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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頁 >> 諸子百家 >> 詩詞歌賦

    老太君

    祝由師 2023-07-20 13:33:54

    鎮(zhèn)政府,三樓。

    走廊那頭走來一位老太太,小張掃了一眼

    ,七十多歲
    ,中等個子
    ,老式發(fā)髻
    ,是鄉(xiāng)下老太常梳的“粑粑頭”
    ,一身半舊灰衣
    ,很普通

    農(nóng)村老太

    找人 哭鬧上訪,還是……

    多年的職場歷練培養(yǎng)出小張一瞥之下瞬間捕捉要點

    、定格圖像
    、整理歸類、應(yīng)急處理的能力

    老太的頭朝一扇門里探了一下

    ,那是小會議室,此時空無一人
    。有的老百姓專門瞅開會時找領(lǐng)導(dǎo)
    ,一找一個準(zhǔn),眾目睽睽之下
    ,領(lǐng)導(dǎo)皺了皺眉
    ,說:“你反映的問題正在處理,回去等結(jié)果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边@年頭老百姓也不容易忽悠,對領(lǐng)導(dǎo)怯怯地陪笑
    ,縮在走廊的一角等著
    ,領(lǐng)導(dǎo)開完會,一眼看見那人還沒走
    ,曉得遇到難剃的頭
    ,好心情全沒了。要是該領(lǐng)導(dǎo)剛被頂頭上司批評過
    ,那窩在心里的無名火就瞬間躥上來
    ,真想怒喊:“來人!帶走
    !打四十大板(領(lǐng)導(dǎo)想象中……)
    。”

    當(dāng)然

    ,領(lǐng)導(dǎo)臉色如常
    ,這是涵養(yǎng)
    ,更是形象——為人民服務(wù)嘛

    領(lǐng)導(dǎo)服務(wù)人民,小張的職責(zé)是服務(wù)好領(lǐng)導(dǎo)

    。辦公室主任當(dāng)了有幾年
    ,這個位置真能鍛煉人!

    比如應(yīng)付難纏的上訪戶

    ,尤其是老太太
    ,小張深有體會

    農(nóng)村老太有點難對付。幾年來不斷積累經(jīng)驗

    ,小張總算能妥善處理這類來訪者——心虛怕事的
    ,拿出王法嚇一嚇;通情達(dá)理的
    ,擺事實講道理再說幾句好聽話
    ;撒潑無賴的,攔截
    ,躲過
    ,實在不行叫派出所。當(dāng)然
    ,小張接待的這類婦女(甭管是鄉(xiāng)下還是街道的)潑辣厲害的多
    ,不然他這位黨辦主任不用親自出馬。信訪辦就在大門口
    ,按理她們有問題反映應(yīng)該去那里

    可情況常有意外。

    大門口沒及時處理或處理不了的

    ,到了一樓二樓也沒處理好
    ,這個皮球可能會踢到三樓。精明的老百姓篤定“官大一級壓死人”
    ,找一把手最靈
    。信訪辦 他們才不信!

    要是往常

    ,小張肯定早早攔住可疑的陌生人
    ,問找誰、有什么事
    。書記日理萬機(jī)
    ,盡可能把麻煩擋在外面,替領(lǐng)導(dǎo)分憂
    。辦公室主任有很強(qiáng)的洞察力
    。那些迎來送往、方方面面要打點的人和事最能考驗隨機(jī)應(yīng)變能力
    ,當(dāng)然還有對領(lǐng)導(dǎo)的忠心
    。能干,又不顯能
    ;弄巧
    ,更會藏巧——小張明白這個職位的敏感性。

    這次

    ,小張卻站在門口沒動
    。書記去視察工作
    ,一群人跟著去了,聽說今天有電視臺攝像
    。辦公室空蕩蕩的
    ,就小張一個。老太太朝這頭走來
    ,腳步蹬蹬的
    ,目光掃向他,小張裝著沒注意
    ,仍然看院墻外馬路
    。她到了門口,徑直往里走
    ,小張攔住
    ,冷冷地問:“你找誰 今天領(lǐng)導(dǎo)不在——”

