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個月零十二天……”
2070年9月10日的早晨,像往常一樣,不到六點我就醒了。轉動了一下脖子,很僵硬,實際上已經(jīng)嘎嘎作響——這脖子的材料太老舊,早該換新的!小一說,正在等候醫(yī)院通知。
算了吧,換不換無所謂。
眼睛還好使。窗邊的那只蜘蛛是藍色的,吊在它常吊的位置,一根銀色的絲上,風吹過來,好幾次它從上面掉下,可是一會兒又掛在原來的地方?!靶《?,你干嘛不換個地 秋天來了,那兒風大……”我的嘴唇動個不停,但是一點聲音也沒發(fā)出。
接著,我的視線轉向小三,它是一只黑色蜘蛛,正在蛛網(wǎng)中心舒舒服服睡覺。它的網(wǎng)結在兩扇葉片之間,那里安全,舒適,視野開闊。電風扇一動不動,早就銹住了——20年前,這個吊扇被安裝在這里,完全是為了我一時的任性。不過,如今它成為這個護理站的logo,偶爾有人來這里視察,來人總是好奇地看著這個安裝在天花板中央銹乎乎的玩意兒——三扇長長的葉片,圓形的轉盤,轉盤中心有一朵藍色的牡丹,那是牡丹牌電扇的商標。扇葉發(fā)黃,邊緣變黑,誰也看不出它真正的顏色,只有我知道它原來是乳白色,閃著淡淡的光澤——我曾無數(shù)次擦拭過。每到立夏,我會拿起抹布站在高高的椅子上,一個葉片一個葉片擦去舊年的灰塵,兒子給我扶著椅子,怕我跌倒……
那次,孫子來看我,對著這吊扇緊皺眉頭。他和小一嘀咕了什么,我沒聽見。不過,小一看了看電扇,又看了看我。我馬上明白,他要小一把電扇拆了。
孫子,你敢 !
小一從我眼里看到人的憤怒,震顫了一下,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
小一端來一個托盤,一杯水,五片藥,分別裝在三個不同顏色的小杯里,“水溫40度,藥片已準備,請按照紅黃藍次序服藥!” 我端起杯子,故意從黃色的開始,小一的電子眼掃射了一下,嘀——嘀——,警報傳來:“你已犯規(guī)!請按照紅黃藍次序服藥?!?/p>
煩透了這些警報,該死的機器!
不過,我可不想惹來麻煩——警報響過三遍,保安將會進來處理不聽話的老人。
我拿起紅色的杯子,迅速將里面的藥和黃色杯里的藥對調了,然后不慌不忙地按紅黃藍次序把藥吞下——干嘛要聽機器的!
什么都設定程序——吃飯,睡覺,鍛煉,體檢,服藥,一成不變的程序弄得活人像個機器。連坐便器上也有設置:小便、大便、便秘…..從進入這個護理站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和機器斗。當然,斗爭要講究策略,我把得意藏在心里,表面上和這兒幾百名老人一樣,聽機器護工的指令,嚴格按照程序生活。
小一端走托盤,又端來一個大一點的托盤,早餐來了。
兩片薄薄的面包,一片金黃色,一片蔥綠色,還有一杯牛奶。不要小瞧了這面包——這可是針對每個人的體質,由電腦優(yōu)選出來的營養(yǎng)標準制作而成。依照程序,我應該先吃綠色面包,再吃金黃的,可哪一片我也不想吃!——吃了二十年的東西,營養(yǎng)再豐富,也倒胃口。真懷念以前的早餐,紅豆粥,稀飯,饅頭,包子……,還有大餅和米餃,就連每天早上的煮雞蛋也百吃不厭。自從到了這里,早餐就變成兩片高營養(yǎng)面包,營養(yǎng)成分時有變化,但一直是兩片,永遠是面包!
一片蔥綠,一片金黃,口味四種,交替變換。——我討厭看見蔥綠和金黃!
