩從斷奶起
，就交給她撫養(yǎng)，晚上睡在她的懷里
，把她當(dāng)成了媽媽
。“我想要做母親，我把他當(dāng)成我親生的
，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女人絮叨了許久
，竭力表明她對孩子的感情。
可是
，沒有人再耐煩聽她訴說
。
（七）
一年多以后，就在人們以為女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