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美國最初幾年當學生的時候經(jīng)常搬家,平均一年兩次。大多數(shù)時候的搬家,都是出于無奈。剛來美國,因為經(jīng)濟條件所限,住房都是和別人合租的,如果合租人走了,找不到新人住進來,自己又支付不了全部的租金,就只能自己搬家;有時侯看到性價比更好的房子待租,為了省錢也得搬家;父母來探親了,需要搬家換大一點的房子;轉了幾次學,當然更得搬家。
2000年,老公找到了加大爾灣分校的教職。四年的奮斗,終于有了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興奮之余,我們面臨的是又一次的搬家。我們當時住在紐約,而加大爾灣分校坐落在洛杉磯東南部的爾灣市。從大西洋沿岸的紐約到太平洋沿岸的洛杉磯,橫跨了整個美洲大陸,覆蓋了三個時區(qū),相當于繞地球八分之一周。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們決定開車去加州。
從中學課本上學到: 美洲東部是古老的高原,中部是廣闊的平原,而西部是高聳的山脈。想到不久就可以親眼目睹這些書本上描述的自然景觀,我和老公都興奮地計劃著旅行的每一個細節(jié)。整個行程大約為3500英里,其中要穿越美洲大平原,翻過洛基山,穿過猶他州的不毛之地和全美最大的莫哈維沙漠。雖然我們的大部分時間將行駛在州際高速公路上,安全應該無虞,但想到我們的那輛11歲高齡的老爺車,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它能不能安全地開到我們的目的地。
從地圖上看,我的三位中學同窗好友: 冰、暉和勤的家正坐落在我們旅途沿線上, 真是巧極了! 想到此行不但可以游山玩水,更可以訪問多年沒見面的好友,不亦樂乎
我們先處理掉了來美六、七年積攢的所有的家具,然后將那些絕對必需的書籍衣物生活日用品裝進了三十一個紙盒子,交給了搬家公司,我們自己則可以輕裝上陣了。躺在哥倫比亞大學公寓的地板上,我們度過了在紐約的最后一晚?;叵雭砻绹吣辏崃耸淮渭遥m然老公和我都有獎學金,衣食無憂,但這幾年來,人生的酸甜苦辣也都嘗遍。遙遠的加利福尼亞州,是不是我們幸福的彼岸和歸宿呢
第二天,晨光初曦,我們就出發(fā)了。這一天我們必須駕駛450英里,日暮時分到達俄亥俄州克里夫蘭市冰的家。從家門口出發(fā),大約5分鐘就是喬治.華盛頓大橋。過了大橋,就是新澤西州了。新州號稱花園之州,我們從其北部最窄處穿越,不到1小時就到了賓夕法尼亞州的地界了。賓州是北美13個最早的殖民地之一,名勝古跡數(shù)不勝數(shù),可惜老公和我是兩個文化粗人,對這些有歷史意義的地點并不感興趣,更何況一進入賓州,老公開車打瞌睡的毛病就又犯了,害得我提心吊膽,一邊看著路標,一邊逗著老公說話。
在俄亥俄州的高速公路上,一陣罕見的狂風暴雨從天而降,暴雨使得幾米之外的東西都看不清。我們膽戰(zhàn)心驚地駕著車,終于安全地到達了冰的家。剛想進屋坐下放松一下一路上過于緊繃的神經(jīng),冰卻差點讓我驚厥過去。只見眼前的她肚大如籮,原來冰馬上要當媽媽了。然后我是一面埋怨好友沒有早點和我分享好消息,一面責怪自己后知后覺,同時又感嘆我們這批人為了出國求學,在異國他鄉(xiāng)站穩(wěn)腳跟,生兒育女之事被遠遠地拋在了后頭,以至于年過而立的我對眼前突現(xiàn)的這一幕,表現(xiàn)得如此大驚小怪。令人感動的是,第二天冰不辭辛勞帶我們游玩了美麗的克里夫蘭市??上М敵鯖]有把游記寫下來,時至今日,克里夫蘭市的情景早已淡忘,不過我們對冰一家的款待印象極其深刻。尤其是第二天早上那頓有魚肉佐餐的泡飯,讓無肉不歡的我們記憶至今,這恐怕是我們來美后吃的最豐盛的一頓早餐了。