    “我找國平小兒子。國平小兒子呢 ”

    小張驚異地看著她

    ,老太太目光凌厲
    ,他渾身一震:許國平,許書記
    ,哪個農(nóng)村老太敢這么叫 除非是許書記自己的母親
    。可他母親早就不在了
    !岳母 也不是
    ,我見過,很有氣質(zhì)的一位退休干部
    。呃
    ,這老太來頭不小

    趕緊的

    ,小張退到一邊,請老太太進(jìn)門坐下
    。泡茶
    ,敬茶,熱情招待
    ,委婉地打聽她和許書記什么關(guān)系
    ,老太太不答,只是問:“國平小兒子哪里去了 ”

    小張說

    ,老人家您稍等
    ,許書記下鄉(xiāng)了
    ,我這就去打電話
    ,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

    電話通了,聽得出那邊很嘈雜

    ,許書記不耐煩地問什么事 小張三言兩語描述了那位老太太
    。聽到“國平小兒子”,許書記愣了一下
    ,飛快地在記憶中搜索
    ,忽然一個老太太的面容浮現(xiàn)……

    電話那頭沉默不語,小張以為書記不在聽

    。但他又不敢掛斷
    ,等著。

    “一定要留住老人家

    ,好好接待
    ,我馬上回來!”片刻之后
    ,聲音突然響起
    ,很大,很嚴(yán)肅
    。小張不自覺立正
    ,挺直身子,像當(dāng)年在部隊接受首長命令一樣
    ,就差行軍禮

    十幾分鐘后,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張剛和老太搭上話
    ,就聽見許書記在門外喊:“老太君,您老來了國平竟然不知道
    ,對不起
    !真是對不起!”幾步跨進(jìn)來
    ,一邊伸出雙手
    ,一邊笑瞇瞇地說:“要不,您老打我?guī)紫鲁龀鰵獍伞?/p>

    老太太哈哈大笑

    ,起身
    ,拉著許書記雙手,在自己身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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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嚼霞襾恚拖肟纯磭叫鹤?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沒想到你這么忙
    !瞧我這閑老太婆
    ,打擾你工作,你們劉書記又要埋怨我了……”

    “不打擾

    !不打擾
    !老太君,您老人家關(guān)心國平
    ,是國平的福分
    !要是知道您回來,我早就去給您請安
    !……嗯
    ,劉書記還好嗎 ”

    小張悄悄退出。他清楚她是誰了

    ,也清楚接下來該怎么做

    都說這位老太太是個了不得的角色。關(guān)于她的故事

    ,人們
    ,尤其是她老家的人津津樂道。農(nóng)村婦女
    ,一字不識
    ,長相很丑,丈夫是個老實的結(jié)巴
    ,她將自己初中畢業(yè)的兒子扶上市委副書記的位子
    !——說故事的說她神,聽故事的也覺得她神

    但她從不炫耀

    ,只說兒子命好,遇到了貴人——當(dāng)然
    ,真正“扶”的
    ,不是她,是那些提拔她兒子的“貴人”

    了解內(nèi)情的人說

    ,劉書記能有今天,多虧了母親
    。當(dāng)年
    ,他不過是生產(chǎn)隊會計,記記工分
    ,打打算盤
    。母親教他為人處世,教他在場面上怎么說話,教他在大會小會上發(fā)言
    ,教他如何不露聲色處理難纏的人和事
    ,教他……而最重要的是,她用自己的方式給兒子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課

    那年

    ,上面派了一個工作組進(jìn)駐村里
    ,住在她家
    。三個月過去,工作組的人沒有一個不感謝她
    。勤勞
    ,干凈,樸實
    ,精干
    ,份內(nèi)事做好,搶著做份外事
    ,工作組干部吃得可口
    ,住得整潔,他們的被子
    、衣服甚至臭襪子都是她搶著洗好疊好

    從生產(chǎn)隊會計提拔為大隊干部,這是劉書記人生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那位工作組領(lǐng)導(dǎo)是他第一個“貴人”

    大隊

    ,公社,區(qū)
    ,縣
    ,市,從劉會計到劉書記
    ,幾十年仕途
    ,雖驚無險。草根出身
    、親民形象和孝子名聲使這位書記口碑頗佳

