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美詩境的創(chuàng)造
經(jīng)過九十余年的發(fā)展,初唐詩歌在題材范圍的擴大、體物寫景技巧的成熟、聲律的完善和風骨的形成等諸多方面,已為唐詩藝術的繁榮奠定了基礎。與此同時,在純美詩境的創(chuàng)造方面,張若虛和劉希夷提供了成功的經(jīng)驗。
張若虛是初、盛唐之交的一位詩人,大致與陳子昂等人同時登上詩壇。由于史傳無確載,其生平事跡不詳,只知他是揚州人,做過兗州兵曹,與賀知章、張旭和包融齊名,并稱為“吳中四士”。他的詩僅存兩首,但一篇《春江花月夜》,就奠定了他在唐詩史上的大家地位。這是一首長篇歌行,采用的是樂府舊題,可作者已賦予了它全新內(nèi)容,將畫意、詩情與對宇宙奧秘和人生哲理的體察融為一體,創(chuàng)造出情景交融、玲瓏透徹而無跡可尋的詩境。詩人先從春江月夜的寧靜美景入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月色中,煙波浩淼而透明純凈的春江遠景,展示出大自然的神奇美妙。詩人在感受這美麗景色的同時,沉浸于對似水年華的體認之中,情不自禁地由江天月色,引發(fā)出對美好人生的思索: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由時空的無限,遐想到了生命的無限,感到神秘而親切,表現(xiàn)出一種更深沉、更寥廓的宇宙意識。詩人似乎在無須回答的天真提問中得到了滿足,然而也迷惘了,因為光陰畢竟如流水,一去難復返。所以詩的后半部分,轉(zhuǎn)而敘寫人間游子思婦的離愁別緒: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明凈的詩境中,融入了一層淡淡的憂傷。這種以優(yōu)美達到的憂傷,隨月光和江水流淌于心上,徐緩迷人。當全詩以“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收束時,仍有一種令人回味不盡的綿邈韻味。
相類似的詩境創(chuàng)造,在劉希夷的詩里亦能見到。他的代表作《代悲白頭翁》,觸景生情,以落花起興: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祿池臺開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宛轉(zhuǎn)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fā)亂如絲。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
在深微的嘆息聲中,有一種朦朧的生命意識的覺醒,由對自然的周而復始與青春年華的轉(zhuǎn)瞬即逝的領悟,詩人寫出了廣為傳誦的名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ㄏ嗨贫瞬煌囊庀螅畈刂娙藢ι檀俚牡肯е?。這種帶有青春傷感的情思貫穿全篇,并通過對紅顏美少年和鶴發(fā)白頭翁的對比描寫而愈顯濃烈,創(chuàng)造出興象鮮明而韻味無窮的詩境。
張若虛和劉希夷在詩歌意境創(chuàng)造上取得的進展,如將真切的生命體驗融入美的興象,詩情與畫意相結(jié)合,濃烈的情思氛圍,空明純美的詩境等,表明唐詩意境的創(chuàng)造已進入爐火純青的階段。那種興象玲瓏、不可湊泊的盛唐詩的隨之出現(xiàn),也就是十分自然而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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