我還是把早餐吃了,免得讓小一為難。
小一護理我已經(jīng)二十年。二十年太漫長,足以讓人和機器產(chǎn)生感情。小一是我除家人之外最親的人,她對我比我對她了解得更徹底——從內到外的我,身體的哪個器官退化,哪個部件要修,一天的吃喝拉撒睡,還有情緒的變化,都一一記錄在她腦子里。小一的腦芯片已升級三次,現(xiàn)在的小一比多年前的小一聰明得多,反應更敏捷。不過,她的外形一直沒變,雖維修了兩回,還是我第一次見她的樣子——所以我固執(zhí)地認為,小一還是小一。
小一的名字是我取的。
二十年前,從住在三十樓的家里被送到這個護理站時,我大聲抗議。那時,這個護理站剛剛建成使用,除了管理人員外,全機器護工,提供最先進的護理服務。兒子、兒媳奔六的人,工作很忙,生活中有各種煩心事。我一直單住,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一年到頭我們見面不超過10次。我不怪他們,當初的獨生子女如今負擔都重——像我這樣老而不死的家伙,誰家里沒有幾個呢 我也不自憐自艾,周圍的老人都這樣,這就是生活的面目。看看書,偶爾寫點東西;聽聽音樂,吃點美食;散散心,一年和老友們聚一次——時光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去。有一天早晨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我終于進了社區(qū)養(yǎng)老機構——護理站。
其實,我想求死。但是到了醫(yī)院,我連死的資格也被限制。整個身體進行了全面評估,頸椎腰椎需用高分子材料加固;心臟還可使用,但要服藥保護;眼睛植入芯片,視力可達1.5;摔壞的左腿必須手術,換上仿真腿…… 進一步檢查后,診斷記錄上顯示:二級修正。接下來,我被傳送帶送往醫(yī)院車間的各個流水線。
敲敲打打、修修補補一番,我似乎成了原來的我——可以思考,可以走路。
又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啰!我對醫(yī)療科技的發(fā)展驚嘆不已。
可是,高興得太早。我被告知:必須進護理站。
必須 誰有權利強迫我 兒子解釋:《老年人保護法》的第11111條55555款55555項規(guī)定,八十歲以上的老人一旦進行過二級及以上修正手術,必須進養(yǎng)老機構。
這是哪門子的法律 我怎么不知道
兒子苦笑:“這些多如牛毛的條款,連律師也糊涂,何況你 我也是接到醫(yī)院老人部的通知,才知道有這樣一條法令。”
我上網(wǎng)一查,果然如此!它還有一個俗稱:廢物回收條款。
TMD,合著我要進去的是廢品回收站!憑什么這樣對待我 就因為我老了,像一件舊家具被扔進角落里落滿灰塵 我為社會勤勤懇懇工作了幾十年,你們許諾過,要給退休人員幸福的晚年——難道這就是
我不要你們給的“幸?!?,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我那些老友們聽說了,也幫我抗議,但沒得到回應。我去醫(yī)院老人部申訴,負責人說:“我們只是執(zhí)行,找我們沒用?!庇袀€工作人員私下告訴我應該找哪個部門,我去了那個部門,他們卻讓我找上一級部門。我去上一級部門,一位助理擺出條文,逐條解釋,清楚地說明這事的管轄權歸他們,但他們無權對法律進行修改,建議我去找另一個部門。我在一個摩天大樓的頂端終于找到那個最有希望解決問題的部門,部長親自接待了我,一邊聽我的訴求一邊頻頻點頭。不久,秘書進來告訴部長:外賓正在等待接見。我趕忙起身,部長親切地握了握我的手,說:“您反映的問題會得到重視?!?/p>
我滿懷希望。一周后,我的努力終于有了結果——
兩個穿黑西裝打深色領帶、行政人員模樣的男子找我談話,三十多歲吧,一高一矮。我問他們是哪個部門的 其中的矮胖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他們代表政府來處理我的問題。
好吧,既然能處理問題,什么部門什么身份不問也罷。
那次談話我至今還記得一字不差。
……
矮胖子:“您退休前曾是教師 ”
我:“是,工作了35年?!?/p>
矮胖子:“我們奉命告訴您,您的訴求我們無法滿足,至于——”
如一盆冷水澆頭,我打斷他:“為什么 ”
矮胖子:“至于理由,都寫在這里——我們特地打印成紙質材料,便于您仔細閱讀。我想,您既然是教師——”
我火冒三丈:“這和教師有什么關系 ”
矮胖子眉頭皺了一下。這時,那個默不作聲的高個子說話了:“您不要生氣!”
