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楓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燈,此時無限情。
夢難成,恨難平,不道愁人不喜聽,空階滴到明。
萬俟詠
夜雨對于愁人的聯(lián)想,乃是持續(xù)不斷的無情。萬俟詠中夜聽雨,以凄迷如斯的小令,深致怨尤,訴雨夜中愁人寥落沉重的失落感,命意措語,與溫庭筠《更漏子》相諧而又獨具妙處?!耙宦暵暋薄ⅰ翱针A滴到明”,更徑用溫詞原句,卻妙乎寫雨不及“雨”字,寫愁不言何愁,較飛卿“三更雨”之直陳,“不道離情更苦”之直自,更具逸韻。
首二句寫“雨”中夜不止,“更”幽深而迢遞,此去彼復(fù)的永恒,則雨夜凄寂,人抒遙夜之物態(tài)心語,由人的視覺和對時間的感覺中渾然化出。其“聲”外之音,以聽覺通感視之,此雨已然非“雨”,可謂隱隱起心處,蒼茫隨更遠的幽思,其聲已然非“聲”,乃人心靈之顫音,霏煙中的迷失。在自然時空里孤立無援的自我,如何消受此番長夜此番雨呢?“窗外芭蕉窗里燈”句,轉(zhuǎn)換視角,暗涉心事。雨打芭蕉,孤燈熒然,窗里窗外,雙層透視,語少意多,目中恍然別有境界。“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杜牧《雨》):“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徐再思《水仙子·夜雨》)。芭蕉夜雨,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正是這樣一種典型化了的審美境界,無須點破。芭蕉夜雨,即使全詩蒙上了一層凄涼的氛圍,詩至此,墨氣所射,直抒塊壘,此時此刻難為情!而情者為何?羈旅客愁?離人相思?憂國傷懷?功名不就?詩人不語,卻以“無限”二字,自留千種情悲,以情感內(nèi)涵的多層建構(gòu),獲得震顫靈魂的心理深度。
上片渲染雨夜孤寂,方寸之微卻自波瀾迭起。下片直抒愁懷,由深永的心靈感受,轉(zhuǎn)入外向抒情。起句兩“難”連用,于因果承遞中,渲泄了詩人自我的內(nèi)心世界對于外界事物和社會生活的溶解與沖撞。夢,乃凄楚人間的對立補充,片刻溫馨,聚斂失落之憾,是愁人尋覓的可憐慰藉。偏是一夜淅瀝風雨,撩動人心,聒碎思心夢不成,真是欲卸不能,欲遁無門的感覺!恨極而悲,甚至潺湲天雨,也著意與人調(diào)侃,明知愁心脆薄,經(jīng)不得凄風冷雨;明知更深人靜,挑燈獨坐,最易傷情;明知“空階”清曠,雨落聲幽,卻偏自不管不顧,兀自“滴到明”!此刻此時,雨耶、淚耶,敲打的又豈是芭蕉青石,閑窗燈花?分明打濕了愁人心尖上那瓣茫然若失的情韻!這濕漉漉的中夜、濕漉漉的芭蕉、濕漉漉的窗臺、濕漉漉的混沌啊!圍裹著濕漉漉的心,又該是何等滋味呢?雨落芭蕉,是失落,孤燈燃盡,是失落;小窗熬更,是失落,這漫世界失落的音響氛圍,濃而又濃地渲染的,又該是什么心態(tài)呢?在這里,自然的,物候的意象,分明綰結(jié)著人文世界的心態(tài)。而愁人濃重的失落感,本欲藉夢追尋,卻偏讓夜雨攪擾,求慰藉而不得,此恨綿綿,握手結(jié)胸,豈不愴然!“恨難平”,恨雨也!雨攪夢空愁難推,這里,尋夢與碎夢,聽雨與恨雨,既給詞篇蒙上一片迷惘感傷之情調(diào),又浸透著不甘湮沒的內(nèi)在力的奔突。人們從這情感的多面晶體中,宛然可探愁人動蕩的、冀望的、無可告語而又無奈喟嘆的心境。如此夜雨愁腸,不正是一種雨雖落階聲在意,聽不以耳而以心的審美境界么?
這首小令,文字通俗,音節(jié)諧婉。明沈際飛《草堂詩余別集》卷一說:“口齒妙甚,能使人老?!弊x之,確令人千載雋永,常在頰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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