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時光
我的故鄉(xiāng)在東北的一座小城,它素有“詩詞之鄉(xiāng)”“書法之鄉(xiāng)”“皮影戲之鄉(xiāng)”的稱號。在故鄉(xiāng)的老房子里,我居住了十年,之后遠走他鄉(xiāng)至今,那老房子就成了多年后常?;隊繅艨M與雙親相聚的地方,還有那些少年到青春時光的念想。
父母在老房子里住了三十三年,三十三年是不是彈指一揮間?三十三年是不是很久遠了?以至于這期間房屋修了又修,改了又改,已經(jīng)頹敗了。可那煙火氣卻是越聚越多,越來越濃,那是少年時候的記憶,是青春短暫時光的點滴,又是絢麗多彩的塑料花,到如今,依舊也沒有枯萎凋謝。
房子住久了,很老舊,很破敗,潮濕滋生出霉味,可對我來講,它卻是經(jīng)歷了風雨后的沉淀,經(jīng)歷了歲月洗禮的明媚,它不僅是念想,是青春,是記憶,主要它是我終其一生都能回味的美好時光。
晚夏初秋時節(jié),天高云淡,萬里晴空,大地里的莊稼正趕在成熟的路上,田邊地壟里瓜果飄香,色彩誘人,我在這明媚的日子里又回到老房子看望父母,心里有說不出的舒坦和輕松。當叩開大鐵門,看見父母滿頭的銀絲和布滿生活磨難刻下的褶皺笑意的眼角,我的心就痛了,上前抱了抱父親和母親,心里藏著興奮,也隱著疼。
和父母嘮過家常,我一個人走在院落里,看著這些陰暗處生長的青苔,還有房頂側大山尖上,壘著的即使風雨也難以摧毀的燕子窩,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燕子,孕育著一代又一代兒女,心里有一陣溫暖。撫摸著曾經(jīng)翻越過無數(shù)次院落的磚墻,滄桑了歲月,柔軟了心扉;撫摸著褪了色的大鐵門環(huán),那古舊的栓依然掛著生了銹的大鐵鎖;撫摸著門前爬出紅磚墻,依然綠得近乎夢幻,彎彎曲曲的藤蔓,是如此唯美、詩意、嫣然。還有頭頂那片云天,瓦藍的天空上飄著幾朵云,仰著頭想:是承載著年少心事的那朵嗎?之后嫣然一笑。此時,感受著眼前這一切,回想著房子里流淌著青春的往事,和不安分的思想里一觸即發(fā)的懵懂故事,心里五味雜陳,眼里噙著淚花,思維里呈現(xiàn)著空靈,而后卻是清寂和安然。
記得十二歲那年搬來老房子時,偌大的場地上,四面的鄰居只有零星的幾家正在施建半拉子工程,前后左右到處是沙子山,水泥城堡,倒成了我們孩子玩耍的好地方,天天鞋子衣褲里都是沙土,常?;丶野つ赣H一頓臭罵。后來四面鄰居家的新房子陸續(xù)地建好,看過去,都沒有自己家的院落寬敞和舒適,也著實快樂了許久。
當年院子里有一口漂亮的小井,幾十厘米高的井臺,是水泥抹的,四四方方很光滑平整,高矮正合當時的身高,可以毫不費力地使用。井水涼涼的,甜甜的,有小時候的味道。不由得想起搬到新居前,在縣東門外糧庫附近租的房屋來。那邊的房子外邊院子里沒有水井,只能到百米以外的街坊空區(qū)的公用大水井處去挑水,那時小城還比較落后,還沒有樓房,到處是大小不一、質地不一的平房。即便是縣里領導家也沒有幾戶有自來水,都是在自己的院子或者室內打一口深水井。沒有條件打井的就到公用大井處自己打水用,感覺那時候,那水是用之不竭,取之不盡的。那時候我還小,十一歲左右。
由于父母是雙職工,哥哥上班,都還要操心建房、拉沙子買鋼筋水泥等事宜,所以那時父母沒時間和精力管我和弟弟,于是,我弱小的身軀就扛起了照顧弟弟上學、喂豬、洗衣做飯等家庭的重任。
當然我也在上學,那時已經(jīng)上小學六年級了。
看著眼前園子里漸漸荒廢的小井,那口大井至今記憶深刻,偌大的井口并排四行可以站滿我們十多個小孩子,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難想象那是怎樣的一口大井。鐵焊的搖把子,桿很長,有七十厘米的樣子吧,我的小手使勁搖也只能搖上來一個黑色膠皮桶底的水,反轉放桶下井,一頓使勁,膠皮桶里就灌進了水,還不能滿,費勁地正轉搖幾個回合就又打上來一膠皮桶底的水。那井口大,水淺,伸脖子探頭能看見水,水離地面一兩米的樣子,但每次探頭看過去,都是膽戰(zhàn)心驚的,心里直發(fā)毛,就怕一個不小心栽進去,再也看不見廣闊的藍天、綠樹、飛鳥、爸爸和媽媽。十一歲的我那時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許多碎碎念。
當然那時候,沒少得到鄰居大叔、阿姨、哥哥、姐姐的關照,幫我把水搖上來倒進鐵皮水桶里,有時候是和弟弟一人一半抬回去,八歲左右的弟弟在我面前總是耍小聰明,把鐵皮水桶放在我這邊多一些,我就裝不知道。現(xiàn)在想來弟弟那個幼稚的動作,還依稀可見,只是人生多變故,一切已物是人非了。有時候是自己不足一米二的孱弱身軀擔著個長扁擔,晃悠悠地往家擔,百米的路似乎很遙遠,走得很艱難,邊走邊趔趔趄趄,很多時候到家了,水已經(jīng)漾出去了一半,也有時候路上被個小石子絆一跤的話,水桶里的水就都灑了,還得重新打過。起初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干得還挺起勁,也總得到大人們的夸獎,后來越發(fā)不愿意擔水了,直等到深夜父親回來時我睜著迷蒙睡眼和他說:“爸爸,您能在明天早晨走之前把水缸的水填滿嗎?”爸爸總樂呵呵地贊美我一番,再答應著。