嚇得我差點兒從座位上彈起來——原來是個女人!從進門時起,我一直認為她是男的。我盯著她的臉看(有點不禮貌),試圖捕捉一些女性的特征。
矮胖子意識到什么,嘴角滑過隱隱約約的笑。他的表情很快恢復嚴肅,低沉地說:“您既然是教師,這些理由我就不必解釋了。您只要認真看完,就會明白您的要求是不合理的?!?/p>
我激動起來:“……”
高個子饒有興味地品味著我的憤怒,突然問道:“您是黨員嗎 ”
我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高個子:“您還記得當初是怎么宣誓的嗎 ”
我:“……”
后面的細節(jié)我不想再回憶。反正他們走時和來時一樣,胸有成竹,波瀾不驚,就像醫(yī)生割除發(fā)炎的闌尾,刀到病除。兒子后來告訴我,那倆人也去找他談話了,勸我別再折騰,否則影響他的工作。
他說:“您在護理站挺好,有人護理,我也放心了?!?/p>
“人 那不是人,是機器!”——我很生氣。
兒子勸我:“人護理有什么好的 機器護工至少不會虐待你?!?/p>
我進護理站的那天,站長親自來安排。我注意到別的房間門上都有編號,可我的房間沒有,而且在最后一棟樓的拐角,很偏僻。問站長,他愣了一下,很快答道:“您的房間不需要編號。不過,一定要編號的話,那就0號吧!”
我的護工過來了,大約四十歲,很清爽,淡淡的笑容,看著很舒服,只是那張臉總顯得不太真實。院長介紹:這是Nancy。
不喜歡Nancy這個名字,我問站長:“我想給她取個中國名字,可以嗎 ”站長同意了。于是Nancy就成了小一。
一想到從此生活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和一個陌生人整天待在一起,過去的一切不復存在,一輩子走過,到頭來不過是個0!心里的恐懼無法抑制,那一刻真想一拳打倒站長,從這里逃出去——我終究沒有這么做。唉,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行!我得抓住點什么,哪怕是一點點和過去有關聯(lián)的東西。
我想起家里的那臺吊扇。最早買它的時候,兒子在上小學,我們第一次住進新房子。那個時候電扇很普遍,空調也有,但是怕費電,還是電扇用得多。后來,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換了房子,電器越來越智能化,電扇淘汰了。搬家的時候,我舍不得扔,把那臺吊扇留下來,安裝在我自己的臥室里,扇葉悠悠地轉著,似乎過去不曾走遠??伤吘固狭?,轉著轉著就不動了,兒子說拆了吧 我堅決不許,他覺得我的怪癖難以理解。
對,就要那臺吊扇!