第三天一早,從冰家出發(fā),開過印第安納州,下午抵達了位于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的暉家。芝加哥市瀕臨密執(zhí)安湖,是美國的第三大城市。很羨慕這時的暉已經(jīng)擁有了自己的房子,更羨慕暉是如此心靈手巧,把家裝扮得那么溫馨美麗。晚上,跟著暉和她的先生我們來到了密執(zhí)安湖畔。望著煙波浩淼的密執(zhí)安湖,我的心里竟然有些激動。雖然我們以前住在紐約離海不遠,但老公忙著打拼申請教職,并沒去過海邊幾回。在密執(zhí)安湖邊,看到了一簇簇休閑的人群,我忽然意識到,原來在美國的生活也可以這樣悠閑、輕松。晚餐暉請我們上了一家雅致的意大利小館,記得飯后的甜點我們要了芒果、椰子、紅莓三種sorbet(冰糕)。雖然以后sorbet吃了不少,但總覺得那晚融著濃濃同窗情誼的味道最好。
第四天一早,告別了暉,我們前往下一站內(nèi)布拉斯加州林肯市的勤的家。從伊利諾伊州,我們要穿越衣阿華州,一路上是一望無際的美洲大平原,平坦的大地連一座土丘也沒有。俗話說“七水三山―分田”,但上帝對美國人民真是十分恩寵,美洲大平原幾乎是所有中國平原面積總和的十倍。大片的肥沃的土地使得農(nóng)業(yè)機械化變得十分容易,也使得只要4%的美國人口從事農(nóng)業(yè)就可以養(yǎng)活全美三億人民還有余。在到達林肯市前一小時,我們駛過了內(nèi)布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奧瑪哈。以東部的標準而言,奧瑪哈不過是一個小城而已,但是奧瑪哈市住著一個大大有名的古怪老頭, 他的名字叫”自助餐” (Warren Buffet)。老頭的家財僅次于比爾.蓋茲,但他從不花天酒地,而且也立了遺囑不把家財傳給子女,可惜這種境界,此生我們恐怕都無緣體驗了。
勤剛升格為母親不久,想來也有趣,勤和我中學六年是同伴同寢室。記得以前的她,大大咧咧、熱情爽快,性格有點兒像男孩子。如今居然已經(jīng)搖身一變領先一步踏入了母親的行列??粗γβ德到o孩子喂奶拍嗝、換尿布洗澡,我一邊驚嘆著母愛的偉大,一邊毫不客氣地分享著勤初為人母的喜悅。在勤家我們度過了整個旅途最為休閑的兩天。林肯是個小城,所以我們可以上午游覽,中午回勤家吃飯和休息。勤的婆婆做的飯菜真好吃,讓我們嘗到了家鄉(xiāng)的味道。在無數(shù)的歡聲笑語中,短短的兩天很快就過去了。告別了勤, 我們要繼續(xù)西行。旅程尚未過半,但再往西我們就沒有朋友了。老公是個淡泊之人,一路上仍然嘻嘻哈哈,但我的心情卻跌到了谷底。不知怎的,我想起了王維的詩句:“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想到我們要翻越洛基山、穿越沙漠,到達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念及此,不由得有一種悲愴之感。
在內(nèi)布拉斯加州的西部,我們折向往南的76號高速公路,駛向科羅拉多州的丹佛市。在這段路中間我們要翻越洛基山。說是翻越,其實是沿著州際公路穿越洛基山,—路上有數(shù)不清的隧道涵洞,公路的坡度也達到最大。我們走一程就讓車休息一下,擔心我們的老爺車在爬坡時不堪重負。
在丹佛市住了―晚上,第二天我們訪問了洛基山國家公園??屏_拉多州真是人間仙境,郁郁蔥蔥的山楊樹下是數(shù)不清的溪流,怪不得硅谷的極其成功的人士們都愿意住在科州的大山中。
洛基山國家公園內(nèi)有一塊標志著美洲大陸分水嶺的碑,碑左端的溪流最終會流向太平洋,而碑右端的則最終會流向大西洋。我們在分水嶺碑前照了一張像,在離開之前,老公還抹了一把汗水,甩向碑的右方,希望這汗水能最終流向大西洋,流向我們生活和戰(zhàn)斗了六年的東海岸。
出了丹佛市再往西基本上就是蠻荒之地了。我們下一個投宿的地點是Grand Junction-大章克申城。章克申的中文意思是交匯處,它是科羅拉多何與葛涅森河(Gunnison)的交匯處,也是歷史上西部太平洋鐵路的終點站。這個五萬人口的小城歷史上隨著西部淘金熱而輝煌過,如今則歸于平淡,安祥。我們到達大章克申的時侯已是傍晚,非常遺憾的是該城的博物館正好關門。我們與提著鑰匙鎖門的管理員碰個正著。管理員是一個老太太,她對我們說了一句話:看那,多美的晚霞呀!我們抬頭一看,火紅的晚霞覆蓋了大半個天空,也覆蓋了靜謐的西部小城。
