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昇《釣臺》詠史東漢嚴光事詩

釣臺·洪昇

逃卻高名遠俗塵，披裘澤畔獨垂綸。

千秋一個劉文叔，記得微時有故人。

這首七絕題為“釣臺”，詠東漢嚴光事。嚴光，字子陵，會稽余姚人，少有高名，與光武帝同學(xué)，及光武即帝位，乃變姓名，隱身不見，帝思其賢，令人于州郡訪之。后齊地有人上言，見一男子，披羊裘，釣于澤中。帝疑為光，乃備安車玄帷，專使往聘，三反而后至、舍北軍客館中，車駕即日臨幸。光臥不起，帝即其臥所撫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耶？”光眠不應(yīng)，良久熟視曰：“堯著德位，巢父洗耳，士固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輿，嘆息而去。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退隱于富春山(在今浙江桐廬)。后人稱其游處之地為嚴陵山、嚴陵瀨。垂釣之處，稱嚴陵釣臺。事見《后漢書·隱逸傳》。釣臺，下瞰富春渚，有東西二臺，各高數(shù)百丈。

詩的前兩句：“逃卻高名遠俗塵，披裘澤畔獨垂綸?！备耪f嚴光能逃卻高名，甘心披羊裘獨自在富春渚垂釣，對世間榮祿，毫不動心?？胺Q特立獨行之士。因之后世詠其人其事者，多以贊頌為主，如李白《古風(fēng)》其十二詠嚴陵事云：“昭昭嚴子陵，垂釣滄波間。身將客星隱，心與浮云閑。長揖萬乘君，還歸富春山。清風(fēng)灑六合，邈然不可攀?！睂λ戆赘叨瘸缇吹男那?。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贊其高風(fēng)亮節(jié)云：“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fēng)，山高水長。”可見其事跡感人之深。

然而嚴光的行事，如果拿儒家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也還有可議之處，儒家以利濟天下為目的，所以有“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之說。嚴光當(dāng)國家中興之際，民生凋敝，人才寡少，為君者，慮恐德薄才淺，致生民之受患，禮賢之心甚切，是以致光于朝，而光乃飄然以往，不以天下蒼生為念，惟以棲巖濱水為樂。中國非不可有為之世，光武非不可共事之君，而光以逃名為高，雖說士各有志，殆亦昧于行藏出處之理者。所以作者在這首詩中對于嚴光，只說他“逃卻高名”“遠離塵俗”，不作更多的稱譽。

再看詩的后兩句：“千秋一個劉文叔，記得微時有故人。”這兩句以重筆表彰了嚴光的故人——劉秀。也是這篇詩命題的主旨。作者感念三千載以來，歷史上的君主，能不忘微時故人者，只有劉文叔一人，“文叔”為漢光武帝劉秀之字，光武即位獨能不忘貧賤之交，禮賢訪士，希望舊時相知之故人，能助其為治，這在歷史上實屬罕見。以視越王勾踐、漢高祖劉邦等人在其尊顯之后，就殘害其共處貧賤、患難時之故人，尤為不可同日而語。即以嚴光而論，倘非劉文叔三次遣人禮聘，未必能留下高世絕俗的清名，縱使隱居巖壑，垂釣水濱，久后也不過與蒿萊一同歸于自然而已。作者如此著筆，可謂獨具只眼，善于立言。宜乎沈德潛評此詩云：“表彰光武帝，正所以感嘆在貴忘賤者之古今皆然也(《清詩別裁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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