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的人都叫她丑婆
。丑婆身材高而瘦，但不佝僂
，走路不緊不慢。深陷的眼睛，渾濁；灰白的頭發(fā)稀疏，貼在腦殼上；皺紋把那張臉刻畫得如同一幅地圖，嘴唇邊除一顆黑痣外，還能看見一圈暗黑的豎紋，她看起來有點像老頭。不過，這是常有的事——有些老頭老太太的外貌很相似。除此之外，丑婆不算丑——和別的年老女人相比。八十歲后
丑婆曾有過名字
十一歲時
十五歲時遇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姓張
河南人看來不算很壞
她對河南人不恨
她對命運里的一切都接受
眼前的男人是她丈夫，比他大十二歲
她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
。她骨盆大，生娃的時候，倒是順溜，就像母豬下崽?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丑婆的婆婆瞧不起她。她用一塊大洋——賣了一頭母豬的錢買了她
，拿四條腿的換兩條腿的，不便宜。之所以對這個媳婦開恩——讓她吃飽穿暖，她想，那是她作為婆婆的大度。其實，她不是愿意大度，是因為不得不“大度”——這個女人丑婆娘
！婆婆總是這么說她。但凡有女人嫁來這個村子
，首先聽到的是丑婆娘的故事。多年來，村里的女人笑話她，她也是男人們口中的笑柄。事情是這樣的：起初兩人行房，無論丈夫怎么折騰，她都一聲不吭。男人覺得很掃興，罵“你這娘們像根樹樁……”。其實，她忍著不出聲，是怕被男人看賤。既然男人不喜歡，她只好順從。后來，男人在她上面的時候婆婆罵她是狐貍精，吸走她兒子的精氣
她從不敢拒絕她的男人。不過
，也有例外。她生下第四個孩子
，滿月不久，孩子就死了夜里
那天晚上
她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恨——又能怎樣呢 不過
她有一副好身體
吃是為了活著
她生了十個孩子
極個別的夜晚，她會想起那幾個死去的孩子——兩個男孩
那個夜晚
，當她看著男人暢快地從灶房走出去，她從柴草里爬起來，穿好褲子，她就決定：絕不要女兒來世上受罪！再之后
，生的那個男孩聽說是三瓣嘴，剛出生就被婆婆用包裹提出去了，后來怎么死的她不知道生生死死
，有什么稀奇！草枯了有來年，人死了有來世。來世
，再也不要做人！她想，就做一棵樹吧。災荒
，饑餓日子太漫長
九十多歲時，丑婆還記得自己叫槐花
婆婆很早死了，丈夫死了
，甚至兒子們也先走了——他們都死在自己的前頭，丑婆覺得有人好奇
丑婆終于死了
她的墳前有人燒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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