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公認(rèn)，中國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長于寫“情”
。其“情”之主調(diào)為何
？人們也許會不假思索地以“怨而不怒”作答。然而
，相比之下
，還是“憂”更為突出
。當(dāng)年，廣大詩人為憂造藝
，且歌且謠
。今人朱東潤《詩三百篇探故》在談到《詩經(jīng)》中的“心”這類詞語的意義時說：“吾嘗繹《詩》三百五篇之作而窺作者之用心
，大抵言樂者少而言憂者多，歡愉之趣易窮而憂傷之情無極
，此其作者必大有所不得中而后發(fā)于外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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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煜壬鴮δ切┭约氨n
、哀
、傷、愁
、怨的詩句加以分類輯錄，并對其數(shù)量進行了粗略估計
，謂其“殆將百數(shù)”
，即近乎整部詩集三百零五篇的三分之一。閱讀《詩經(jīng)》這部古老的文學(xué)經(jīng)典
，抓住其中彌漫的“憂情”至為關(guān)鍵
。
一、 “為憂造藝”歌且謠
“憂”乃人類較為原始的情感之一
。殷商末年
，被殷紂王囚禁在羑里的周文王姬昌帶著滿腔憂患創(chuàng)作了《周易》
。對此
，《系辭傳》這樣說：“作《易》者，其有憂患乎
？”把《周易》說成是憂患者創(chuàng)作的一部“憂患”之書
。在先賢那里
，“憂”大多基于一種歷史使命，一種社會責(zé)任
，它不僅是個人生存的困惑，更是一種智慧的情操
，胸懷天下的心境
。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屈原
、杜甫
、陸游被視為憂國憂民詩人的杰出代表。中國“憂”文化的源頭在《周易》
，在《詩經(jīng)》
。
》之“為憂造藝”解析.png)
自古以來
，人們心中的憂愁揮之不去
，便化作歌謠來排遣
。這就是《魏風(fēng)·園有桃》所說的：“心之憂矣
，我歌且謠
。”可以說
，心中之憂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一種原動力
。敏澤曾據(jù)錢鐘書《管錐編》所謂“寫憂而造藝”而提出“為憂造藝”這一命題
。在先秦典籍中
，《詩經(jīng)》以善寫憂情著稱
，它是中國文學(xué)“為憂造藝”的光輝起點
。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說：“《詩》三百篇
，大抵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逼渲?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羔裘》《正月》《詩小宛》《小弁》等詩篇屢屢發(fā)出“我心憂傷”這千古長嘆
。
在中國人的認(rèn)知中，憂情發(fā)自內(nèi)心
，故有“憂心”之說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对娊?jīng)》熱衷于寫“憂心”，而且善于運用各種疊音詞加以修飾渲染
。除了人們常用的“憂心忡忡”（《召南·草蟲》）
，還有“憂心惙惙”（《召南·草蟲》）、“憂心悄悄”（《邶風(fēng)·柏舟》）
、“憂心殷殷”（《邶風(fēng)·北門》）
、“憂心慘慘”（《大雅·桑柔》）
、“憂心烈烈”（《小雅·采薇》）
、“憂心京京”“憂心愈愈”“憂心殷殷”（《小雅·正月》）等一系列大同小異的同構(gòu)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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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稜栄拧め層?xùn)第三》解釋說：“殷殷
、惸惸、忉忉
、慱慱、欽欽
、京京
、忡忡
、惙惙
、怲怲、弈弈
，憂也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背擞煤缶Y疊音詞，詩人還拿許多指示情緒的詞來修飾憂情
；有的為描述憂情狀態(tài)
，詩人還打了比方
。由此可見
，《詩經(jīng)》中所寫到的“憂心”是多么的異彩紛呈
！《唐風(fēng)·蟋蟀》小序曰：“憂深思遠，儉而用禮
