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fù)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 路長人困蹇驢嘶。
-----蘇 軾
仁宗嘉祐六年(1061),蘇軾出任鳳翔府(今屬陜西)簽判,其弟蘇轍送他到鄭州,然后返回京城開封,寄給他一首詩,題為《懷澠池寄子瞻兄》。蘇軾和了這首詩,完全依照蘇轍的原韻。
蘇轍十九歲時,曾被委為澠池縣主簿,但未到任便中了進士,因此他對澠池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寄給哥哥的詩里就說:“曾為縣吏民知否?舊宿僧房壁共題?!焙苡袘雅f之情。所以蘇軾此詩開頭四句就發(fā)表了一段議論。
就一個人來說,或是為了謀生,或是為了讀書、應(yīng)舉、做官,東奔西走。像什么呢?像一只鴻雁。那鴻雁或是到南方過冬,或是回北方生養(yǎng),來來去去。腳爪踏在雪泥之上,無非偶然留下指爪的痕跡,轉(zhuǎn)眼它又飛走了;至于那留下的痕跡,它哪能記著??;何況,痕跡又是很快會消失的。
這一段帶有哲理性的議論,蘇軾把這段議論用四句詩概括起來,形象生動,寄意深沉,因此很快就傳揚開來了。此后,“雪泥鴻爪”便成了慣用的成語。
但這四句詩之受到廣大讀者欣賞,還不僅因其中所含的理趣;從藝術(shù)技巧來說,也是使人傾倒佩服的。清人紀昀評此詩說:“前四句單行入律,唐人舊格;而意境恣逸,則東坡之本色?!甭稍娙膬删浔緛硪鞒蓪φ?,意思兩兩相對。有些詩人有意打破這個限制,變成似對仗而又不是對仗。換句話說,文字是對仗的,意思卻不是兩兩相對。這就叫“單行入律”。崔顥的《黃鶴樓》詩開頭四句就是這種格式,他是完全不理會對仗的。王維的《敕賜百官櫻桃》開頭說:“芙蓉闕下會千官,紫禁朱櫻出上蘭??偸菍媹@春薦后,非關(guān)御苑鳥含殘?!钡诙?lián)在文字上是對仗,意思卻是承上而下,這也是“單行入律”。蘇軾的“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fù)計東西。”從文字看,也是對仗,但那意思則是承上直說下去,所以也是“單行入律”。因為若不是運用這種格式,整個意思就難于圓滿表達,而且行文氣勢也因此大受影響,所以非要打破不可。
打破原來的束縛,順著自己要發(fā)揮的議論直寫下去,就能圓滿透達,縱橫恣肆,顯出行文的氣勢,思想的透辟。不是格律限制了我,而是我來驅(qū)遣格律了。這正是蘇軾本領(lǐng)高強之處。
下面四句是應(yīng)和弟弟詩中的懷舊之情?!袄仙阉莱尚滤?,壞壁無由見舊題。”據(jù)蘇轍的詩注說:“昔與子瞻應(yīng)舉,過宿縣中寺舍,題老僧奉閑之壁。”蘇軾兄弟二人從前在澠池縣的僧寺中投宿,又寫了詩題在墻上。但如今老和尚死了,只剩下新建的埋葬骨灰的塔;至于當日題的詩句,也因為墻壁損壞,再找也找不著了。這兩句,既是暗暗回應(yīng)了“雪泥鴻爪”的意思,也回答了蘇轍原作“舊宿僧房壁共題”的懷舊??梢娙说囊簧?,偶然留下痕跡,隨時變滅,也是一種自然規(guī)律,是沒有必要過分去懷念的。
最后,蘇軾提起一件往事,又可以看出他的人生態(tài)度。他說: 弟弟,你還記得嗎?那一年,我和你路過崤山,在二陵之間顛顛簸簸走著,不料騎的馬累死了,只好改賃了驢子。那時路又長,人又乏,那跛驢子不停地叫著。這種情景,你可還記得?
仔細看來,這兩句其實不是懷舊,而是希望他弟弟珍惜現(xiàn)在,開拓將來。內(nèi)里的潛臺詞是這樣: 從前我兄弟二人經(jīng)歷過不少艱難困苦,如今彼此都中了進士,前途光明,同往日大不相同了。那些往事何必去懷念他,即使是懷念,也無非要鞭策自己奮發(fā)向前罷了。我想這層意思,他弟弟是看得懂的。
這首詩是蘇軾的名作。從中可以看出他早年的積極態(tài)度,以及后來處在顛沛之中的樂觀精神的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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