我的要求讓站長很為難,他說站里還沒這個先例。來這里的老人什么東西也不準帶,一切配備齊全,連服裝也是統(tǒng)一的。我怒氣沖沖,年輕時那種混不吝的勁兒從胸膛里往外撞。站長出去了一會,應該是和什么人通話。很快,他回復我:可以帶一件自己的東西,只要沒危險。
吊扇安裝的那個下午,人們好奇地圍看,像看一個古董。我站在那里,指揮工人如何安裝。其實,安裝很簡單,它只是擺一個樣子,不用電線更不用通電。不過,我的恐懼和孤獨感還是得到某種程度的慰藉。
小一不解地望著那臺吊扇。
我和小一的相處一開始很不愉快。這里的一切都程序化,而她是這些程序的忠實執(zhí)行者。從小到老,我討厭一成不變的生活,這可能跟我的經(jīng)歷有關。在同一個地方同一所學校工作幾十年,教的是同一個學科,還有什么比這更需要忍耐 雖然很多次有逃離的沖動,但是,像我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還是選擇了堅持。畢竟,這份工作給了我溫飽。所以我對退休充滿了渴望——擺脫束縛,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小一不明白,她按照程序一絲不茍地服務我,我竟然會不滿意!難伺候的人類,她認為。
而我呢 對小一更反感。虛假的微笑,冷漠的表情,刻板的動作,接觸她的肢體讓我起雞皮疙瘩。我不需要她的服務,更不需要她來安排我的生活——她只不過是個機器!腦子再智能,皮膚再逼真,她沒血沒肉,不可能有真正的情感。那些仿照人類的語言動作微笑,不過是一系列指令罷了。
我們之間的對抗如同海面下的暗流,但我并不打算換掉小一。只要是機器人,小一和小N有什么分別呢
但是,情況出現(xiàn)了轉機。
在我住進這里的第二年。有一天,是個五月的清晨,我醒得很早,偷偷溜出房間,到花園里透氣。那里有三棵高大的香樟樹,十棵低矮的桃樹梨樹,還有五株半死不活的月季。東方已白,我等待第一片朝霞。清晨和黃昏,早司空見慣,但到了這兒,露天領略晨光是多么奢侈的體驗??!大約十分鐘后,我身上的警報器紅燈亮起,不停閃爍——警告我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悻悻離開。再不走的話,小一會強制我回去,如果反抗,我的麻煩就大了——反正,那種苦頭我不愿再吃!
回去的路上,看見一只蜘蛛吊在月季的枝條上悠哉悠哉。一個惡作劇的念頭突然蹦出。我把那只蜘蛛帶回了房間——其實,我很討厭蜘蛛。小一見我回來得及時,那雙褐色的眼睛露出贊許的光。我并不領她的情。哼!這種小兒科的做法我做老師時常用。
那只蜘蛛被我悄悄放在小一的后背上。它爬爬停停,終于爬到小一的額頭,接著爬向眼睛…… 我暗自發(fā)笑,看她怎么處理蜘蛛
小一將蜘蛛輕輕拿下,放在手心里讓它爬著,好奇地打量這小東西——也許,她的腦芯片正在處理蜘蛛的信息。
很快,小一捏住蜘蛛的一只腳。
蜘蛛,你倒大霉啰!小一要把你的八只腳一只一只拔掉。
可是,小一把蜘蛛放了,放在窗臺上。蜘蛛順著窗臺爬向窗簾,又沿著窗簾爬到墻角……
不久,我就忘了這只蜘蛛。幾天后的早晨,醒來,一縷陽光射進屋子,窗邊有什么東西亮晶晶的——原來蜘蛛在織網(wǎng)。我發(fā)現(xiàn)新的樂趣:看蜘蛛織網(wǎng)。這是一只藍色的蜘蛛,它織網(wǎng)不急不忙,喜歡吊在一根絲上蕩悠,像個頑皮的孩子,我給它取名小二?!《?,你孤獨嗎
一周后,我又捉來一只黑蜘蛛,就叫“小三”好了。
房間經(jīng)常衛(wèi)生清理,蛛網(wǎng)不能幸免。但兩只蜘蛛?yún)s無礙,小一總是手下留情,讓它們繼續(xù)留在那里。
我對小一有了第一絲好感。
清早,隔三差五,我還是會溜到花園里享受一下片刻的晨光。每次大約十分鐘,我便返回。我猜想,這是程序設置許可的時間。后來我才得知:這里的老人不準私自外出,即便有護理員陪同,也不能超過五分鐘——這是護理站的規(guī)定,為了防止發(fā)生意外。
那我的外出豈不是例外 站里的管理人員怎么不知 難道小一是我的同謀 我很疑惑,想從她那里得到解答。小一只是淡淡地微笑,不過那褐色的眼睛里有調皮的光閃過。
我才明白:小一一直在幫我。不然,我的麻煩早就來了。
回想這一年多我和她相處中的不愉快,第一次反思自己。是的,小一按照機器人的程序管理我的生活,她并不理解作為人的真正感受??伤谥饾u調整自己,甚至某些時候站在我的立場。而我,從未把她當人看待——我應該調整心態(tài),有意識地忽略她機器的身份,接受她“人”的標簽。
自那以后,我們之間達成的默契越來越多。雖然有時候,各自的立場仍產(chǎn)生碰撞。
早餐后不久,孫子來了,帶來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他讓男孩叫我太奶奶,我這才知道,這是我的重孫Eric。Eric一歲生日時我見過,這是第二次見面。我試圖抱他,孩子不愿親近——他從我身邊突然跑開,去院子里一個人玩。
“樂樂,”我問孫子,“你和小李之間怎么樣了 聽你爸說,你們還在分居……”
樂樂討厭別人過問他的私事,連他的父母也不例外。不過他奶奶我,可不在乎他皺眉頭。他也知道眼前這個老太太難纏、吃軟不吃硬,于是嬉皮笑臉地糊弄我:“奶奶,您的時代早已過去,婚姻已經(jīng)過時?,F(xiàn)在是個性化定制的時代,一切都可以定制,包括人的情感……您不明白,我這是順應時代!”