，乃有堯之遺風(fēng)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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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褢n思說成是一道古老的性情。宋人范晞文《對床夜語》卷一評該詩曰：“既欲其樂
，又慮其荒
，此詩人憂深思遠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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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睆娬{(diào)該詩所傳達的中國人之憂深思遠、積憂深重
。也許正是基于此
，《古詩十九首》才發(fā)出“生年不滿百
，常懷千歲憂”這般浩嘆
。
相對于“怨”偏指埋怨、抱怨
、怪罪他人而言，“憂”偏指發(fā)自內(nèi)心的憂患或自愁
。正如漢代許慎《說文解字》所言：“憂
，心動也
，從心尤聲?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睉n情發(fā)自肺腑
，種類繁雜
，至少包括憂患、憂愁
、憂慮等多種
。按照現(xiàn)代觀念
，《詩經(jīng)》中的憂情有著不同分類
，有明憂，有隱憂
；有的具體
，有的籠統(tǒng)
；有的粗獷，有的纏綿……每一份憂情都會讓人輾轉(zhuǎn)反側(cè)
，讓人淚流滿面
。同時
，《詩經(jīng)》憂情之抒發(fā)方式和格調(diào)也多種多樣：有的飛揚
，有的渾厚
；有的平淡
，有的崇高
；有的明快
，而更多屬于婉曲。正如劉勰《文心雕龍·物色》所言：“隨憂以宛轉(zhuǎn)”“與心而徘徊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苯裉煳覀冏x《詩經(jīng)》，悟解各種刻骨銘心的憂情至關(guān)重要
。
二
、 “黍離之悲”與“蜉蝣之嘆”
在《詩經(jīng)》中
，憂嘆國事是一個宏大的命題
，影響最為深遠者當(dāng)數(shù)那首抒寫“黍離之悲”的《黍離》
。說起“黍離之悲”一詞
，人們便馬上會領(lǐng)悟到它指的是對國家殘破，今不如昔的哀嘆
，也指國破家亡之痛
。原詩即《王風(fēng)·黍離》：
彼黍離離
，彼稷之苗。行邁靡靡
，中心搖搖
。知我者
，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
，謂我何求。悠悠蒼天
！此何人哉
？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
。行邁靡靡
，中心如醉。知我者
，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
！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
，彼稷之實
。行邁靡靡
，中心如噎。知我者
，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
！此何人哉？
東周初年
，周平王東遷不久
，朝中一位大夫行至西周原都城鎬京，追憶著昔日的興盛
，滿目所見
，卻皆是荒蕪。舊時巍峨的城闕宮殿
、繁華的王都已是一片廢墟
，只有一片茂郁的黍苗肆意生長著。繁華逝去的凄涼令人悲從中來
，涕淚滿衫，奮筆傾訴了如此憂情
。全詩三章
，從“彼稷之苗”到“彼稷之穗”，再到“彼稷之實”
；從“中心搖搖”到“中心如醉”
，再到“中心如噎”。面對黍稷生長
，詩人的內(nèi)心從一開始時的一點點憂傷
，逐漸深入到如噎之痛。唐代杜甫面對山河破敗所寫的《春望》
，頗有此況味：“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
，恨別鳥驚心
。”《王風(fēng)·黍離》的作者漫步在廣闊的原野上
，滿眼是生機勃勃的黍稷
，一股憂思涌上心頭，并發(fā)出感嘆：理解我的人說我有憂愁
，不理解我的人說我有什么高不可及的企求
。蒼天啊，為何我變成這般模樣！詩人抒發(fā)憂國憂民
、傷時憫亂之痛
，怨天尤人，并流露出質(zhì)問亡國之責(zé)的聲音
。此詩后兩章分別以“穗”“實”替換“苗”字
，以“如醉”“如噎”替換“搖搖”一詞，反復(fù)訴說這種憂思不被外人所理解的哀嘆
。詩人感嘆眾人皆醉我獨醒
，世間沒有知音傾訴，只能訴諸蒼天：“悠悠蒼天
，此何人哉
？”這里的“人”應(yīng)該不是別人，而是詩人自己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按撕稳嗽铡迸c古希臘“我是誰”這一哲學(xué)命題不謀而合，旨在探尋迷失的自我
。由“中心搖搖”至“中心如醉”
，由“中心如醉”至“中心如噎”，詩人的茫然
、憂慮
、痛苦之情只能步步加重。這首詩以“彼黍離離”渲染了頹敗的景象
