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疏簾淡月·秋柳》詠物抒情詞作

疏簾淡月　高啟

秋　 柳

殘絲恨結(jié)。是弱舞初闌，困眠才歇。綠少黃多，錯認早春時節(jié)。西風(fēng)也送誰離別？斷長條、似人攀折。謾思曾見，燕邊分翠，馬頭吹雪。

君莫問、隋宮漢闕。總寒煙細雨，曉風(fēng)殘月。不帶流鶯，卻帶斷蟬悲咽。老來腸緒應(yīng)愁絕，江南橫管吹切。莫欺憔悴，明年依舊，萬陰成列。

《詩經(jīng)·小雅·采薇》有“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句，狀離別哀思，微婉纏綿，被稱為千古絕唱；古人有折楊柳送別的習(xí)俗，取“柳”與“留”諧音。因此，在歷代詩詞中，柳幾乎都伴陪著別離愁思出現(xiàn)。高啟這首詠秋柳的詞，雖不離傳統(tǒng)，但處處關(guān)聯(lián)“秋”字，以春柳為反襯，構(gòu)思奇巧，語言質(zhì)樸，在眾多同題作品中別具一格。調(diào)名《疏簾淡月》，即《桂枝香》，因宋張輯詞結(jié)拍為“露侵宿酒，疏簾淡月，照人無寐”，故得此別名。

詞依詠物慣例，從形體外貌入手。為了切題，特地表出柳絲是“殘絲”，猶如春柳方抽，懨懨罷舞，綠少黃多。妙在詞人不直接點“秋柳”，而是通過與春柳的比照，格外形象地道出秋柳的特征。以下，詞便從折柳送別的習(xí)俗切入，通過設(shè)問，說那短短的柳絲，莫不是也因人送別攀折，以致如此；陡起波瀾，又回照“殘絲”二字，使前后連成一片。然后，詞進一步在春柳上做文章，點染春柳蔥翠、雙燕翩飛、柳絮如雪飄落馬前這樣繁富的景物，通過鮮明的對比，使詞人對秋柳凋殘的憐惜之情溢出詞外，這就是評家通常所說的“烘云托月”法。

下半，轉(zhuǎn)入抒情，仍然緊扣殘柳，說當(dāng)年隋宮漢闕的垂柳，如今都已在寒煙細雨、曉風(fēng)殘月中凋敝，那流鶯穿梭的熱鬧繁華早已成了過去，如今必定是只剩下秋蟬在柳叢中嘶啞地鳴叫。這幾句，是借柳流露情懷，感嘆人生亦如秋柳，青春轉(zhuǎn)眼消逝；切定秋柳，勾勒了一派冷寂凄涼的氛圍。在吟詠中，又暗用柳永《雨霖鈴》詞“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成句與意境，密合詞題，無跡無痕。最終，詞人由殘柳想到自己坎坷一生，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轉(zhuǎn)以達語，寄希望于未來。

全詞上半寫景，下半抒情，但情中有景，景中有情，回環(huán)膠合，將被詠主體秋柳講深講透，感情沉摯，充分達到了體物緣情的效果。在造語上，通過疑似、否定等手法，輔以旁襯、對比、句句點柳又句句不離“秋”字。詞的格調(diào)低沉壓抑，結(jié)合秋柳，抒發(fā)郁結(jié)在胸中的愁思，充分反映了詞人所處的兵連禍結(jié)、動蕩不安的時代下知識分子對現(xiàn)狀的不滿與擔(dān)憂。末尾引人注目，詞人忽作奮發(fā)語，希望有所作為。這正是高啟渴望為時所用、希冀國家統(tǒng)一的心愿的反映，是他入明前一貫的思想，他在《念奴嬌·自述》中也同樣表示自己雖然流浪天涯、一事無成，但“吾今未老，不須清淚如雨”，失望而不絕望；所以一旦國家統(tǒng)一，他便喜悅地高歌“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登金陵雨花臺望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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