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落花時·夕陽誰喚下樓梯》詩詞賞析

納蘭詞·落花時

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仡^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箋書直恁無憑據(jù)，休說相思。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

詞譯

抬頭，樓上珠簾卷處，窗前美人盈盈的身姿，如水的笑容。沁人的芳香，毫不遲疑地撲到身前。那些繽紛的美好，就如此溫柔地擁入襟懷。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斜陽路過了，招手，輕喚，下樓梯。笑語已聞，芳容相許，執(zhí)手，偕老。

評析

容若對純真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對戀人妻子的真情摯愛，使他的許多詞中描寫的愛情生活十分旖旎動人，比如這首極富情趣的《落花時》，寫的就是他與戀人之間的那種心心相印的溫情和且親且嗔的纏綿憐愛。

上闋，“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夕陽西下時分，伊人從樓上被人喚出，下得樓來與人相親，她的手指，白嫩如荑。“一握香荑”并非說她手里握著一把香草，此句乃是對伊人形貌的刻畫，正如《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用柔嫩的白茅芽比喻美人的手指，描繪莊姜之美。古代男女相約，十分不易，但是伊人下得樓來，卻忍笑佇立，一語不發(fā)，叫人摸不著頭腦?！盎仡^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三句，是描繪女子的神情：本該見情郎了，她卻回頭忍笑，婧婧地在階前倚立，靜默無語；但即使沒有言語，在情郎眼里，也還是那樣楚楚動人。寫二人相會，容若從女子落筆，寫得精致活潑，數(shù)十字之間將伊人的形貌神情，心波暗涌，情人間且親且嗔的復(fù)雜心態(tài)寫得清透，讀來惟妙惟肖。

下闋道破伊人忍笑佇立，一語不發(fā)的原因?！肮{書直恁無憑據(jù)，休說相思”，她嗔怪情人信中相約卻失約，故假意嬌嗔說，書信中的期約竟如此不足憑信，你誤期爽約，請你不必再說對我的相思了。但真是“休說相思”嗎？“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大約是看見情人慌亂著急，自己心下又不忍，遂以俏皮的口吻轉(zhuǎn)口來撫慰情人珍重春光好沉醉，不要因為猶豫而耽誤了兩人相處的好時光，言語間隱有“有花堪折直須折”的雅騷之意，含情女子的曲款心事，不言而喻，而彼此且親且嗔的復(fù)雜心態(tài)，亦活靈活現(xiàn)。

這闋《落花時》雖寫情人幽會，但細致入骨，周身春光亦仿佛流轉(zhuǎn)不定，眉目相照時只見繾綣未露輕薄，其風(fēng)流蘊藉處頗有北宋小令遺風(fēng)，言辭殊麗，一似月照清荷。珍重而親昵，這是容若風(fēng)骨心境高于一般市井詞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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