，不僅感嘆朝代更迭
，世事變遷之速，也提醒后世之人以此為鑒
。此后
，歷朝歷代的亡國舊臣、前朝遺民每當(dāng)懷念故國的時候
，總是會詠唱起“黍離之悲”
。如，南宋姜夔在一場戰(zhàn)亂之后路過揚州
，見景生情
、感慨今昔，傷情地寫下《揚州慢》詞
，這首詞先是寫揚州亂后景象：“過春風(fēng)十里
，盡薺麥青青?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贝_有麥秀之悲
、黍離之悲的況味
。因此，其詞序說：“千巖老人（蕭德藻）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庇纱丝梢姡伞对娊?jīng)》首先發(fā)出的“黍離之悲”是一種深重的家國情懷
，是一種故國不堪回首的憂傷
。
面對國難家仇，詩人們自然不堪其憂
，會傾訴“黍離之悲”
；而面對一場較小的生活挫敗或觸目見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動物、小生靈
，詩人們也會借題發(fā)揮
，表達生命之憂。且看那首寫“蜉蝣之嘆”的《曹風(fēng)·蜉蝣》：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于我歸處
。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心之憂矣
，于我歸息
。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
。心之憂矣，于我歸說
。
這是一個生活于弱小的曹國的某詩人在目睹了蜉蝣這種小動物后
，有所觸動而創(chuàng)作的一首小詩。蜉蝣作為一種小生靈
，生得輕巧姣好
，可生命短促。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說：“蜉蝣
，水蟲也
，狀似蠶蛾，朝生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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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恫茱L(fēng)·蜉蝣》這首詩贊美它“衣裳楚楚”“采采衣服”“麻衣如雪”，是在突出其
羽翼
薄而有光澤
，其飛行姿態(tài)優(yōu)雅美麗
。不過
，這首詩的重點不在夸耀這種小動物之美貌，而在于傳達這個曹人感于蜉蝣美麗而短暫的生命而萌生的人生苦短憂患
。此后
，蜉蝣這種小動物就成為歷代文人墨客吟詠生命短暫的意象。如蘇軾在《前赤壁賦》中就把短暫渺小的人生比作“寄蜉蝣于天地
，渺滄海之一粟”
，感嘆人生就像天地中的蜉蝣一樣微不足道。這是源自《詩經(jīng)》的憂患
，也是情緒低落的蘇東坡發(fā)出的感慨
。值得欣慰的是，雖然蜉蝣只存活幾小時
，但卻天生麗質(zhì)
，其蛻殼、飛翔
、交尾
、產(chǎn)卵、死亡等生命之路也是完美的
。這給人的啟示是：即使人生苦短
，也可追求圓滿；即使朝生暮死
，也不該留下遺憾
。
從“黍離之悲”到“蜉蝣之嘆”，我們發(fā)現(xiàn)
，《詩經(jīng)》之憂情得以不斷迸發(fā)
，只不過其憂思之深重，并不取決于事之大小
，而是基于詩人對世間萬事事事關(guān)心的敏感
。
三、 憂婚戀與傷別離
自古以來
，世間男女之情微妙而復(fù)雜
，憂情總是會大面積發(fā)生?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对娊?jīng)》傳達了發(fā)生在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那段歷史時期的許多婚戀男女之間的憂慮
、憂傷、憂怨
。
《召南》中有一首名為《草蟲》的詩
，寫一個女子對所愛男子的思念和見到心上人的喜悅心情，可謂亦憂亦喜
，先憂后喜：
喓喓草蟲
，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見止
，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
陟彼南山
，言采其蕨；未見君子
，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
，我心則說
。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見君子
，我心傷悲。亦既見止
，亦既覯止
，我心則夷。
草蟲
，屬于蝗類
，且極似蟈蟈、阜蟲
、蚱蜢
；蕨、薇
，是兩種生長在山間的野菜
。此詩寫一個多情女子思念她自己鐘愛的人，至于她思念的到底是意中人還是心上人
，是情人還是丈夫，已無從查考
