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唐詩宋詞中樓臺“愁”意象的人文情懷

樓臺作為古代文人的生活空間，不僅精致優(yōu)雅，更寄寓著文人的詩情詩意。樓是眼前的景，可是關(guān)于樓的詩情卻又是樓外的事了，可以說詩在樓臺，情卻不在樓臺。能工巧匠塑造了樓臺亭閣，詩人卻賦予了他們傳唱千古的詩情。文章旨在探索唐詩宋詞里文人登樓創(chuàng)作所表現(xiàn)的人文情懷，與讀者間構(gòu)建情感的橋梁。

探究在中國璀璨的歷史文化中，樓臺從一種建筑實物逐漸轉(zhuǎn)化為具有美學(xué)意象的文化符號。李白在《夜宿山寺》中寫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以夸張的手法塑造出了一棟峻峭挺拔高聳入云的高樓，樓上的人不敢聲張，害怕驚擾仙人。如今樓越建越高，早就高過了百尺，可是人們卻少了份與樓之間的情感構(gòu)聯(lián)。樓臺是人造的景，岳陽樓、黃鶴樓、鸛雀樓這些建筑他們不僅僅是站立在江邊上的風(fēng)景，也是歷代文人墨客心中的方碑?？梢哉f這些樓中，精美的不止于工匠的精心雕琢，文人的吟詠，文人的情感寄托更給他們增添了一層人文的厚重。

一、“樓臺”文化形成的自然歷史背景

（一）樓臺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

古代，樓臺有多種建筑形式和用途。譬如城樓，是軍事防御設(shè)施，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出現(xiàn)，漢代城樓已高達三層。漢代的樓臺建筑很興盛，有闕樓、市樓、望樓等，樓臺的建造與崇信神仙方術(shù)有關(guān)。漢代的皇帝認為，建造高峻樓臺，可以見到仙人，故而許多高樓拔地而起。即便到了唐代，詩人依然認為，樓臺是與仙人相關(guān)的。白居易《長恨歌》中有“樓臺玲瓏五云起，其中綽約多仙子”，可知蓬萊仙子的住處，是在樓臺之中，周圍有五色祥云籠罩?？梢姌桥_作為創(chuàng)作空間從漢代就有了開端，主要于唐代才興盛起來。

（二）創(chuàng)作空間形成的自然過程

樓臺在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本身并不帶有任何文化的意味，它只是封建社會中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或者是代表著地方區(qū)域的繁盛。然而其獨特的視覺角度，俯視萬物的 奇妙體驗，使所有人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因而也就為文人墨客提供了一個新的創(chuàng)作空間，這種創(chuàng)作空間是獨一無二的，自然而然帶來的體悟感受也會不同，正所謂“橫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視角的不同就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居高臨下視野開闊，詩人可以看得很遠，這也帶著他們的思想飛向了更遠的地方。再由空間上的寬廣跨越到時間上的回溯，詩人會覺宇宙之無窮，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進而會有感嘆之意。這種渺小不僅來自于對歷史的敬畏，更多的是來自對自然的敬畏。

二、唐宋文人與樓臺的情感構(gòu)聯(lián)

（一）樓臺，景與詩人之間的關(guān)系

中國古代建筑作為東方文化和哲學(xué)的載體之一，不僅自身具有很高的文化內(nèi)涵，而且在其平面和外觀上也最能給人們以生動而具體的美感，在世界建筑史的畫卷中呈現(xiàn)出獨特的風(fēng)貌。古代文人墨客習(xí)慣借用具象的事物表達一些不具象的情感、理念、人格，從而達到含蓄內(nèi)斂的作用。美學(xué)家朱光潛也說過：情趣是可比喻而不可直接贅述的實感，若不寄予在具體意象中，就根本沒有可見的形象。名樓自然少不了勝景，在壯闊的自然景物里，樓是景中樓，譬如“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保ㄍ踔疁o《登鸛雀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保ǘ鸥Α兜窃狸枠恰罚岸赐ブ畺|江水西，簾旌不動夕陽遲。登臨吳蜀橫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時?！保惻c義《登岳陽樓》）這些詩句里，作者都以一種寬廣的視角來描寫周圍的景色，正好與其所在的位置符合，也表現(xiàn)了作者博大的胸懷。