    據(jù)說,升了公社書記后

    ,有一天劉書記愛人(一個只會認(rèn)自己名字的農(nóng)村婦女)突然給婆婆下跪
    ,眼淚汪汪,她擔(dān)心自己的位置不保
    。那天晚上
    ,劉母讓兒子在自己面前跪下,發(fā)誓絕不休妻。

    許國平很早就聽說過

    。第一次見到老太太
    ,是三年前。逢年過節(jié)拜訪上級領(lǐng)導(dǎo)是少不了的
    。年底
    ,他和周鎮(zhèn)長一起去市里看望劉書記——以家鄉(xiāng)人的名義,帶了一些土特產(chǎn)
    。劉書記正在開會
    ,讓秘書傳話,留在家里吃飯
    ,會后安排時間見他們

    那天吃飯的情景,許國平印象深刻

    老太太接待了他倆

    。客廳很樸素
    ,老式的八仙桌
    ,方凳。本來倆人很拘謹(jǐn)
    ,可老太太沒架子
    ,是個熱鬧人,一口家鄉(xiāng)土話
    ,問東問西
    ,喜歡打聽老家的人和事。讓許
    、周感覺親切

    開飯了,八大碗

    ,老家待客的禮數(shù)
    。老太太從房里拎出兩瓶酒,許國平一看
    ,媽呀
    ,二十年的茅臺!慌忙站起來
    ,擺著手
    ,“老太君,我們怎么敢喝這么貴的酒
    !這可是……”

    老太太愣住

    ,笑容暗了下去

    許國平還記得當(dāng)時老太太臉上滑過的神色:醒悟,后悔

    ,心疼……不過
    ,時間極短,很快笑容如初
    ,爽朗地說:“你們是老家的人
    ,我把你倆當(dāng)兒子待。國平小兒子
    ,我的好酒不給你們喝給誰喝 你說
    !”

    許國平和周受寵若驚。

    回來的路上

    ,周捂著嘴笑
    。問他笑什么
    ,他悄悄說:“今天老太太拿錯了酒
    ,把這么好的酒拿給我倆喝了,恐怕現(xiàn)在還在心疼
    ,呵呵
    。”

    許國平?jīng)]做聲

    ,他當(dāng)然明白
    。老太太不識字,拿錯了
    。不過
    ,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七十多歲
    ,腦子還那樣轉(zhuǎn)得快
    ,話說得人心里熨貼,不留痕跡將尷尬一帶而過
    。那氣派
    !許國平真佩服這老太太。

    老太君

    !——老太太喜歡被人這么叫

    在家,老太太的威嚴(yán)不可挑釁

    。兒媳婦順從不用說
    ,連孫子孫媳婦也恭敬有加。飯桌上
    ,老太太夾起一塊肉咬了一口
    ,放下筷子
    ,“老了!吃不動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毕眿D趕緊伸過自己的碗,“媽
    ,給我吃吧
    。”——這是考驗我呢
    !媳婦明白
    。老太太不搭理,將那塊肉放進(jìn)坐在右側(cè)的孫媳婦碗里
    。孫媳婦低頭沒作聲
    ,瞥見老太太錐子一樣的目光后,急忙挑起那塊肉塞進(jìn)嘴里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吹酱虬鐣r髦的孫媳婦、這個城里長大的嬌女子吃下那塊肉
    ,老太太滿意了

    這次老太君回老家,怎么做讓她滿意呢 ——許國平盤算著

    。正逗老太太樂
    ,小張進(jìn)來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小張
    ,問:“都準(zhǔn)備好了嗎 ”

    “請書記放心

    ,都準(zhǔn)備好了!”小張也意味深長地回了一眼

    許國平站起身

    ,伸手要扶,老太太已經(jīng)噌地站起
    ,走到前面
    。他跟上去,攙住她右胳膊
    。一米八幾的許國平斜彎著身子
    ,身旁是一米五幾的老太太。

    長長的走廊

    ,小張不近不遠(yuǎn)跟著

    老太太的腳步蹬、蹬

    、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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