。該詩首章頭兩句就將這位思念中的女子置于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的背景之下
，衰敗的秋草、枯黃的樹葉更是增添了凄涼感
，一股憂傷浮上心頭
，于是發(fā)出“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之嘆息
。忡忡
，形容心緒不安
。后兩章三四兩句也在重復(fù)抒寫這種憂傷：“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薄拔匆娋樱倚膫?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币姴坏侥悖揖秃芗灏?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就憂心惙惙
，就傷心欲碎。不過
，這女子無論怎么憂傷
，都心懷希望，永遠都在奢望有朝一日見到自己思念的對象
，怎不心花怒放
！因而每章最后一句分別是“我心則降”“我心則說”“我心則夷”。也有的解釋說
，本詩所敘故事應(yīng)該發(fā)生在一個和煦寧靜的春日
，草長鶯飛，卉木萋萋
，蟈蟈彈琴
，蚱蜢歡舞。遺憾的是
，在這個生機勃勃的季節(jié)里
，周圍的熱鬧卻與多情女子無關(guān)。只有見到意中人
，她才能心地釋然
。“相見”成為《草蟲》中女子的唯一救贖砝碼
。另外
，值得提出的是，《易》曰：“男女覯精
，萬物化生
。”故鄭箋謂“既覯”是已婚的意思
，可見“覯”當(dāng)指男女情事而言
。除了憂慮之意外，“憂”還有“性饑渴”之意
。降
、說（悅）
、夷，指的是只要精神得到安慰
，一切愁苦憂患皆煙消云散
。《草蟲》中的男女主人公最后是否與其愛人相見了
，千古以來沒有答案
。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評此詩：“始因秋蟲以寄恨，既歷春景而憂思
。既未能見
，則更設(shè)為既見情形以自慰其幽思無已之心?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薄氨菊f‘未見’
，卻想及‘既見’情形，此透過一層法也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毖矍拔匆姸孟胍院蠹纫姡纫娀孟筮^去之后
，只能是更深的痛苦與更多的悲傷
。所謂“透過一層法”，指的就是虛實相襯法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都t樓夢》第二十一回說：“淑女從來多抱怨，嬌妻自古便含酸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比绻f，戀愛中的小男女恩怨相爾汝
，他們的思念
、誤解等等還算得上一種美麗的憂傷，那么老夫妻的生離死別則是凄厲的憂戚
。
《詩經(jīng)》誕生的時代
，徭役不斷，征戰(zhàn)頻繁
，因而不少詩歌抒寫了征夫思婦兩地情
，內(nèi)中充滿了憂傷。有的寫征夫思念家人
，如《小雅·小明》曰：“歲聿云莫，采蕭獲菽
。心之憂矣
，自詒伊戚
。念彼共人，興言出宿
。豈不懷歸
？畏此反覆?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逼?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憂傷，指行役不愉快的事
。主人公長年行役
，久不得歸，身心疲憊
，充滿了對家鄉(xiāng)的思念
。有的寫家中妻子思念征夫，如《齊風(fēng)·甫田》曰：“無田甫田
，維莠桀桀
。無思遠人，勞心怛怛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备鶕?jù)字典解釋：“怛怛，憂傷貌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贝嗽姙槠拮铀寄钸h方丈夫，心有所感
，自怨自艾
，憂傷之情溢于其中。在征夫思婦兩地情的抒寫中
，憂傷
、牽念同樣是主調(diào)。
“執(zhí)子之手
，與子偕老”
。千百年來，這句古樸的誓言一直叩動著人們心弦
。它不是一時興起的愛情盟約
，而是一生中最堅定最慎重的選擇。且看原詩《邶風(fēng)·擊鼓》：
擊鼓其鏜
，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
，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
爰居爰處
？爰喪其馬？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zhí)子之手
，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