但是詩人登的樓也有的不都是名樓，而是“小樓”，人是樓上人，如“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保ɡ铎稀断嘁姎g》）“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保ㄇ赜^《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獨上小摟春欲暮，愁望玉關(guān)芳草路。消息斷，不逢人，卻斂細眉歸繡戶?！保f莊《木蘭花·獨上小樓春欲暮》）作者的眼光從浩蕩的萬物自然中回到個人的生活上。他們看到的不再是一片樹林，而是一棵樹，一片樹葉。這種小樓既有可能是閨樓，也有可能是街頭的酒樓，詩人也是市井一介平民，也有了平民的愛恨情愁，不再整日把國家興亡掛在心上，而是也先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二）樓臺作為意象承載的不同情感

以上兩種不同的樓作為登樓的意象，表現(xiàn)出詩人的情懷也相差頗遠，卻也正符合了儒家的一句話“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碧扑蔚奈娜擞械娜吮е鏉煜碌膹V博心懷在山水間言志，也會有獨善其身的多情文人浪跡花間抒情?？床煌奈娜说遣煌臉牵煌臉桥_也承載著詩人不同的情感。人事有代謝，朝代有盛世也有衰落，樓臺作為一個時代的音符，就這么把那個時代的情感旋律一直傳唱至今，并不斷“訴說”著人與樓臺建筑之間的情意。在快速發(fā)展的社會中，也保留著其獨特的文化意義。

三、唐詩宋詞中樓臺“愁”意象的表達

自李白那首《夜宿山寺》之后所有登樓總是為了說愁，愁也是樓臺意象中最重要的情感表現(xiàn)，可以說登樓就代表著某種愁?！暗菢桥_”這一行為也自發(fā)地成為了世人的一種文化認同，其實在儒家正統(tǒng)的文化環(huán)境下，這是偶然，也是必然。詩人登樓遠眺，總會有一絲愁緒油然而起，這一絲愁緒便引動了詩情，留下了很多千古名句，展現(xiàn)了詩人動人的情懷。

（一）吊古自怨之愁。

“文章憎命達”這句話在盛世使得不命達的詩人內(nèi)心更為悲傷，達本應(yīng)兼濟天下，但是卻因為種種原因自己不被當(dāng)朝者重用，仕途不暢，心中郁結(jié)的氣就宣泄出來。如李商隱的《夕陽樓》“花明柳暗繞天愁，上盡重城更上樓。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痹偃缍鸥Φ摹兜菢恰贰盎ń邩莻托模f方多難此登臨。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蓱z后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p>

（二）憂國復(fù)國之愁。

這些樓臺亭閣，承載著詩人的家國憂思，在我國傳統(tǒng)的文化思想中，愛國主義、報國主義是民族心理的支撐，是最高貴的品質(zhì)。宋朝是個積弱的朝代，大好河山盡喪他手，中國的文人是有骨氣的，所以他們也會登樓，看向故國，悲愁就這么涌上心頭，如朱敦儒的《相見歡》“金陵城上西樓，倚清秋。萬里夕陽垂地，大江流。中原亂，簪纓散，幾時收？試倩悲風(fēng)吹淚，過揚州?！痹偃鐝堓嫷摹对律瞎现蕖ぴ跻固淠闲於嗑皹亲鳌贰敖^又見新秋。幾多愁。塞草連天何處、是神州。英雄恨，古今淚，水東流。惟有漁竿明月、上瓜洲?！边@種為國之愁，也是知識分子中最為看重的。

（三）依依惜別之愁。

離別之苦從古代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文學(xué)的一個重要主題，人有相聚就會有離別，這符合自然的規(guī)律。正如吳文英《唐多令》里寫的“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彪x愁總會讓詩人在餞別友人的酒樓上久久駐足，看著友人遠去，如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再如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丹陽城南秋海陰，丹陽城北楚云深。高樓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

（四）深閨之愁。

閨怨也是詩歌的一個體裁，在美麗的年華里少女卻不得不和自己心愛的人分離，孤獨寂寞之情總會在想起自己的情人的時候化作愁緒，如呂本中的《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王昌齡的《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四種愁緒可能會在詩詞中復(fù)合出現(xiàn)，有的詩人會同時包含了兩種愁緒，比如送別之時既有惜別之情也會有對未來的迷茫，所以這種交錯的愁緒在詩詞中形成了錯綜復(fù)雜的情感，豐富了登樓的內(nèi)涵。

四、結(jié)語

總之，曾經(jīng)那些依然矗立挺拔或是已經(jīng)消失倒塌的樓臺，都承載了一代代文人墨客深沉的、豐富的、令人動容的人文情懷，“愁”的情感表達也是細膩而復(fù)雜，不再局限于愁的本身，正所謂詩外詩情樓外樓。而這份獨特的人文情感也必將深深地感染著后人，在浩渺的時空里為古人和后人搭建了一所充滿美學(xué)主義的文化精神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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