從大章克申出發(fā)不久就進入了猶他州,這段路對于我們的車是一個重大的考驗。在以后的兩天里,我們要在烈日下穿越好幾處無人區(qū),有些無人區(qū)的長度達l00英里。在州際公路上,飛舞著無數(shù)不知名的小蟲,當車子以70英里的時速飛駛的時侯,許多蟲子被撞死在車子的吸風口前面,這景象真是既惡心又驚悚,同時我們也十分擔心進氣口吸進蟲子損壞汽車,那我們真是要露宿曠野了。
在Green River附近,我們稍稍地離開了州際公路,投宿猶他州的Moab-摩押城。摩押是中東的一個古老民族的名字,雖然猶他州的摩押城與圣經(jīng)里的摩押人毫無關系,但這已激發(fā)了我們一探究競的欲望。令人欣喜的是,在這人口不足五千的小鎮(zhèn)里,居然有一個中餐館!哈里路亞,阿彌陀佛,激動之余,我們是大呼小叫沖向餐館,大塊朵頤。2000年以后,我和老公多次駕車自助旅行。見多了,也總結出一個定律:凡是人口超過1000的美國小鎮(zhèn)必有中餐館。想我巍巍中華上國,飲食文化洪傳西土,澤及窮鄉(xiāng)僻壤。遂令我等海外游子,雖浪跡天涯,但一粥一飯,如見故人。
70號公路的終點是15號公路的起點,穿過猶他州,我們當天—鼓作氣,駛向拉斯維加斯。從沙漠出發(fā)沿著l5號公路從北向南,—路上,廣告牌越來越多,建筑物越來越密。突然間,在沙漠的天邊,我們看到了高聳的摩天大樓。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大賭城拉斯維加斯,這個沙漠中的綠洲,就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對于過去幾天徜徉在蠻荒之地的我們,這個反差實在太大了,以至于我們望著這滿眼的繁華,竟仿佛置身夢中。我們真正到了西部了嗎 五百年前,哥倫布向西班牙國王保證,向西航行,就可以到達遍地黃金的印度。五百年后,地理教科書告訴我們,從紐約一直向西,就可以到達加利福尼亞的黃金海岸。但是當我們見證這—事實的時侯,我的思緒卻有點恍惚起來。從拉斯維加斯到我們的目的地加州爾灣市只有4小時的車程,望著正在開車的老公,我真是思緒萬千。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冥冥之中是什么力量把我們帶向這里 是什么力量使我們?nèi)f里迢迢、來到了這一個陌生的國度 是什么力量使我們不懼挫折、勇往直前 是什么力量使我甘心放棄自己的專業(yè)、專心幫助老公 是什么力量使我們在這個國家耗盡了青春而甘之如飴 這些問題直到幾年前,我們的寶貝兒子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似乎找到了答案:原來我們歷經(jīng)千辛萬苦,目的就是為我們的孩子找到和建立一個可以茁壯成長的溫暖的家。
編者按:
作者曾接受美國僑報采訪,當時的專題報道被大規(guī)模轉載,其中中新網(wǎng)鏈接是:/hr/2011/05-01/3009862.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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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華東師大二附中+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后赴美留學,曾任醫(yī)生和科研人員?,F(xiàn)定居在美國南加州的Irvine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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