盡管如此,我還是需要擔的,在搬新居之前真是不愿意擔水了,是因為聽了鄰居們的話語,使得我幼小的心靈上蒙了一層叫作委屈的紗。
現(xiàn)在院子里的井已經(jīng)停用多年了,老房子里早就安上了自來水、下水道等設施。前些年,父母偶爾用它來打水澆園子,后來即使是便利也需要手搖呀,哪有自來水接根水管來得方便,小水井基本不用也就荒廢了。
老房子里承載著我大量的記憶和美好的時光。前幾年回來還感覺到破敗不堪,收拾起來費勁,整日累得我捶胸頓足,懊惱著??倓窀改赴針巧先プ。蠇屢恢辈煌?,不舍得這個家,家里的東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好的,院子怕人進來偷東西,園子的果實怕偷,總說鄰居家的張嬸不久前家里被偷空了,他們家人回來的時候,小偷還在往外拿豆油呢等等瑣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絮叨著。老媽就狠狠地盯著這個院子,狠狠地守著這個家,不離開,哪也不去,偶爾去走個親戚串個門,那是萬萬不能離開太久的。想起這些就覺得很無助和崩潰。
讓父母上樓享享清福,是兒女應盡的孝道,不想他們太勞累了,我和哥哥兩家都生活在外地,家境過得去,雖不算是富裕,但也算小康了。離父母遠了,總會惦記和牽掛,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們也是遠水不解近渴,說起來很慚愧。雖然天天一通電話聯(lián)系著,總不比在身邊看著照顧著來得順意。讓他們來我們各自的家里安享晚年,父親還是可以說得通的,去哪里都好,母親仍舊是不肯的,再說多了,母親就急了。我想或許是父母的身體還算健朗,需要的不是那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吧!或許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生活方式,不愿累及兒女,這是他們表達愛的另一種方式吧!
父母住的老房子,承載著許多記憶和美好的時光。現(xiàn)在回來看母親侍弄的菜園子,芳菲是剛剛好,該熟的都成熟了。雖是淺秋時節(jié),窗前那些綠油油的藤條彎彎曲曲地爬到屋頂去,大片葉子,粗粗細細的蔓,橫七豎八地張揚著,黃黃的大花開得正盛,長長短短的吊瓜掛在那,大的足有一米長,小的有幾厘米,幾十厘米長,數(shù)一數(shù)幾十個,簡直可以用壯觀來形容。園子里的黃的、紅的小柿子一串串的,新生的韭苗一茬茬的,豆角滿架,黃瓜零星,還有樹上星星點點的大李子,暗紫紅色的誘人,摘下來一個不用洗,用手擦擦就可以吃,原生態(tài),無農(nóng)藥,水分大,咬一口那個香甜呀,每一口都是濃濃的愛的味道,那個意味深長呀!
時光都去哪兒了?我想就在媽媽侍弄的菜園里;時光都去哪兒了?我想就在爸爸的滿頭白發(fā)里;時光都去哪兒了?我想就在父母親的彎腰駝背里,就在父母親濃濃的愛里……
在老房子里,有好多故事也有好多生活的碎片,立于花影之間,恍若隔世煙云,恍若聽泉余音。秋日的雨后亦是溫潤微涼的,溫暖的陽光傾瀉在窗臺上,映照的粼粼碎影亦讓人心生柔軟。想那時流鶯繞樹,蜂飛蝶舞;想那時柳嫩芬芳,點染朱芽;想那時穿在身上的明媚鮮妍,飄逸如風。此刻,記得有個作家說:“世界上只有一種成功,就是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比绺赣H,如母親。守著母親這豐富多彩、接地氣又原生態(tài)的院落,竟讓人內心升起無限的溫暖。
現(xiàn)在回味老房子的時光有一種親切感,再也不嫌它破敗了。除去父母親在這生活不說,就是太喜歡老房子的磚墻、瓦片、燕子窩、花架子、倉棚子,紅彤彤的辣椒串起來,胖乎乎的白蒜掛起來,這就是煙火氣,這就是如禪的光陰。
看那磚墻瓦片間生長的藤蔓、花朵、葉子、辣椒、大蒜,似乎夢幻般的詩意,在這點滴的翠影中,輪回著前生,讓人頓生歡喜和感動。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花兒、葉兒、辣椒、大蒜,在我眼里已經(jīng)變了模樣,它們已經(jīng)生出無限的翅膀,抵達心底一隅,欲載著我的思想振翅翱翔,去往純凈的領域,原本記憶初心的地方。品味那些年,那些事,那些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青春往事,在這老街道、老房子中,尋覓曾經(jīng)的美好和叛逆的過往。
就這樣忘了時光,在老房子的滄桑里,回味著,陶醉著,居然感覺它是如此貼心,如此可愛,如此有趣,如此溫暖,如此有滋味,如此百轉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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