哼哼,還美其名曰“順應時代”!
我有什么不明白 不就是男女之間的那點事。人類甭管發(fā)展到什么時代,人的本性也沒改變。戀愛時你儂我儂,結婚后喜新厭舊。Eric兩歲就成了實際上的孤兒——樂樂定制了一個性伴侶,小李提出分居,搬出家,也定制了一個性伴侶。孩子被送到托兒機構,由機器人保姆照料。
這就是時代的進步
聽說,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連戀愛也不愿談,覺得浪費時間浪費金錢,更浪費情感。男人騙女人,女人騙男人,誰也不相信誰。男人女人熱衷定制性伴侶,想要孩子的話,干脆去中介公司購買精子或卵子,中介公司提供一條龍服務,直至孩子像小雞一樣被孵化脫離蛋殼,交付買主。
Eric好歹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那些“購買”來的孩子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白種人黑種人黃種人已沒有明顯的界限,各個種族的基因都在市場上流通。
人類永遠追求愛和美,哪怕是虛假的。
樂樂不敢?guī)男∶琅畞磉@兒,他知道我一不高興會“修理”她。金發(fā)碧眼,細腰翹臀,西方美女的優(yōu)點集于一身,性感得能讓男人噴鼻血。樂樂當成了寶貝,到處炫耀他的高級定制,給她取了個中國名字:淑嫻?!?嫻 讓人笑掉大牙!
喜歡蕩婦,又希望她淑嫻,男人幾千年來的欲望終于在這個時代得到滿足?!y怪性伴侶機器人定制如此火爆!
樂樂的小美女永遠不會老,可樂樂的鬢角已有白發(fā)。他難得來看我,我也不指望。小時候的樂樂是我的開心寶貝,我生命的一部分在他身體里延續(xù)。他父母的愛、我的愛一直包圍著他,可是,他給Eric父愛了嗎
我可憐的Eric!
在院子里玩的Eric不時抬頭看他的父親,樂樂沒注意到,因為他根本不在看他的兒子。孩子渴求的眼神讓我心疼,我笑著招呼Eric過來,他戒備地打量著我,似乎我是個機器人。
可是樂樂一招手,他馬上過來了……
上次樂樂來,要把我的吊扇拆了,沒有得逞。這次,他盯著吊扇上的蛛網(wǎng),小三正在它的寶座上享受美食。“奶奶,您怎么能忍受房間里有蜘蛛這樣惡心的東西 ”樂樂喊道:“小一,把滅蟲劑拿來——”
我知道小一不會聽他的。不過,我還是發(fā)火了:“惡心 這世上最惡心的動物是冷血的人!我在這里生活二十年了,你來看我?guī)状?,?這冷冰冰的房間里除了機器,就剩衰老和死亡,只有這兩只蜘蛛是生命,它們讓我想起自己也是生命,還活著……”
樂樂走了。他發(fā)誓,再也不到這里來。
呵呵,孫子,我們不久還會再見。
還有三個月零十二天——百歲生日的時候,我會送你們一個禮物:我要把自己徹底報廢。
TMD,這世界太冷,我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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