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出婦賦》原文-譯文-賞析

作者：曹植

【原文】：以才薄之陋質(zhì)，奉君子之清塵。承顏色以接意，恐疏賤而不親。悅新昏而忘妾，哀愛惠之中零。遂摧頹而失望，退幽屏于下庭。痛一旦而見棄，心忉(dāo)怛(dá)以悲涼。衣入門之初服，背床室而出征。攀仆御而登車，左右悲而失聲。嗟冤結(jié)而無訴，乃愁苦以長窮。恨無愆(qiān)而見棄，悼君施之不終。

【譯文】：我自知卑陋，既無技藝，又乏姿色。得以侍奉君子，自以為榮光。我整天陪著笑臉，迎合你的心意，實在擔(dān)心你疏遠、鄙棄而不親近我。可是，現(xiàn)在你另娶新歡，眼下宴爾新婚，喜新忘舊，將我棄置一旁，我為恩愛中斷而哀傷。遭受挫折，令人失望，只好回屋躲進幽靜的地方。痛恨啊，有朝一日果真被遺棄了，我的心情該有多么憂傷悲涼。只好穿上剛出嫁時的衣裳，離開新居走在回娘家的路上。拉住仆人的手啊，剛登上車，左右的人都失聲哭斷腸。唉!心里憋悶向誰訴啊，滿懷愁苦無限惆悵。可恨啊，沒有什么過失卻被遺棄，痛心啊，我為你恩愛不終而悲傷。

【評介】：建安十六年前后，曹植與當(dāng)時許多文人建立了深厚友誼，經(jīng)常在文酒之會中寫詩作賦。先后寫了《感婦賦》、《愍志賦》、《棄婦篇》、《出婦賦》等。這些賦，通過婦女的一些婚姻悲劇的描述，反映了當(dāng)時婦女深受封建禮制的束縛，沒有戀愛自由，甚至婚后隨意被拋棄的社會現(xiàn)實。表達了作者對封建禮制束縛著男女婚姻自由的憤慨和對婦女不幸遭遇深切同情的思想感情?！冻鰦D賦》就是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一篇。

《出婦賦》描寫了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女，打扮一下自己，辭別了親愛的父母出嫁了。結(jié)婚以后，她雞鳴而起，日落才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操持家務(wù)，侍奉君子。整日勞累，十分辛苦，反覺得滿足，也感到榮幸。但她也整天小心翼翼、提心吊膽，“恐疏賤而不親。”文章一開頭就為讀者塑造了一個勤勞、溫順而又十分賢惠的婦女形象。這里愈極言其好，愈能襯托出后邊被棄之不合情理。

有一些事情，本來不希望它像自己所料想的那樣發(fā)生，也以為未必真會發(fā)生，卻往往還是那樣地發(fā)生了。丈夫果然恩愛中斷，喜新厭舊，另娶新歡，將原妻棄置一旁。棄婦為丈夫愛情不終而感到十分悲傷，心忉怛以悲涼。這樣的思想內(nèi)容和寫法與《詩經(jīng)·邶風(fēng)·谷風(fēng)》的“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宴爾新婚，不我屑以”以及《漢樂府·上山采靡蕪》的“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似有相承關(guān)系，十分切近，是受其影響的?！皭傂禄椤奔耙韵旅鑼?，實則是同時發(fā)生的極有對比性的現(xiàn)象：一邊迎新娘子，一邊正在驅(qū)逐棄婦，一入一出，同時進行，以喜襯悲，對比鮮明。被棄之后，只好“衣入門之初服，背床室而出征。”就在她登車要回娘家的時候，“左右悲而失聲”。這樣的送別場面描寫，雖是寥寥幾筆，卻真實具體，十分感人?！白笥摇毖运蛣e人之多，“失聲”表送別人之悲。不僅襯托了她平時深受左右愛戴的優(yōu)秀品格，也表達了作者對棄婦的同情和對封建禮制憤恨的思想感情。最后幾句，如泣如訴，心里憋悶，滿懷愁苦，卻無處訴說。本來自己無過，一心一意地侍奉丈夫從一而終，結(jié)果被君子無情遺棄。這是多么令人傷心的事情啊!所以棄婦最后發(fā)出“恨無愆而見棄，悼君施之不終”的無限慨嘆。全賦不離詩教，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突出地表現(xiàn)了棄婦純樸、賢惠、從一而終的思想品格。

此賦與曹植的《棄婦篇》(諷劉勛藉無子出妻而作)、《浮萍篇》(寫婦人無辜被棄，希望恢復(fù)舊愛)和曹丕的“出婦”之作相比，棄婦似為不生育而被出之。女不生子，封建社會構(gòu)成離異之條件，故《儀禮·喪服》出妻《正義》；“七出者，無子一也。”這種封建腐朽的禮制不知使多少恩愛夫妻離異，也不知破壞了多少個幸福的家庭。今天讀來也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至今，某些封建的思想意識仍然存在，舊觀念仍然腐蝕著一部分人的心靈。那些無視男女純真愛情、只知生兒育女或重男輕女的愚昧落后的陳舊思想意識，已和當(dāng)今時代潮流極不相稱，著實應(yīng)該揚棄。

文章通過棄婦的自述，按照事情發(fā)展的自然順序(離家出嫁——婚后生活——迎新棄舊——回歸娘家)，描述了棄婦的不幸遭遇。結(jié)構(gòu)完整，層次分明；文辭清麗，形象鮮明。以自述口吻寫來，真實感強，委婉哀怨，深切感人。不失為建安短賦之杰作。本賦構(gòu)思巧妙，矛盾迭起，推動了情節(jié)發(fā)展。先寫少女高高興興地出嫁，繼而極言其賢惠、能干、無過。這本來是一個美好幸福的開端，可是矛盾突起，丈夫喜新厭舊，拋棄了婚后不久的妻子。在封建社會里，婦女是生活在最底層，被棄本來是件常事，卻又引起眾多“左右”失聲痛哭相送，依依不舍離去。這不僅突現(xiàn)了棄婦不應(yīng)被棄的現(xiàn)實，也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被棄以后，有怨有恨是人之常情，然而不怒。這又正符合棄婦“承顏色以接意，恐疏賤而不親”的一貫溫順、純樸的思想性格。至此，人物形象就十分完整而又非常鮮明地展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了。使人們讀后如見其形，如聞其聲，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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