，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該詩敘述了一位出征在外的男子對自己心上人的日夜思念
。整首詩的大意是，戰(zhàn)鼓擂得鏜鏜作響
，戰(zhàn)士踴躍操練刀槍
；國都、漕邑筑城墻
，獨我從軍奔南方
。跟隨將軍孫子仲，平定他國陳與宋
；久久不能回故鄉(xiāng)
，憂心忡忡痛斷腸。停軍扎營在哪里
？我不經(jīng)意間丟了馬
，險些無法回家。哪里尋它哪里找
？荒野林下臥芳草
。人生聚散離合是如此無常，兩人曾有一場盟約：牽著對方的手一起慢慢變老
?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墒牵x死別
，時空難以跨越
。男子不是不想信守承諾
，只是他歸期無望。當(dāng)初的誓言無法兌現(xiàn)
，詩人憂思重重
，不禁悲從中來。這是遠征異地的士兵的訴說
。“執(zhí)子之手
，與子偕老”乃愛情的誓言
，這是正解。也有人將“成言”解釋為戰(zhàn)友之間約定的誓言
，這是受了漢代鄭玄的影響
。唐代孔穎達也曾疏曰：“言與是軍伍相約之辭，則此為軍伍相約
，非室家之謂也
。”如此說來
，《擊鼓》是在怨恨戰(zhàn)友臨戰(zhàn)脫逃了
。至今還有人認(rèn)為這首詩是歌頌戰(zhàn)友情，其實那是上了鄭玄
、孔穎達的當(dāng)了
。既然《詩經(jīng)》所敘多含言外之意，你盡可以結(jié)合你的人生體驗
，展開你自己的解讀
。
另外，《詩經(jīng)》還有一些抒寫生離死別
、陰陽兩隔之情的悼亡詩
，其憂情達到撕心裂肺。如《邶風(fēng)·綠衣》寫道：“綠兮衣兮
，綠衣黃里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
，綠衣黃裳。心之憂矣
，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
，俾無
兮
！兮绤兮，凄其以風(fēng)
。我思古人
，實獲我心！”詩人借詠嘆綠衣裳
，綠色面子黃里子的衣裳
，表達難以克制的心憂傷。為什么一套綠衣裳勾起傷心事
？因為這是妻子親手縫制
。這首詩寫男子睹物懷人，思念故妻
，如泣如訴
。
總體看，《詩經(jīng)》中的婚戀詩以“憂”為基調(diào)
，有的屬于美麗的憂傷
，有的屬于破敗的憂傷，各種憂傷的聲音回蕩在這部古老的詩歌總集之中
。
四
、 “棄婦”“棄兒”憂而怨
除了戀愛男女的追求與相思之憂，
《詩經(jīng)》還抒寫了棄婦的憂慮
、憂愁
。如《邶風(fēng)·柏舟》一開始就哀嘆：“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
，如有隱憂?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贝笠馐?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柏木船兒蕩悠悠，河中水波漫漫流
。圓睜雙眼難入睡
，深深憂愁在心頭。所謂“隱憂”
，是一種深深的憂慮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的多重意味的焦慮。此處“憂”是源自情敵之間的相互嫉妒爭斗而對自我生存狀態(tài)的憂慮
。據(jù)上下文可知
，雖女性德貌言行沒有缺點，卻被人侮辱得無法辯白
。這種“憂”是失愛之后對生存處境惡化的焦慮
。同時
，從漂流河上無所牽系的柏舟到不得其夫諒解的思婦，均是沒有歸屬感的意象
，我們感到這“憂”又是對人生無所寄托的抱怨
，這種抱怨又無法說出口的，只能悶在心里
。最后寫道：“心之憂矣
，如匪浣衣。靜言思之
，不能奮飛
。”意思是
，心中的幽怨抹不掉，好像沒洗的臟衣裳
。靜下心來思前想后
，只恨身無彩鳳雙飛翼。如果說內(nèi)心的憂傷是情緒積聚的話
，那么此處的“靜思”就是企圖對這情結(jié)的化解與消釋
；而“不能奮飛”，又勢必會加劇這種幽怨
。這首詩由“憂”而“思”
，到愈“思”愈“憂”，正說明了《詩經(jīng)》時代的女性的情感負(fù)荷之重已是難以承受
。
在人倫世間
，“棄”是一種折磨，受害者往往會不堪其憂
。棄婦如此
，棄兒亦然。
《小雅·小弁》是一首“棄兒”憂怨之詩
，而這棄兒又非同尋常
，而是關(guān)乎國家大計，他的“心之憂”寫得撕心裂肺
。關(guān)于該詩創(chuàng)作的緣起
，《毛詩序》說：“《小弁》，刺幽王也
，太子之傅作焉
。”以為周幽王放逐太子宜臼
，宜臼的師傅作此詩
。毛傳還補充說：“幽王娶申女
，生太子宜臼，又說（悅）褒姒
，生子伯服
，立以為后，而放宜臼
，將殺之
。”以為宣王時尹吉甫惑于后妻
，逐前妻之子伯奇
，伯奇作此詩發(fā)泄憂憤。無論如何
，從詩中所抒寫的情感來看
，當(dāng)是詩人的父親聽信了讒言，把他放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